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亚在法庭上咄咄逼人的表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陪审员也只能互相交头接耳,似乎遇到了一个难以抉择的重大决定。
哈丁·奥斯法官:第二被告的辩护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乔治·威尔表现得很轻松,手里拿捏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你觉得目前的生存状态是不是很不满意?请注意,我指的是,在种植园里干活的日子。
摩尔:当然不会满意。收入水平偏低,上班时长过于漫长,福利少,还常常遭受虐待。
乔治·威尔:干活的工时过于漫长……你认为是谁决定的?
摩尔:不知道……没准是主管呢?
乔治·威尔:当你们看到老板在种植园里巡视业务的时候,为什么你们不尝试跟他沟通呢?或许具体说明情况,还是可以改变你们的现状。
摩尔:我说了!没用的!他根本就不会为我们这个阶层谋取任何的福利!一个代理主管都是这副德行了!你还能指望什么?
乔治·威尔:你们压根就没有争取过属于自己的权利吧?
摩尔:可以这么说。
乔治·威尔:如果说,你们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你是否同意?
摩尔:同意。
乔治·威尔:你们在工作的地方遭受人身虐待,不敢表达自己的不幸,只懂得蜷缩在角落里默默流泪……我该说你们善良呢?还是该说你们懦弱。
摩尔:我们之所以沦落到这种地步,全是拜他所赐!
乔治·威尔:例如呢?
摩尔:房子价格抬那么高,目的就是希望利用巨额的债务压垮我们,好让我们勤勤恳恳工作,永远不能休息的那种。债务却越积累就越多,一代人无法还清,下一代人就接着还,永不休止。
乔治·威尔:我的当事人是否逼迫你们购买他建立的房子?
摩尔:没有。可是当我们需要更好的环境的时候,自然就会有这个需求。
乔治·威尔:你只需要回答我!我的当事人是否逼迫你们一定要购买种植园里的房子?还是说,他表明了态度,你们要是不贷款购买他的房子,你们就得全部失业!
摩尔:没有。
乔治·威尔:没有?那就是说,你们贷款买房子完全是出于自身的需求,他什么也没有做。造成目前的困境全是你们自找的……
法庭内引发了争议,嘀咕的声音持续了很长一阵子才停止下来。
摩尔:他把我们本来居住的环境弄得那么糟糕!我们想换环境他早就预测到了!
乔治·威尔:这可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觉得收入低微,福利少,还很累,完全是因为这个老板过于尖酸刻薄,结果导致了你的苦日子像是没完没了地度过。
摩尔:这些本来就是事实,不是吗?
乔治·威尔:你是否羡慕过我当事人的人生际遇?
摩尔:你是在开玩笑吗?谁不羡慕他?一出生就不愁吃喝,不用太努力,日子就能过得相当美好。还能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指指点点。我说不羡慕,一点也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你肯定也不会愿意相信我。
乔治·威尔:刚才你信誓旦旦地表示,你要拯救你的同类,引导他们走出苦难的重地。你所指的拯救是什么?
摩尔:当然是站出来,将他们所做过的坏事全部说出来!好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
乔治·威尔: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种植园就会被瓦解,他们就从地狱般干枯的阵地释放出来,出埃及记的苦难过程就照应在他们的身上,种植园没了,他们就能重新获得自由,债务也能豁免……这样看来,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针对我的当事人……
摩尔:我没有针对他!我说的就是事实!他的财富无一不沾染了新鲜的血液!全是不义之财!
乔治·威尔:合着在你的眼里,获得财富的人就一定是充满罪恶的……这么说,我也能理解你会指证我的当事人……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哈丁·奥斯法官:首先,案件的审讯阶段已经到了尾声,我们目前已经大致上摸清了案件的大致轮廓。无论如何,是时候该结束了。明天就是结案陈词的时候,我很期待三位律师明天在法庭上的表现……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了!
人群逐渐散去以后,柏妮迅速地扑到摩尔的怀里,既是表示了感谢之情,也是表示了某种程度上的好感。此时此刻的她觉得摩尔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辛波斯卡弗比较成熟,显得很淡定,走过去与摩尔握手,友好地说着:很感谢你的出现,如果不是你,我看,两个被告估计都会无罪释放。
摩尔很谦虚地说着:“其实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只是站在众人面前,揭开他们最丑恶的一面罢了。很可惜的是,矛盾的指控似乎完全不能集中在庄主的身上。”
柏妮对此表示非常无奈:那也没有办法。虽然说他是种植园的老板,但是他手下做的那些事情很难追究到他的身上。他的律师估计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表现得如此从容淡定。
摩尔很沮丧地说着:“如果让庄主侥幸逃过法律的制裁,那就等于是前功尽弃。种植园会重新运转,到时候就会新的代罪羔羊出现,悲剧只会重复地上演。”
辛波斯卡弗安慰他们:事到如今,只好看最后的结果了。只要第一被告可以入罪,剩余的事情也就没有问题了。
柏妮陈述着:最重要的环节就是你手里的那一份结案陈词,相信你会认真对待的,对吗?
