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圆圈我就按捺不住了，直接嚷道：风语、小夭，你们快来吧，出来了吧？！

我见不到他们俩的魂魄，因为元神已经一点不剩，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再也不能施法，也不能再去往阴间，不能轮回。我倒是不太在意这些，只是这个时候有些自怨自艾，我什么也做不到了，这让我瞧不起自己，很是自卑。

姐姐，姐姐？放我下来。

啊？这是小夭的声音！我醒过神来，扯了件衣裳给了怀里的白狐。

荧光一闪，这小夭就落地变化成了人类，还是以前的模样，穿着我的衣服，将将遮住上面，两条腿光光的，一双玉足踩在地上。她整个人还是那么年轻，容貌还是那么姣好，不愧是狐族，拥有不会老的秘密。

我心里有些嫉妒，我可是只有这一世了，继续下去就是在这副皮囊里衰老等死。只有一世，没有可能轮回……

好不容易从自己的担忧里抽身出来，我看着小夭黑白分明的眼睛问：小夭，你、你见到了风语吗，他出来没有？从、从无忧境出来没有？

我一直紧张，说话就口吃似的。

小夭还未回答，我听见了门口的声音。

谁在那？我问。我警惕的看着小夭。

是暗夜里的蝙蝠？我和小夭几乎同时发声，因为我们辨认出了他们的老大南宫祈福的声音。

南宫祈福说：放心吧，我们将他的肉身封在极寒之地，只要他的魂魄回来，就会重新入体为安，直接活过来的！

我和小夭对视一眼，抱在一起欢呼：太好了！

林小姐，你能出来吗，我们借一步说话？

我抹了眼角激动的泪水，答应说：我这就出来。

出了门口，南宫祈福向我招手，我跟着他走了数十步，他停下来了。

我问：南宫大哥，你找我所为何事？

南宫祈福目光下垂，说：你怎么打算的，以后就做个平凡的人？

他的目光灼灼，我觉得他似乎看透了我的思想，所以一发问就是我心底的事儿。

我吗？我就是……好好活着呗。我心里这么想着，抬眸看向了远处晚霞红彤彤的，心情有几分平静几分忧愁，好一会儿才说：原本我就是元神有损的，现在什么也没有剩下，我在这个皮囊里多活一日是一日……

啊，这样啊。南宫祈福多少有些诧异，说：没有想到林小姐这么淡然，倒是显得我过虑了。

我摆摆手说：还是要感谢南宫大哥的关心！

南宫祈福点点头，说：这小夭和风语都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帮你的，我……怕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我听了这话心下感激，再次说：多谢南宫大哥！

你当真不知道我的心意？南宫祈福笑了。

我莫名的心头紧张，心中一阵哆嗦说：……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哈哈，小林，不瞒你说，第一次见你和裴军时候，我就想着如果我有个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啊？妹妹……我心里想着：莫非他真是这么想？

那我就是大哥的妹妹，亲妹子，你看怎么样？

南宫祈福笑了，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他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我也任由他摸了摸。

其实，我一直当你是大哥的……我嗫嚅说。

唉……南宫祈福叹息了一声：只是我这个大哥帮不上你什么忙啊。

我凝视着南宫祈福，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说。

一时起风，我的眼里进了沙子吧，我居然落泪了。

不一会儿，红霞散去，夜降临了。

南宫大哥不知何时归去，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当地发呆。

……

夜里，我得知了风语醒来了，于是第一时间赶过去。

在娟姐的家里，我和小夭见到了风语，他的模样没有变，只是气色不太好。

我想说什么，可是只见到小夭将风语揽住，硬是将她自己埋入风语的怀里，她还一直哭泣。弄得我和娟姐呆立当场，不知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风语也是的，居然胳膊环住了小夭，将头也低下，似乎埋在了温柔乡里。

我清了清嗓子，说：你们两个还当我和娟姐存在吗？

小夭这才不好意思，将风语放开。

风语的脸红了，他这么个中年男人，居然会脸红？

我和娟姐对视一眼。

风语张开了手臂过来，将我和娟姐是左拥右抱。

我在他耳边说：你回来就好，我这个做姐姐的，终于能松口气了……你啊，不如选个时候娶了小夭吧，她爱你爱得紧！

风语放开了我，直接盯着我的眼睛，仿佛在问我：你这是闹哪样？

娟姐抹了把眼泪，说：孩子，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和风语对视一眼，心底里存着同样的疑问：我们只怕是被当做孩子许久了，这娟姐究竟是什么人啊，难道是丢了孩子的妈？

当晚四人围坐在小圆桌旁，点上了蜡烛，享受着微醺的夜风，像是一家人般其乐融融。娟姐和我们说着话，突然停下来，说：你们三个好好聊聊，我先进屋休息了。

好！小夭回答的很干脆。

我和风语看着娟姐，有些疑问。

好了，你们俩……娟姐微笑道：不用担心我，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了。

我缓缓点头。

当此之时夜静更深，远处有寂寞的归鸟，林子里小动物窸窸窣窣的搞出动静。

我抬眸送娟姐的背影进了屋，看了看小夭和风语，刚才浓厚的谈心变得浅薄，淡淡说道：姐姐我也回去休息了，你们两个也早些休息吧。

小夭向我点点头，手指还是指着漫天星子，她还在和风语一起看星星。

这么浪漫的两个人，不需要我的加入，那样显得膈应，只剩他们两个人，才会显得相得益彰。

……

数月后，我收到了欣然的信件，里面内容自然是报喜不报忧，她信中说：妈妈，你知道吗，这里的夏日特别好，一洼清水里映着蓝天，水里还有小鱼，双手掬水，小鱼就在掌心里游……

