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斌挂断了她的电话,江天雪百思不得其解。大学毕业分配到边城市公安局之后,他和张斌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别说拒接电话了,平时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她江天雪只要说一句话,张斌从来就没有拒绝过。
“张斌在忙什么?不会又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吧?”站起身来,江天雪一边在心里暗暗的嘀咕,一边和吕长江、马全恩走进看守所的提审室,接着提审陈洪涛。
吃完中午饭,再次坐到提审室里那张“专属”于自己的椅子上时,陈洪涛的心情看上去似乎比上午要差。脸上没有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嘴里再也没有喋喋不休,就连看吕长江吸烟的眼神也没有了之前的贪婪和垂涎欲滴的样子,而是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低着头摆弄着黄马甲的衣角。
看看陈洪涛怪异的表情,江天雪和吕长江、马全恩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江天雪看着他说道:“陈洪涛,你中午的用餐不愉快吗?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受到什么打击了吗?”
冲着江天雪苦笑了一下,陈洪涛抬起头:“江大队长,您就别笑话我了,还用餐?用什么餐?两个馒头一碗汤,这是看守所的老规矩了,百年不变的食谱。为了活命,不想吃也要吃啊!唉,都两个月了,这种苦行僧一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说到这里,陈洪涛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一脸可怜状的看着江天雪。
“既然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那就不应该对此有太重的思想负担。再说了,对于监狱这种生活和环境,你这个‘过来人’应该早有准备,何必为此唉声叹气?”知道陈洪涛没有说实话,所以,江天雪看着他追问道。
“江大队长,其实我心情不好并不是中午的饭吃的不好或者是有人欺负我,而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影响到了我的心情。我在担心,自己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很难活着走出看守所了,我才四十岁呀,如果.......”
“中午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感慨?”见陈洪涛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吕长江赶紧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看看吕长江,陈洪涛点点头接着说道:“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远远的看到了郝建成的妻子康晓梅,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她也被抓了。虽然她的被抓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一看到她现在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的样子还是很吃惊。在‘外面’的时候,康晓梅是何等的风光啊,穿名牌衣服,提名牌包包,坐豪华汽车,前呼后拥,风光无限。可是现在呢?唉,人啊!”
说到这里,陈洪涛再次无奈的摇摇头,满脸的痛苦。
“陈洪涛,你是有过坐牢经历的人,应该明白违法犯罪所要付出的代价。康晓梅涉嫌严重的刑事犯罪,她有今天的下场是罪有应得,不值的可怜。所以,你还是把你的怜悯之心用在反省自己的罪过上来,想想自己如何才能获得政府的奖励,减轻自己的罪责,这才是你目前最需要做得事情!”看着陈洪涛垂头丧气的样子,江天雪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江大队长,我并不是看到康晓梅之后才心情低落的,而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惊到了我。”看看江天雪,陈洪涛接着说道:“就在我吃饭的时候,后面的女犯就餐区突然乱了起来,我听到有人喊:康晓梅晕倒了!于是我赶紧放下饭碗往后看,只见康晓梅昏倒在地,一只被打碎的饭碗在她的身边七零八落,白菜汤洒了一地,而康晓梅则直直的躺在地上。不一会儿,闻讯赶来的狱警把康晓梅抬出了餐厅,现在还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呢!她会不会死了呀?怪吓人的!”
陈洪涛的话刚一落地,江天雪便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心里暗暗的想到:审讯康晓梅的工作还没有开始,她却突然出现了这种状况,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康晓梅是三起杀人案最最重要的犯罪嫌疑人,如果她出现问题,今后的工作如何开展?
想到这里,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给看守所指导员宋艳玲打电话。
就在这时,提审室的门开了,宋艳玲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不容江天雪说什么,便拉着她走出了提审室。
“宋指导。听陈洪涛说......”
