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庭里,很多人都选择了安静下来,他们不再讨论检控官与证人的命运,也不再担忧事态发展。
辛波斯卡弗则很淡定地再次陈述着:
“就这样看来,证人似乎是一个很伟大的商人,他为种植园的工人提供工作,增加收入,使他们的生活有一个完好的保障,为他们提供大量的娱乐设施,为他们建立医院,进口商店,当然……还有建筑优异的房子。房子价格随着市场的波动不断地温和上涨,他还很贴心,在种植园里建立了多间借贷机构以及银行企业。负责将资金贷出,从而使每一个工人都能顺利从银行贷款购买房子。这样他们就变成了有资产的上进青年。显然,他的确很伟大,伟大到难以忘怀。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很开心,很满足?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
庄主的脸色变得很阴沉,刚才脸上的那股高光时刻变得暗淡无光:这是我们这种企业家应该做的事情……噢,不,我的标签其实更复杂一些,我不仅仅是企业家那么简单,我还是商人。
辛波斯卡弗:你的行为举止无疑是伟大的……如果我手里的这一份银行信息表格没有曝光……这样吧,我只需要问你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回答我就行了。借贷机构以及银行的产业的持有者是谁,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当然,这里是法庭,你也只能回答我的问题。
庄主: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辛波斯卡弗:当然重要,借贷机构的持有者是吸收所有资金的幕后金主。
庄主:我不太清楚这个问题。
辛波斯卡弗:你不太清楚?我来回答好不好?法官大人,我手里有一份种植园内开设的借贷机构的真正持有人的信息。上面有记录显示,借贷机构是属于证人自己的,包括所开设的银行机构,资金流动,借贷、放贷、收回贷款……全是他的产业。
她把资料递给书记员,随后资料便流到法官的手里。
庄主:怎么?现在有规定,不能从事放贷与银行的业务吗?
辛波斯卡弗:建立银行金融机构,从事借贷行业当然不是犯法。但问题是,你开设了种植园,让里面的工人为你做事,你给他们支付薪水,在里面开设进口商店,在里面建起风格优雅的房子,然后你还开设借贷机构,大量地放贷给他们购买房子,他们买了房子就得每个月偿还债务,你搞了借贷机构,他们借去的钱最后又回到了你的手里,而且还有利息的叠加。从整体看来,你好像压根就没有亏啊,亏的只是那一群可怜的工人,一辈子辛辛苦苦劳动,结果却是为了一套房子。你借贷机构里的美金只需要通过印刷机印出来就行,无限地放贷,宽松化政策,使市面上的资金越来越多,水涨船高,这些苦果最后是谁买单?恶性循环,你的种植园压根就不会缺人,他们不能没有工作,离不开债务缠身,只能艰苦地从事一份收入压根不高的工作,没有别的选择,咬紧牙关偿还债务。以前的世界,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世界;在你看来,谁控制了土地,谁就控制了世界。我的结论,你是否同意?
庄主:我不是很明白你想暗示什么。他们想要福利,想要一套像样的房子,很好,我可以答应他们,我为他们建造了房子,但肯定不是免费的,我总需要赚钱吧?材料费,人工的费用,哪一个方面不需要花钱呢?房子好了,价格太高,他们又买不起怎么办?没关系,我可以充当银行,我可以为他们提供借贷资金,利息很低,每个月只需要准时还钱就行。是不是很简单?不过分吧?一个工人什么保障都没有,你又说我黑心,现在我为他们提供了这些服务,你又觉得我在耍他们。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哈丁·奥斯法官似乎变得心情很复杂,在宣布某些事情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忐忑不安的:首先,本席很感谢诸位律师这几天以来为我们带来精彩的辩论。案件的审讯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后天将会是结案陈词的时候。本席很期待你们在法庭上的表现。
柏妮只好亲自上阵,去了贫民窟,这里附近全是无牌无证医生开设诊所的地方,贫困聚集地使当地居民没有过于高尚的爱好,平时除了工作之外,就喜欢蹲在边上赌钱,要么就是盯着股市里的情况,喊涨喊跌,过于疯狂;有的人在表演行为艺术,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路人的目光,幸运一点的可能会受到有钱人的施舍,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打赏零钱。他们就是如此乐此不疲地表演着自我。摩尔也混进了赌钱的人堆里,他本来就是出身于底层社会,现在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回归了本来就属于他的小天地。他手里拿着一些票据,声嘶力竭地呐喊着,随着失败的终告,他们又再次变得垂头丧气。但是很快,他们又把手里的钱押进了下一场的赌局里。
柏妮找到了附近开诊所的医生,向他们描绘了摩尔的特点。例如他是黑人,他的中枪时间以及他平时的活动特点。在询问过很多冒牌医生之后,她恰巧碰到了莫利医生。
莫利医生听完描述以后,反应了过来:你所说的那个黑人的确中了枪,而且受伤,但是他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失落与沮丧,他还很兴奋地围在那里赌钱呢。
柏妮将目光转移到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摩尔,她呼喊了他的名字,他听到了她的声音,立马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她连忙追了上去。失落的街道,四通八达,小巷子多的是,他对地形似乎很熟悉,跑得很快,拐弯的速度也很敏捷,她曾经也在一个终日逃命的岁月里度过,逃命对她而言简直是家常便饭,追捕目标更是不在话下。她没两三下立马就抓住了摩尔,摩尔极力反抗,看样子他的伤势已经不再严重,他很愤怒地挣脱出来,她当然不会轻易放他走,一下子把他逼在墙角里,很愤怒也很激动地质问他:你还想跑哪里去?跟我回去!
