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众弟兄措手不及，眨眼工夫便伤亡了二十多个。密林里早已经埋伏好的日军据高临下，轻重机枪和步枪一齐开火，子弹在空气中擦出一道道耀眼的痕迹，雨点般狂泄而来。

赵明训万万没有想到会中埋伏，手下的兄弟新兵居多，没经过像样的战斗，面对日军的突袭很多人吓得手足无措。有的兄弟连枪栓都没来得及拉开，便被机枪弹击中倒在血泊中。

从枪声判断，日军伏兵不少于一个中队。火力和地形上的优势，将赵明训和一干兄弟压制得抬不起头，小小的山谷顿时变成了绞肉机，眼看着兄弟们一个个被无情地收割。子弹的呼啸、手雷的爆炸声和濒死者的痛苦哀嚎声混成一片，到处都是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和残肢断臂，鲜血沿着沟底汇成一股溪流，慢慢流淌开来。

赵明训一边指挥黄修明带人抢占有利地形进行反击，一边指挥抢救伤员。

一发迫击炮炮弹在六子旁边不远的地方爆炸，气浪将他掀倒在地上，震得耳朵嗡在响，好像有人拿了面巨大无比的铜锣，在他耳朵边上用重锤狠狠敲了一下。爆炸扬起的尘土和碎石带着灼热的温度倾泄而下，落在他的身上。

“师兄，师兄！”韩锋扑过来，把六子从土里扒拉出来，使劲拍打了几下，“你没事吧？咱们上当了，鬼子有埋伏！”

六子只觉得胸口发闷，好悬没呕吐出来。他坐起来晃了晃脑袋，抖掉头发上的尘土，大口大口喘着气，耳朵被也嗡嗡作响。韩锋满脸焦急，光见嘴巴动弹，听不到声音。六子明白自个儿这是被震得暂时性失鸣，他用手指头掏了掏耳朵，又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好半天才听到声音。

姥姥的，这是啥炮弹，咋这么厉害？起身环顾四周，阵地上已经乱了套。兄弟们伤的伤、死的死，活着的兄弟像没头的苍蝇，在狭小的山谷里到处乱撞。炮弹不时地落到人群里，伴随着青黑色的烟柱掀起一阵阵尘土，将周边的兄弟炸上天。

一根断臂从半空砸到六子脑袋上，他抓起来看了一眼，血糊糊的，便反手扔到一边。在地上摸索了半天，从土堆里抠出烟袋锅子。对着烟嘴使劲儿吹了吹，又往衣服上蹭了几下，还好，没炸坏！

韩锋气得想骂他，都啥时候了？还惦记着宝贝烟袋。

“师兄，咱们中鬼子埋伏了！”

“喔！那就拼了！”六子把烟袋锅子斜插在腰间，从阵亡的兄弟身上抄起一枝步枪。他拉动枪栓顶上膛火，到处都是爆炸的浓烟和嗖嗖飞过的子弹，根本看不清鬼子具体有多少人。

赵明训也是第一次领教迫击炮的厉害，这玩意儿比掷弹筒的杀伤力不知强了多少倍。很明显，这是鬼子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以古墓为诱饵，试图将青州境内的几支抗日武装一网打尽。对方占据了先机和地形上的优势，再加上迫击炮、掷弹筒的火力支援，仅仅十几分钟，己方兄弟便已经阵亡了二十多人，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怕会凶多吉少。

他冲着一脸懵的六子大声吼道：“带领兄弟们从山谷里撤！”

“知道了！”六子答应一声，扭头试图归拢被压制在沟谷里的兄弟，忽然想到和青山还没有回来，便大声喊了起来：“青山，青山！赶紧回来！”

此时的和青山正与十几个鬼子纠缠，听到六子的呼喊，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一拔鬼子是从围墙内的工地钻出来的，携带着歪把子机枪。仅一个照面，身边的两名兄弟便被机枪打成了血筛子。

十几名日兵以散兵线展开扇形攻击队形，向和青山隐藏的位置进攻。和青山右手伤残，退弹上弹的速度大打折扣。他只能凭借着沟谷和杂草的掩护，不断地变换位置，伺机狙杀进攻的日军。

就这样，两支队伍一百多号人面对着来自两个方向日军的袭击，被压制在狭窄的沟里动弹不得。

沟谷前沿的开阔地上撂下了七八具鬼子的尸体，从密林里冲出来的鬼子丝毫不畏惧，继续踩着同伴的尸体向前猛攻。赵明训一口气打光了一个弹匣，然后背靠着沟壁，从腰间掏出新的弹匣更换。身边的兄弟接二连三倒下，滚到沟底。