辛波斯卡弗不以为然地说着:当然,我恨不得将那个家伙送进监狱里!我怎么会敷衍对待结案陈词呢?
摩尔有些胆怯地说着:其实我现在没有地方住。莫利医生那里,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柏妮搂着他的肩膀,示意让其放心:你今天可是做了一回英雄,我当然要收留你。不过等到案件结束了以后,你肯定会重新找工作的,对吗?
当然。摩尔痛快地回答着。
两人肩并肩地离开了。
辛波斯卡弗收拾了文件,很晚才从法院里走出来,在拐角处刚好看到了海伦,但其实她看到的人是莫里亚,此时的莫里亚还在控制着海伦的身体。看她的样子似乎在等计程车,辛波斯卡弗问了一句:我有车,要不坐我的车回去吧。
莫里亚露出奸诈阴险的表情:也好,我刚好对你有兴趣。
在车上,莫里亚的眼神是如此的奸诈与疯狂。
辛波斯卡弗虽然是在开车,但是双眼的注意力难免会偶尔转移到莫里亚的身上。
莫里亚不太喜欢被盯着的感觉,提醒了一句:我的伙伴,开车的时候别分心,否则很容易出交通事故的。
“很抱歉,我分神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完全两个不一样的人。你偶尔会很温柔、友善、开朗;但是在毫无预兆的时候,又会变得难以令人接近,给人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你是否有同样的想法呢?”
“不同的日子会有不同的需求,你肯定会懂我的意思。”
“懂,我当然懂,只不过……”
“别兜圈子了,你是不是想指责我在法庭上的不适当行为。”
“别误会,我绝对没有要谴责的意思,我以前也有相同的行为,似乎比你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你的各种表现,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们是同一类人吧,你别想着谴责我,因为你抱怨我,等于在抱怨你自己。”
“不好意思,是我理解错你的意思了?还是说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从我坐上你的车那一刻,我就开始听不懂你的话。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新人,不守规矩,横冲直撞,毫无秩序的念头。我向来是不守秩序的,你无法理解我,我想,我们就不再是同一个方向的人。我们注定要背道而驰,分道扬镳。”
“哇哦……看不出来,你很坦率。”
“开心见诚不比阴阳怪气来得更有意义?”
“对的,你是对的。”
“我想,我们有很多方面可以洽谈,但是今天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明天就是决胜负的时候,我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在社交应酬上。”
“噢,不,作为一个律师,交换意见是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我到了,就在前面停车吧。”
辛波斯卡弗停下了车,环顾着四周,好奇地问着:这里附近全是办公楼与商铺,你的律师楼估计就在附近,我还以为你要回家呢。
莫里亚一声不响地下了车,临走之前,她还特意将头伸进车窗里,说了句:其实我的车还停在法院里。我看你最近肯定很寂寞,只不过想找个人聊天罢了。
辛波斯卡弗咬了咬嘴唇,言不由衷地回应了一句:谢谢你,海伦朋友。
莫里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我不太喜欢海伦这个称呼。
说完,她就消失了。
这里附近的确没有住宅区,不过她确实要回家,她的律师楼办公室就是一个私人空间。她回到办公楼,看到自己的职员一个个地逐渐离去。可是现在还很早,她在附近的博物馆逛了很漫长的时间,直到黄昏后的六点钟才回来。六点钟是白领阶层的标准下班时间,她们渴望等待着下班的时刻来临,然后去疯狂地挥霍青春,半点私人时间也不给公司。她的小职员们似乎不太愿意延长上班的时间。那倒是,她的律师楼才刚刚开了没多久,各种要命的开支每个月都在重复着。没有利润可图的律师楼注定是无法让白领们安心地加班。
她看了看律师楼的名字:海伦律师事务所。
她不怀好意地念叨着:海伦?你已经过时了,改为莫里亚吧,听起来更有意思吧。不过,我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让所有人接受我,这一点还真让人伤脑筋呢。
她走了进去,发现还有一个男人在等待着她,她虽然是海伦体内的另外一个人格,但是对于律师楼的职员具体信息还是有些印象的。她很清楚,自己的下属里根本就没有男性。换言之这个人不是律师楼的职员,通常而言,只有一个身份……
没多久,他就表露了自己的身份:海伦女士,我是庄主的私人助手,这一次来找你,主要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与你商议。
莫里亚笑了笑:果然,还是要找我了。说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妨直说。
“按照庄主的意思,一条船上会有不计其数的水手,一名船长。船长是决定航海方向的重要核心人物,水手可以死,但是船长不能出事。水手的生命很卑贱,船长却很重要。”
“很恰当的比喻。不过,他可是我第一位当事人,要我出卖他的利益,我想,很难做到。”
“他会给你一个绝对满意的报酬,作为交换代价,你的立场要明确。”
“如果他认为我只需要金钱,那么他真的找错人了。”
“案件完结了以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前提下,船长的安全要得到保证。”
“这算是一笔交易吗?”
“不不不,这不算交易,只能算是等价交换。你想要声誉,他想要活着。”
“要是我不肯答应呢?”