他很坚决地喊着:我不要回去啊!我不想没命!我不想一走出法庭就被人打死!
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臂:我们警方会尽心尽力保护你的!你不用担心这些问题!
他瞪大眼睛,眼球像是快要迸开了那样:你们会保护我?我只不过是到外面找个朋友,结果一出去就被人用枪追杀!上一次是我走运,侥幸逃掉了!下一次呢?谁能保证我走出法庭就不会被乱枪打死!
她很着急地解释着: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先听我说!那天没有人找你!有人想谋害你,所以故意引你出去!现在你只需要乖乖待在指定的地方,绝对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可以向你保证!
他丝毫没有产生动摇的决心: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不会再相信你!你根本就保证不了我的安全!别给我一个不能兑现的诺言!那样很令人沮丧!
眼看他快要走,她再也沉不住气了:你不跟我回去!历史就要改变了!你知不知道!
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吼着:历史是否要改变!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再也抓不住他,只是很冷静地陈述着:
“案件已经到了最后的审讯阶段,目前控方最重要的证人就只剩下你一个。种植园里的工人大部分为了糊口已经偷渡过其他的发达国家,他们过上了流亡生活。为什么他们要过上这种生活?就是因为你们的主管,你们的老板!对你们过于残暴!现在闹出了人命!你们却不敢站出来指证他!你们明明是同一个种族!为什么不能挺身而出!这一次如果指控失败,只会导致后面更多的悲剧接二连三地发生!难道你忍心看到后面的工人继续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非人哉的对待吗?你们明明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铲除邪恶的势力!可是你们却视而不见!像鸵鸟那样藏起来!是不是不听不闻不问,不去接触悲剧!悲剧就会自动消失!是不是忘记悲剧!就可以改变事实!你说得没错,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冒着生命危险站出来指证你的老板,但这是唯一的希望!如果连你也放弃了某种坚定的信仰,就没有人记起他们曾经承受过的灾难!”
摩尔停顿了一会,丝毫没有感触,掉头就走,丝毫不带犹豫。
在普通法院里,辛波斯卡弗还在法庭外面焦急不已地等候着柏妮的出现。
柏妮的确出现了,辛波斯卡弗跑过去很紧张地问着:怎么样?有没有找到他?
柏妮心灰意冷地说着:“没错,我的确找到他了,可是他坚决不肯出现,他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出庭作证自己的老板。本来我可以劝服他,然而我做不到,他对我们失去了信心,变得不再愿意冒险。很遗憾,我们输掉了战争。”
辛波斯卡弗也很沮丧地摘下了律师的假发,蹲坐在法庭的门口,抱怨了一句:老兄!见鬼啊!眼看快要赢了!就差临门一脚。
柏妮鼓励她:马上要开庭了!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到了结案陈词的阶段,但是法官还记得控方保留了传召证人的权利。
在开庭之后,法官试探性地询问:控方是否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如果没有,接下来就是结案陈词的时候了。
辛波斯卡弗很勇敢地提出要求:法官大人,控方需要20分钟的时间,证人还在路上,只不过还没有出现。
莫里亚极力反对,她认为检控官根本就是刻意拖延时间。
法官不能偏帮控方,但是也不能表现出不公平的一面。在衡量过各方面的客观条件之后,他决定只给10分钟的时间,如果10分钟之后控方还不能传召证人,就得开始结案陈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法庭显得格外寂静,辩护律师们等着看好戏,他们早就做好了结案陈词的准备,大概是因为,他们很清楚地知道,控方的证人不会出现。
辛波斯卡弗一言不发地留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地向上帝祈祷。
10分钟过去了,陪审团很是失望,法官也觉得很可惜,就在法官准备宣告开始结案陈词的那一瞬间,摩尔出现了,他很鲁莽地跑进法庭,穿了正式装,连忙向法官表示礼貌的问好。
辛波斯卡弗像是看到了一丝的曙光,反应迅速地说着:法官大人,控方最重要的目击证人已经出现!恳请法官阁下批准他出庭作证。
哈丁·奥斯法官:本席当然会批准。
随后,摩尔的目光与柏妮的刚好碰在了一块,那股默契其实是一瞬间的形成。她懂他的意思,他也懂她的意思,只能说,懂的都懂,不懂的再勉强也不会懂。
摩尔在书记员的引导下,在《圣经》面前宣誓着: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这下子,辛波斯卡弗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是从事什么职业?
摩尔:我是种植园里的工人,平时的工作是采摘棉花,打打杂,在机器面前忙个不停。
辛波斯卡弗:能否简单地描述一下,你在种植园的待遇呢?