赵明训知道大势已去，抬头看看正在高处阻击的黄修明，此时也是险象环生。他的身边躺着几名兄弟的尸体，日军分出十个人正迂回向黄修明包抄。

“老黄，快下来！”赵明训扯着嗓子喊道。

黄修明沉稳地打出最后一颗子弹，一名日兵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身体沿着斜坡滚下草丛。一番激战，身上的子弹、手榴弹统统造完了，黄修明伸出胳膊，从阵亡兄弟的尸体上拽过步枪。拉开枪栓看了看，枪膛里还有四颗子弹。

听到赵明训的喊声，他扭头看了看，大家正沿着沟底撤离，沟谷里横七竖八全是兄弟们的尸体。黄修明打得火起，重新顶上膛火，还未等他瞄准，一名枪上挂着太阳旗的日兵嗷嗷叫着跳到他跟前。雪亮的刺刀迎风晃动，冲着黄修明的胸膛便扎了过来。

黄修明来不及格挡，身体本能地往侧面一滚，刺刀噗一下扎进沙土里。

日兵迅速撤回枪，反手又向黄修明刺了过来。

黄修明的步枪没有刺刀，他倒在地上，被迫用手中步枪横扫，将刺刀格开，然后用力一脚，踹向日兵的腹部。这一脚黄修明用上了浑身力气，日兵被踹得连退了四五步。

趁着这个机会，黄修明一骨碌爬起来，顺势举起步枪。枪口还未等抬起，背后传来一声怪叫，一名身材矮胖的日兵端着刺刀从背后袭来。

黄修明双脚不动，一个猛转身，步枪狠狠砸到矮胖日兵的钢盔上。咔嚓一声，步枪断为两截，矮胖也被这狠命一击砸得连连后退，手中步枪也被黄修明顺势夺了去。

枪上挑着太阳旗的日兵趁机扑了上来，这一连串搏斗在瞬间发生，黄修明再想回击已经来不及，刺刀噗一声扎进他的胳膊。

黄修明忍着痛快速后撤，脚下却被树根绊了一下，身子一仰倒了下去。

挑旗的日兵哇哇叫着，高高举起刺刀再次扑向黄修明。

黄修明下意识地往后移动，忽然发现左脚被树根缠住动弹不得。他心想这回完了！眼睛一闭等着挨这一刀。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脆的枪响，挑旗的日兵剧烈晃了两晃，脑门被子弹钻出一个血窟窿，身体在惯性作用下轰然砸在黄修明身上，锋利的刺刀堪堪贴着黄修明的耳朵扎在地上。

黄修明惊出了一身冷汗，用力把日兵尸体推开，抽回左脚。

赵明训拎着快慢机跑了过来，枪口还兀自冒着青烟。他一把拽起黄修明：“快撤！”黄修明爬起来，拣起日兵的步枪，跟着赵明训连滚带爬下了沟底。

“老黄，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

两名日兵端着步枪冲下沟沿，直接扑向二人，摆出一副拼刺的架势。赵明训非常清楚，每耽误一秒就多一份危险，不等黄修明拉开步子，抬手“啪啪”两枪将两名日兵撂倒。

“赶紧撤，别耽误搁工夫！”

此时和青山也顺着沟壁滑了下来，看到他独自一个人，赵明训便知道与他一起的两个兄弟肯定阵亡了。当下几个人也不说话，跟随着大家往山外撤。

六子与韩锋跑在队伍的最前面，这种形势下六子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可不愿意白白丢了自个儿的性命。可恼的是小鬼子竟然以状元墓为诱饵，这是算准了他和赵明训会上当。可惜了那些牺牲的兄弟，连鬼子面还没看清就被机枪打死，好多兄弟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呢！

大家伙此时都急了眼，大刀、手榴弹全用上，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向香山北麓冲去。但后面的鬼子穷追不舍，炮弹和榴弹不时地飞过来在附近爆炸，身边的兄弟接二连三倒下。

姥姥的，鬼子这回也是急了眼，把看家的家当全拿了出来，这是要老子赶尽杀绝啊！六子一边冲一边嘴里面瞎嘟囔着。好在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几次，知道附近的地形，兄弟们在他的带领下沿着沟底一口气冲进山脚的树林中。

赵明训迅速辨明了一下方位，命令队伍向东撤退。

“朝东？那不是离咱们的山寨越来越远啊？”韩锋擦了把汗问道。

“少废话！执行！”赵明训来不及解释，板着脸再次命令道。

之所以选择向东，赵明训有他的道理。香山西面是郑母镇据点，驻扎着大批日伪军。而北面不远就是铁路，铁路沿线的鬼子更多。这两个方向无论朝哪儿走，都会撞到鬼子的枪口上，只有香山东面是鬼子防守的薄弱地带。只要摆脱了身后的日兵，再向南通过临朐的山区，才是最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