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尼拉在第一轮的审讯环节中严重失利,白人对该案件已经不再关注,该案件的热度一下子就降了下去,放弃关注的人群逐渐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的位置。例如财富分配完全不均,失业率增加以及工作岗位减少等现象。一旦公民的注意力转移了,上面的政客可就要伤脑筋了。他们在一个极度奢侈的晚宴上敲打着餐桌,厉声警告着:拉丁美洲的那群人又想作妖,我们得想个法子转移矛盾。
“哦,要想转移矛盾还得看马尼拉的杀妻案。“一位议员不以为然地提示着。
“你别开玩笑了,案件的热度已经逐渐降温,不再有人关心案件的走势。”
“没有热度,我们可以将热度升上去,总之就是要转移视线。“
在皇家检控署的办公室里,海伦正在参考着同类型的案件,第一轮的攻势相当凑效,然而她无法在马尼拉的脸上看到任何的恐惧与紧张,就连焦虑也不曾出现。
岚伽俐端着一杯咖啡进来,他最近不喜欢喝咖啡,总是失眠,再喝就等于要了他的命,不过他别无选择,只能将咖啡送给海伦喝,还特意问了一句:你觉得我昨天的表现怎么样?
“还可以。表面上没有刻意的针对,但是又确实在暗示某些事实的存在。“海伦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手里在写着东西。
“可是我总觉得控方要做的事情太顺利了,尤其是采证方面。“
“不管怎么样,我们会赢得战争的,岚伽俐。“她还在鼓励他。
他试探性地询问:这算是一种安慰吗?
她反过来问:为什么我不能安慰你?
“因为之前的事情,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存在隔阂。“
“公事不可能,私事可就难说。除非我们坠入爱河,然后我故意甩了你,对你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这么说,还真的有可能。“
“噢,拜托了,我还有一些问题没有弄清楚。“
“对了,还有个问题一直在困扰着我。“他拿出一份名单,这里登记的是参加旁听的记者名单,你能否尝试找出可疑的规律。”
“尽管我对记者这个行业的了解不是很深,不过。“她定眼一看,用蓝色的钢笔在名字下面划了一条横线,每一个名字都出现了相同的标记。她恍然大悟地说着:慢着,我对这些名字有印象,他们全部都是反种族主义阵型的代表记者。在去年,他们就发表了168篇反对种族歧视的文章在《观察法律》杂志上,我还为此写了一篇论文来解释那么极端的维护现象。
他点了点头:没错,待会的审讯,这些反种族主义的急先锋就会出现在法庭上。这并不奇怪,不过最离奇的地方就在于,为什么他们会集中出现在法庭上—关于一个黑人被起诉谋杀的辩论话题。
她貌似意识到不好的预兆:待会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正如她所分析的那样,反种族主义的代表记者齐聚在法庭里。
控辩双方的代表律师准时出现在现场,他们坐了下去,今天的主要流程掌握在辩方的手里,阿瑟仍然是主角,过去他研究了大部分拉丁美洲的发展历程与革命的记载,对于拉丁美洲民族来说,什么是最敏感最致命的,他最清楚了。
今天他就要击垮一切,包括人们信奉的司法系统。
报复性极强。
丽塔·赛德尔:辩方律师,你们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黑泽明与阿瑟一同站了起来,法官质问着:你们两个究竟是谁负责盘问?
阿瑟很小声地在黑泽明的耳边说着:今天是我的主场。
黑泽明乖乖地坐了下去,他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抢镜头。
阿瑟:劳德曼警官,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那个英勇无畏、大公无私,警恶惩奸、机智勇敢、刚正不诃的好警察。关于这个案件,我认为你付出了很多,不过纵使是如此,在我心里仍然留下了不少的疑问,我相信你会一一解答的,对吧?别再让哪些无聊的细节困扰着我,我受够了不明朗的东西对我造成的冲击。
劳德曼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很奇怪,戴高帽似乎很少出现。
阿瑟:你能不能将你逮捕我当事人的经过重新说一遍。
劳德曼:可以。
阿瑟:我修正一下。先从你将他逮捕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重新说一遍。还有,你要记住,你在法庭上宣誓过,不能说谎。
劳德曼:可以,我不会说谎。我将他逮捕回来以后,我就对他进行审问,在我的巧妙问话中,他就露出了破绽,不过始终不肯承认谋杀的事实。我将他送往拘留所。
阿瑟:拘留所我知道,我想知道的是,在拘留所之后发生的事情。
劳德曼: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
阿瑟:不明白是吧?我可以简单一点。拘留所分为两种,一种是集体式的,多半较为常见;而另外一种是单独囚禁的房间,四处全是墙壁,完全与世隔绝,与外面的世界失去联系,失去对时间的观念。
劳德曼:第二种。
阿瑟:第二种,那就比较残忍。你是否知道,第二种除非是用来对付特别棘手的罪犯或者犯有严重罪行的疑犯才行。
劳德曼:非常时期使用非常手段。
阿瑟:你说得也对,请问你将我当事人单独囚禁了多久?