我轻笑一声：这个小妮子，别骗我了，农村能有那么好么？我怎么听孙士兴说那里物产并不丰富，农民终日劳作也过得拮据，青年人去了那里说是锻炼，其实是受苦，吃不饱而经常有偷盗事件发生……

三年过去，我的发间有了些白色，眼角渐渐有了皱纹。

日子很是单调，我穿着蓝色的工服每天劳作，我在纱厂上班，要检查断掉的丝线，将它们重新接好。每天都做这个，每天都茶不思饭不想的。我想回到学校，想当回老师，想成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街上的自行车很多，叮铃铃的，而我只有步行。阳光有些亮闪闪的，双目自然要用手臂遮掩，可是举久了手臂酸软，我自然的放下手臂，不经意见到了小夭坐在风语的后车座上，她笑得好开心，还是年轻模样，还是那么好看，一方手帕系住长发，黑发自然健康，不像我的，有些发黄分叉。

只有风语在，小夭才能笑得这么开心。

我又想起了许多年前，我还是慕容寒霜的时候，又想起了我们三个在一起的日子，那时候战争中民不聊生，我们三个日子过的提心吊胆；那之后解放了，人们心中获得自由，我们三个也获得新生，在一起日子过得紧巴，心中却是快乐的……可现在，我却是一个人独自面对生活的苦，还一不小心就会招来别人的议论，什么是真实的自由，总是在别人的眼光下生活，别无自由，这是我说的。我一个寡居的人，有时候我去找娟姐，她变得苍老到我都认不出，见一次我要难过三天，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不想这些了，我听说快要恢复最高层次的模考，想着将消息告诉给欣然，希望她能想办法回城参加考试。于是，今日早早下班，直接去拍个电报。

来到了电报局，出乎意料的人多，我想了想多是父母来到了这里，多是为了儿女的大事。

小林，来来。

我听声音看过去是南宫大哥，真是好久不见了，他怎么在这里？

南宫祈福的头发有些花白，声音还是充满磁性的，只是有些苍老……他，居然不怕白天的阳光了，真是神奇。

暗夜里大蝙蝠，我想着，心里高兴了些。

我同他进了旁边的办公室里，他亲切的问明了我的来意，然后说：小林妹子，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怎么样，还是一个人单着？

我不好意思，将双手夹在双膝，点了点头。

那小夭妹子还是和风语兄弟在一起？

嗯，我点头。

他有些错愕，说：你就不想想他们俩怎么能一直在一起呢，人妖不可相恋啊！

我抬眸看他，没有想到南宫祈福这么守陈规。

我小心翼翼说：……也没有天理不容吧？

那是要经天劫的，天上打雷，你懂不懂？

我看着南宫祈福，心说这个大哥还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如今这世道都变了吧，还说着古老的神话呢……

嗯，大哥说的对！我微笑点头。

你、你是不信我的话。

不，我急忙说：不是不信，是这个雷它不是没有降下来么？

好，我们不说这个了，妹子，你一个人过，我还是想给你介绍一个……

我连忙摆手，说：多谢大哥，我一个人单着挺好的，我不想给欣然找个后爸！

你，你怎么还激动起来了？好吧，快去拍电报，你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傻傻的笑了，说：南宫大哥，多谢你放过我……

你？！南宫祈福不禁摇头叹息。

我加入了先前的队伍里，很快就轮到了我，拍了电报我向南宫祈福点点头，就独自离开。

我不是想一个人还一直单下去，只是，我找不到爱的人了……

晚霞中，我独自坐在门槛上，看着夕阳，想到了我越发衰老的年纪，叹息一声，泪水就下来了……

多年之后，我的欣然嫁了，她的女儿叫我奶奶，因为我没有丈夫，她只能和我最亲近。

再然后，我就等着末日降临。我常说人嘛，总归是会老的。其实，我老的是这个躯壳，我的灵魂还在，它就是俗称的三魂七魄，我缺了元神，不能死，不会死，因为无法轮回！

我期盼着来日科技发达了，能够解释人离去之后那轻了的二十一克是什么东西的重量？

也许我等不到科技那么发达，因为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世间的事情还会继续下去，就像永恒一般……

哦，对了，我有时候会想起那些和朋友们一起的日子，他们是暗夜里的蝙蝠、周武郑王，哪怕是敌人轩辕九子呢，我也时常想起他们呢。

我想通了一件事情，就是我为何不能轮回了，不是那个人吸干了我的元神，而是我那些年里出入阴间，必是有“法”要严惩我，我不该和阴司打交道，他们其实不好打交道，他们遵循着法度森严的不二法门，我一个凡人，再也不能和他们打交道了。

可是，鬼差还是来了，那是我的风烛残年的最后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