“你不可能不答应的,因为他的条件你无法拒绝;况且,这个案件已经渗透了多方的势力,就算你不答应,也影响不了大局。让你合作,只是希望让整个过程的变化看起来合理化。多方势力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案件完结之后才有所行动。我老板不希望某些计划发生变化,那样令人很不愉快。”
“这么看来,你的老板可不止一个。”
“每个人都是如此。”
“很虔诚的态度,我想,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让他等我的好消息吧。”
两人的谈话内容言简意赅,可见一斑,但是却影响了历史的进程。
夜里,她窝在办公桌上写结案陈词的草稿,其实这算是她第一次撰写这些东西。本来,她想要表达的东西很多,一张纸写不完的,但是在预知某些事情可能会发生之后,她改变了主意,想要表达的言论也变得简洁,甚至写着写着,她都觉得不需要草稿了。
一想到这个,她就将写到一半的纸撕烂,扔进了垃圾桶里。
突然,她感觉到心里貌似发出了一些很哀嚎的信号,她捂着胸口,不屑一顾。
她吃了一颗药,躺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她透过幻想,进入了记忆宫殿,来到了两人的心房,她打开自己的房门,看到了对面也有一扇门,她推开对面的门进入了对面的房间,她看到了海伦的背影,呼喊了她的名字,海伦便转过身来。
“果然是你在呼喊我。干得不错嘛,都学会从身体里呼唤我了。有什么事吗?”
海伦的表情很严肃。
“今天你在法庭上的种种行为,我看得很清楚,律师……难道真的要像你这样吗?”
“看来不止你一个不太赞成我的做法。你究竟在担心谁呢?说到底我们才是同一个身体的人。我赢了官司,等于是你赢了官司;我在法律界出名,你也会享受到相同的声誉。”
“这不是我做律师的初衷!”
“我明白,你想完成妈妈的心愿。可是妈妈的心愿可不止是希望你成为律师,更多的是,你得表现得专业一点。例如同情其他人就已经很不专业了!”
“就算你不同情其他人,也不代表你可以出卖自己当事人的利益!”
莫里亚表示不屑一顾:看来我的所有谈话内容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海伦指责她:你企图扭曲法律。
莫里亚还在挣扎着:我貌似没有答应他吧?结案陈词还没结束呢,我什么都没有做,你无法指责我的,因为一切都还没发生。
海伦拉着她的手:我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
莫里亚很生气地推开了她:你啰嗦死了!别多管闲事!法律上的问题我说了算!你可别忘了,妈妈喜欢的是姐姐,不是妹妹!
海伦表现得伤心欲绝,但是莫里亚丝毫不在乎,打开了海伦的心房,走了出去。在走廊上还有其他的房间,但是她不敢乱开门,其中她发现还有一个房间很落魄,看上去处于正在建造中。
莫里亚出来之后,便从椅子上醒了过来。她隐约记得,药的效力只有两天,她要维持身体的占据,就必须吃药,不过这样就违反了君子协定。但是她不在乎,毕竟最重要的环节就到了,她不希望影响最后的结果,哪怕是违反规定,她也要做一次。
她吃了药,维持了效力,拉开抽屉,看到了比较特殊的药,她想起了米歇尔医生的叮嘱,突然冒起了邪恶的念头,但是很快又压了下去。虽然她很无情,对待他人漠不关心,但是她还没沦落到那种程度,杀死自己的宿主。
辛波斯卡弗趴在沙发上睡觉,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结案陈词的草稿她已经写好,她要表达的东西不多,说出重点就可以。所以,她没写多少,更多的还是要靠她的临场发挥。能不能打动陪审团,带着他们游走在道德与罪恶之间,就要看自己的表现了。
黑泽明穿着浴袍,傻乎乎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光着脚丫子,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念叨着:整个国际社会都在盯着这个案件的最后审讯阶段。看来这个案件的确很轰动,想想也对,如此惨无人道的现象本来就很引人注目。不过,不知道这个案件判了以后,会迎来怎么样的社会变化呢?动荡不安的秩序难免会再次动摇起来。
辛波斯卡弗说了句:你终于起床了。
这几天,黑泽明长期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原因是她长期给他喂食嗜睡的精神药物,从睡眠状态中折磨他。他的基本状态就是醒了没多久就接着睡,睡了很长时间才醒。他都快要变成一个早期老人痴呆的患者了,记忆力衰退,对事物认知的能力明显有所减弱,她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深知副作用很大,所以放弃了报复计划。其实关于他喊错名字的作死行为,她已经不想计较了。
她觉得还他自由,不再使用精神药物影响他的生活。
“明天就是结案陈词的时候,你会出现吗?”
“当然了,我最喜欢这种场合,看着自己的妻子再一次将罪犯绳之于法。”
“要是我失败了呢?”
他犹豫了,她箍着他的脖子:回答我!失败又怎么样?
他连忙喊着:虽然你失败了,可是你维护正义的精神永远存在。
她勒着他的脖子的力度显然更大了:说得很好,不过我觉得还可以再补充一次。
“你不会失败的,你怎么会失败呢?正义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这还差不多。有时候我觉得你那种喜欢作死的性格真的要改善,否则我不确定那一天心情不好,使你遭殃了可就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