劳德曼: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在他认罪之后就被释放了。
阿瑟:认罪之后就释放了?要不我提醒你吧,你将我当事人囚禁了半个月,不让他接触任何人,不让他到外面,更加不让他见律师。我想知道的是,这算不算是你们办案的其中一种手法?
劳德曼:不算。只不过他不肯说实话,我只能使用这样的方法。
阿瑟:请问你做了刑警多长时间?
劳德曼:21年。
阿瑟:这么说,你肯定不是新人。你绝对是一个有经验,懂得临场发挥的警察。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警察,为什么你要犯那么低级的常识问题?
劳德曼:我不是很懂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阿瑟:一个疑犯只要没有经过审讯但是被怀疑犯罪,他都只不过是疑犯,他绝对有权利享受基本人权。你将我当事人单独囚禁起来基本上就已经违反了人权,而且禁锢的时间竟然长达半个月。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你不让他见家人,不让他获取外面的媒体消息,不让他找律师,不让他找法律质询,彻底扼杀了他的人身自由!
劳德曼: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是,可是,他已经在认罪书上签署了认罪条款。
阿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心理学,哪怕接触过一点基础常识也行。
劳德曼:我好像还真的没有接触过。
阿瑟:不用说好像,我认为你根本就不懂心理学。在心理学上有一种自我防御机制,当一个人长期沉浸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缺乏正常的交流,思维就会逐渐僵化,大脑变得迟钝,失去重要的判断能力。在幽闭空间里所有的行为表现都可以断定为精神状态失常或者是思绪混乱,自我意识模糊不清。试问在那样的幽闭环境里,我当事人所做出的行为怎么可以作为一种参考呢?
劳德曼:你的心理学概述很完美,没有瑕疵。不过我可以很肯定告诉你,他在认罪概述文件上签了字,还阅读了里面的内容。这一点无容质疑。
阿瑟:是吗?非常感谢你提醒了我这一点。你的记性那么好,我想你肯定还记得,我当事人当时签署文件的时候还说了其他的内容。
劳德曼:是的,我记得。
阿瑟:麻烦你重复一遍。
劳德曼犹豫了。
阿瑟:你不肯说没有关系,我总能找到证人。
劳德曼:他说林肯是他刺杀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他挑起的;工业革命是他带动的……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听起来很离谱。
阿瑟:他当时为什么要承认那么多根本就存在的罪行呢?
劳德曼:这些罪行的确存在过,只不过与他无关。他之所以那么激动,语无伦次,是因为他只想急迫离开那个鬼地方……
整个法庭因为他的那一句话彻底沸腾了,七嘴八舌在讨论着。
法官在维持着秩序。
阿瑟:那就是说,你自己也觉得,我的当事人之所以草率了事,签署招认状,完全是因为一个幽闭的房间使他无法忍受那种恐惧的煎熬,为了尽快逃离那个恐怖的环境,他才会急着承认自己的罪行!你这是在变相逼迫嫌疑犯认罪!当你释放他的那一刻,他只意识到重获自由,并没有意识到承认罪行这一点。
劳德曼无言以对,法官的眼神也露出了嫌弃的反应。
阿瑟:你们都看到了,劳德曼警官根本从一开始,他对审讯嫌疑犯的大概流程就已经出了错误。非法禁锢、恐吓勒索、条件交换、罔顾人权、藐视自由,逼迫他人认罪。要是我们赞成他的做法就等于允许我们的文明倒退几百年,回到俄式时代。
热闹的议论声音再次响起,记者们都异常兴奋,笔记本电脑架在膝盖上,迅速地敲响着键盘。较为保守的那一批记者,就学会了速记法。
隔了一会,差不多是5分钟,法官默认上半场已经结束。
接下来就是下半场的事情,阿瑟显然还没发力。
阿瑟:我们必须要了解整个故事发生的经过才能断定故事内容的类型,好让我们得出结论。所以我们必须重新开始。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对我当事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劳德曼:家暴的报案我才接触他。
阿瑟:就是那个时候。
劳德曼:我觉得他……脾气很暴躁,想法偏激,容易发怒,有暴力倾向,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愚蠢又可笑。
阿瑟:这就是你对他的看法。
劳德曼:当然,这个男人经常家暴妻子,个人形象早就不好。
阿瑟:你对我当事人的标签就是家暴男,于是当你再次遇到与我当事人相关的案件的时候,你就会自然联想到他是嫌疑犯的可能。
岚伽俐: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妄自猜测。
丽塔·赛德尔:反对有效!
