第三章
秋芝很快端来了一碗水,三个人分着吃了那小半包肉脯,七月一直推脱说自己已经吃过了,把大半都让给了那对母女。
“对不起,抢了你的东西。”
秋芝低着头,怯怯地道歉。
“你们是逃难来的难民吗?”七月开口问道,“我讨饭的时候听说了有地方发大水了。”
那女人艰难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男人因为害了痨病死了,族长说我是扫把星克死了老公,就给我赶出来了,又遇上了大水,我是带着秋芝一路逃难到这里的。”
“娘把我放在水盆里,一路淌水顶着我,才逃了出来…….”
秋芝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天下的穷苦人都是一样的,比吃了黄连还要苦,七月凑上前去摸了摸那女人的额头,说道,“你这是发了热,得吃药呀!”
“哪有钱买药呢?”
秋芝低头哀哀的哭。
七月想了想,拉起秋芝的手,说道,“跟我来,我们去酒楼讨些酒,给你娘擦身子降温,我娘以前就是这样给我退烧的。”
秋芝乖巧地跟随着七月走出了碉堡,一路来到了繁华处的酒楼。
可是这年头,街上讨饭的叫花子多如牛毛,人家酒楼哪里肯施舍酒水给两个小叫花子呢?
七月拉着秋芝,进去一家酒楼就跪在地上给人咣咣磕头,嘴里是止不住的吉祥话“老爷财源茂盛、一顺百顺,赏小的一口酒,小的下辈子托生个牛,也要给老爷耕地,报答老爷的大恩大德!”
酒楼伙计看到脏兮兮的七月和秋芝,就觉得晦气,一脚一个踢出门不说,嘴里还要骂道,“哪来的穷要饭的,还不快滚,惊扰了我们的贵客,可要拿你的脑袋抵罪!”
七月却并不放弃,被赶出来,就拉着秋芝去下一家磕头,就这么一路磕头磕到了最后一家,额头都磕破了,还要继续跪地磕头时,店家却拉住了她。
这家酒楼叫醉春楼,因为没有交保护费,生意差得要命,就剩一个厨子在后面,而且也是开了店就坐在后厨玩到夜里睡觉,也等不到一单生意。
“小姑娘,你要酒干嘛啊?”店家是个看着面善的老大叔,看这俩小姑娘磕头讨酒,磕到头破血流都不放弃,他有些心软了。
“她的娘生病了,讨口酒给她娘擦擦身子退烧啊。”七月擦了把脸,依旧跪在地上,“您就行行好,给口客人喝剩下的残酒就好,您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我这酒楼,哪里来的客人呐!”店家大叔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塞给了七月,又让厨子给装了点吃的,一并交给七月和秋芝。
“这钱,拿去给你娘好好看病吧,这孩子,怪有孝心的。”
店家摸了摸七月和秋芝的头发,慈祥地笑道。
七月和秋芝大喜,连忙跪在地上又磕起头来,口中不住地说道,“谢谢爷,谢谢爷,爷的买卖兴隆通四海,财源广进达三江!”
“行了,别磕了,这头都磕破了。”
店家大叔拉起两人,笑道。
有了钱,抓了药,两个人像是怀揣着宝贝一样,把药拿回了碉堡,给秋芝娘喝了下去。
七月怕秋芝娘夜里再受寒,于是把身上破破烂烂的旧棉袄脱了下来,盖在三人身上,她和秋芝一人抱住她一条胳膊,用自己的体温暖住了秋芝娘。
第二天一早,秋芝娘发了一身汗,竟是慢慢好了起来,她拉着秋芝给七月下跪,却被七月拦住了。
“我娘刚走了,我帮您,也是看到了我娘的影子。您可别跪我,我福分薄,可承担不起您这一跪,要折我的寿呢!”
七月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的说道。直把秋芝和秋芝娘逗笑了,秋芝娘揽过七月,紧紧抱在怀里,动情道,“孩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娘吧,从今儿往后,我就是你的娘,你和秋芝,就是亲姐妹了!”
七月被秋芝娘紧紧抱在怀里,又想起了寒夜里被娘抱着的温暖,禁不住落泪,狠狠地点了点头。
这娘仨便在这处碉堡住了下来,秋芝娘每天出去给人家浆洗衣物,做点杂活赚点钱。七月和秋芝就走街串巷去讨饭,还会去菜市场捡菜叶子,晚上回到“家”,就煮一口薄薄的菜叶粥,分着喝。
秋芝娘心疼这命苦的小姐妹俩,总是让她们两个先喝,七月总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就让秋芝先喝,秋芝又心疼娘,又让娘先喝,这一口粥,总是要让到凉,才能被喝到肚子里去。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秋芝和七月就会缠着秋芝娘给她们讲些故事听。秋芝娘就开口讲白娘娘和许仙的故事,讲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
秋芝娘的肚子里,似乎总有说不完的故事,每次七月听完一个故事,就会孩子气一样,吵着要听下一个故事。
秋芝娘就会慈爱地摸一摸她的小脸,笑道,“不睡啦?难道你要学那夜猫子,白天睡大觉,夜里讨食吃?你看看夜里有开门的店家吗?”
七月不好意思了,就会用破棉袄盖住自己的脸,露出小女儿的害羞来。
入秋后,七月也不知道脑袋上生了什么怪病,竟是将满头杂草一样的头发,掉了个精光,还生出来很多可怖的癞,离远了一看,就像个癞蛤蟆一样。秋芝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口中不住地念叨着,“小女孩家的,生这样的癞头疮,以后还怎么嫁人呀!”
“那我就不嫁人了,守着娘和妹妹过。”
七月倒是并不在意,反而安慰起来秋芝娘。
秋芝娘用她那本就单薄的收入,给七月买了药,细细地涂抹在头上,可是却总也不见好。
这天,在外面浆洗衣服时,一起做活儿的王妈告诉她,邻居家的癞头陈,就是他娘用舌头给硬生生舔好的。
原来用舌头舔舐就能治好这癞头疮。
夜里,秋芝娘就真的将七月抱在怀里,细细地舔。
七月依偎在秋芝娘的怀里,禁不住又落泪了。
她闭上眼睛,在心里暗念道,“娘啊,您放心吧,您看,我现在有人管着有人念着,我再也不是无根的小草了。”
虽然只是一处四处漏风的碉堡,却成了七月心里最温暖、最可靠的避风港,有秋芝和秋芝娘在,她就再也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小叫花子了。
许是秋芝娘的诚意感动了上天,冬天来临之前,七月的一头的癞竟然慢慢好了起来,还生出了一层毛茸茸的碎发,这可把秋芝娘高兴坏了,连忙细细端详着,口中不住地说道,“哎呀,这下好了,等到过年,就能长出来一层碎发茬子了呢,等到明年开春,就能扎起来了呢!”
七月脸红了,知道这是秋芝娘的功劳,要不是她,自己可能就得顶着这满头的癞过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