摩尔:每天工作超过14个小时,几乎没有假期,收入3800美金,有的时候工作效率降低还要倒扣薪水。
辛波斯卡弗:你每个月还能剩多少钱?
摩尔:不仅没有剩下钱,甚至还会倒欠债务。
辛波斯卡弗:怎么个倒欠债务?
摩尔:当我们没钱消费的时候,我们的主管会建议我们找借贷机构借钱度日。
辛波斯卡弗:你的意思是,你的主管一直在引诱你们借贷超前消费?
摩尔:是的。本来那些没有消费欲望的也变得极度奢侈浪费。
辛波斯卡弗:你在种植园里工作了多久?
摩尔:很久了,我已经记不清楚在里面度过了多少煎熬的岁月。
辛波斯卡弗:工作本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觉得煎熬呢?
摩尔:因为我们的主管经常会鞭打我们!这是他其中一个嗜好!
辛波斯卡弗:既然你的主管会虐待你们,为什么你没有想过要离开呢?
摩尔:我有想过要离开。但是他不断地向我们宣传,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混乱以及充满罪恶,工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命得不到安全的保证,财产随时会被剥夺,人身自由随时会遭受禁锢,还不能自由表达自己的想法。新闻机构总是代表了他们的想法与态度,他们没有尊严地活着,最基本的人权都得不到保证。恰巧是因为他的宣传,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逃出去,我们甚至还觉得里面是一片乐土,虽然很疲劳,但是却很安全。我们可以很安逸地活着,丝毫不用担心人身自由受到限制的可能。
辛波斯卡弗:但是事实却是……
摩尔:我知道!到了外面之后我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与他所宣传的压根就不一样!回头看我们的处境,实在是糟糕透了!
辛波斯卡弗:好吧……我大概已经清楚你以前的处境。那么,我们一起把目光倒回到案发那一天。也就是2021年4月18号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摩尔:那天我记得我们的主管情绪很高涨,似乎很不愉快那样。我们都不太敢说话,只是默默低着头干活。突然之间,传来一阵骚动,我抬头一看,发现一个孩子干活干得筋疲力竭,像是失去了力气那样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们的主管不仅仅没有可怜他,反而使用了手中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这个可怜的孩子,脸红耳赤,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想反抗又没有力气。我们的主管倒是越抽打越是感到亢奋,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隔了很久,那个可怜的孩子没有了反应,倒在地上。有人上去查看,结果发现那个孩子已经气绝身亡。他谋杀了那个孩子!可是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转过身就让我们将尸体抬走,扔到后面的山下。
辛波斯卡弗:你口中的主管在不在法庭里?如果在,麻烦你指他出来。
摩尔毫不犹豫地指着他:就是他!劳斯顿!就是他活生生地打死了那个孩子!我亲眼看着的!看着他慢慢地死去,失去生命!资本主义简直就是最残忍的制度!在他们眼里!人就是一件定价的商品!低廉得很!失去了利用价值!就要将其抛弃!丝毫不犹豫!那个男人!他就是罪恶的代表!他双手沾染了多少工人的鲜血!
辛波斯卡弗:在他虐打死者的时候,为什么你们没有人上前阻止他?
摩尔:那样是无补于事的!上去劝阻只会被他更加残忍地虐待!我们不是没有反抗过!我们尝试过!但是失败了!还承受了皮肉之痛!
辛波斯卡弗:你们可曾斗争过?
摩尔:有,只不过我们不齐心协力,很容易被分化,在我们当中就存在敌人!
辛波斯卡弗:当他命令你们处理尸体的时候,为什么你们还是会执行他的命令呢?难道你们没有意识到有人死了,这就是谋杀!这就是犯罪!你们却还帮忙处理尸体?
摩尔:谋杀……?你觉得在我们里面,还存在谋杀吗?他以前经常打死工人当没事,尸体随便处理,在我们的工人里面,哪一个没有处理过自己的兄弟姐妹的尸体?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逆来顺受!
辛波斯卡弗:既然如此,你们可以逃出去!为什么不尝试?
摩尔:逃出去?外面有守卫盯着我们!他们手里有枪,随时可以向我们开枪!有人逃出去,但后面就没有了踪影!
辛波斯卡弗:可是,根据种植园庄主的说法,守卫的主要职责是保护种植园里的财产安全以及工人的生命安全!
摩尔:工厂的财产安全较为重要。我们的生命安全?还是算了吧。这些欧洲佬,满手血腥,唯利是图,只信仰万恶的金钱主义,只要能赚钱,哪怕牺牲多少人的生命,他们也在所不惜!我们这些黑人,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的种族,无助、绝望、沮丧、毫无希望地漂流在无人关心的海洋中。他们种族歧视相当严重,什么时候把我们当人看了?我就很想问,我们在他们眼里算是人吗?只不过是一件商品罢了。生产效率不够就要求我们没日没夜地劳动;眼看着商品卖不出去,生产过剩,就要求我们发挥忠诚的品格,消耗多余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