阿瑟:请问你有没有试过称呼肤色黝黑的人为黑鬼?
劳德曼:没有!
阿瑟:一次也没有?
劳德曼:一次也没有!
阿瑟:这里是法庭,你曾经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誓,你所提供的供词不存在虚构的成分。
劳德曼:是的。
阿瑟:那么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使用过“黑鬼”的字眼来表示对肤色黝黑的民族的嫌弃。
劳德曼:没有。
阿瑟:你是否曾经对黑人群体表现出强烈的憎恨与不满,把他们叫做黑鬼?
岚伽俐: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一直在不断地重复毫无意义、与本案完全没有关联的问题。
阿瑟:法官大人,辩方绝对有论点。
丽塔·赛德尔:反对无效。
阿瑟:证人,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劳德曼:绝对没有。
阿瑟:法官大人,辩方现在要传上一部分证物,这些证物是录音带,是证人在办案期间或者是审讯黑人期间说过的话。我们一起听一遍,自然就知道证人到底有没有撒谎。
岚伽俐:法官大人,录音带是不能作为呈堂证供的!
阿瑟:法官大人,证人的供词是否可信,我们只需要了解录音带里面的全部内容自然就知道了。
最后,法官同意了辩方的请求,将绝大部分的录音带在法庭上播放了出来。劳德曼的声音较为特别,很容易识别。从录音带的环境围绕着的杂音来看,的确是在外面,有时候会在办公室。其中,光是“黑鬼”这个词,就在录音带里出现了400多次,全是从劳德曼的嘴里说出来的。
劳德曼当场沉默了。
这还不算完,辩方随后还上传了一些聊天室里的聊天记录的生成文字,用户名自然是劳德曼本人,他在过去的三年里,在聊天室使用黑鬼、动物,堕落的黑炭等字眼不少于40次,他谩骂黑人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整个法庭顿时再次沸腾起来,黑泽明惊呆了:怪不得今天会有那么多反种族歧视的作者与作家出现在这里,谜底终于揭开了。
法官正在异常尴尬地整顿法庭里的秩序问题。
阿瑟还趁机补了一段话:
“本来你身为警务人员是不应该说谎,你宣誓过,就不能知法犯法;但是这也就算了,你刻意针对我的当事人,将他单独囚禁起来,不让他接触外界的事物,逼迫他认罪,整个审讯过程都是违法的;这也就算了,你擅作主张,诱导他承认自己的罪行;这也就算了,但是最不可原谅的是,你居然玩种族歧视?你可以贪赃枉法、陷害忠良、任意妄为、挑战权威甚至抛妻弃子都可以。但是你居然歧视黑人?这一边你还说不会种族歧视,结果下一秒就被无情揭露。你那么不稳定,如何让陪审员相信你所说的话呢?”
劳德曼:请相信表面证供,其余的我不想说太多。
法官似乎已经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打了圆场:今天的庭审到此为止。
整个律师团队很有默契,并没有在法庭上逗留,很快就散去。
劳德曼从法庭里走出来,岚伽俐很不满意,从背后冲了出来,一把手拉着劳德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有那么多录音片段?
劳德曼很气愤:我也很想知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勾线。
岚伽俐内心的愤怒倒是没有一下子爆满,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质问他: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有种族歧视的观念。辩方那边的律师团居然知道?这太匪夷所思了。
“我很想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不能。”
岚伽俐点了点头,附和着:行吧,我看你也不用解释了。你的供词估计早就失去公信力。
劳德曼有些害怕:不会吧?不会那么轻率吧?
岚伽俐指着他恶狠狠地嚷着:在布达拉美宫玩种族歧视就等于玩慢性自杀的游戏那样。你必然会受到困扰,我可以很肯定告诉你,牵连是难免绕开的痛苦。
劳德曼想了想,顿时又放松了下来:就算他们不能接受我的供词,光是表面证供成立,那个家伙也不可能逃得了。律师团队无论多厉害,也不可能改变结局的走向。
岚伽俐却依旧心事重重:那可说不定。我们的司法系统与美国越来越相似,包括这一次的庭审。很快就会有大的变动,你啊,引发了蝴蝶效应。
阿瑟换掉了西装,换回了运动装,他去探望珍妮特,她在公园里的一个湖泊附近钓鱼,湖泊里面的都是一些还没有发育的小鱼小虾,钓鱼纯粹是乐趣,打发时间的消遣,反正不空军就对了。
她正在放着长线,准备钓大鱼上来。
“今天的确很顺利,看似帮助不大,不过我留意到陪审团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