“陈洪涛说的是对的,康晓梅确实出了状况!”不等江天雪把话说完,宋艳玲便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一脸严肃的继续说道:“咱们从干警食堂分手后,我就往犯罪嫌疑人餐厅走。再过半小时这些人就要开饭了,现在赵所去了局里不在现场,我必去去现场看看,防止发生意外。可正当我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接到同事在犯罪嫌疑人就餐区打来的电话,说女犯区的康晓梅不知为什么突然晕倒了,现在正在医疗所救治,让我赶紧去一下。”
“好了,详细情况就不说了,咱们接下来详聊。康晓梅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呢?没有大问题吧?”借着宋艳玲停下话题喘息的机会,江天雪着急的问道。
“走,到办公室来!”听完江天雪的话,宋艳玲往四周看看,然后拽着江天雪的胳膊把她带到一间没人的办公室里。
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宋艳玲看着江天雪说道:“我们看守所的医疗条件你是知道的,在押的犯罪嫌疑人如果有个头疼脑热拉肚子的小病倒还能治,但是对于这种突然昏厥的大病我们并没有办法。所以,当狱警们把康晓梅抬进医务室的时候,值班大夫看了一下,但始终查不出病因。为此,我们只好把她往边城市人民医院送。现在同事们正在准备,借着这个时间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给局里汇报一下,毕竟康晓梅是三起杀人案的最大犯罪嫌疑人,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对于接下来的案件侦破工作不利。”
说到这里,宋艳玲站起身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警帽准备往外走。
“宋姐,刚才陈洪涛给我说了康晓梅的情况,可能有些夸张。但是我觉得,看守所的生活毕竟和社会上有很大差距,康晓梅是不是因为看守所的鹅生活太差造成营养不良而突然晕倒的?”见宋艳玲着急要走,江天雪便跟在他的身后问道。
冲着江天雪摇摇头,宋艳玲一脸的认真:“你说的没错,看守所的生活条件无论如何是不能与社会上比的,但是她康晓梅的生活水平并不差,所以不存在营养不良的问题。”
“为什么?难道看守所对她有特殊照顾吗?”听了宋艳玲的话,江天雪不解的问道。
宋艳玲笑着摇摇头,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江天雪的肩膀:“在看守所,我们对所有的犯罪嫌疑人都是一视同仁,哪来的特殊照顾?不过,看守所有一个规定:每个犯罪嫌疑人都有一个独立的账户,他们的亲戚朋友可以往这个账户上打一些钱,而犯罪嫌疑人可以用这些钱在看守所的商店里买一些吃的和日用品。康晓梅进入看守所时,我们在她的手包里查到10万元的现金,在案子还没有结案的情况下,我们只好把这些钱存在了她的账户上,而平时康晓梅就是用这些钱在看守所的商店里买东西的。康晓梅在外面的时候过惯了阔太太的生活,进了看守所之后也没有改掉她挥金如土的习惯。所以,她经常在商店里买东西吃。我们的商店虽然不能和社会上的大超市比,但商品还算齐全,如果有钱,买一些吃的弥补一下营养不足的问题还是可以的。所以,康晓梅不存在因营养不良而突然昏厥的问题,应该是其他的病,等去了市人民医院检查了再说吧,我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
说到这里,宋艳玲和江天雪握握手,然后赶紧走出了办公室,向着监区的方向跑去。
看着宋艳玲远去的背影,江天雪立即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陈思江的电话,把康晓梅突然晕倒的事情告诉了陈思江。
听完江天雪的陈述,电话那头的陈思江并未紧张,而是对着手机平静的说道:“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我接到了省厅郭明处长的电话,他和王处、刘处正在找郭书怀‘谈话’。在电话里郭处告诉我,郭书怀交代,康晓梅在半年前就查出患了肺癌,由于得到了及时的医治再加上肯花钱买好药,所以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这次因犯罪嫌疑被抓到看守所之后,由于她没有说实情,看守所也没有查出来,我们就不知道她患了这么重的病情。因此,我觉得她这次晕倒应该与她的病情有关。我现在就在局里,和顾局商量对策。你忙你的事情吧,看守所马上会把康晓梅送到市人民医院,有关他的事情就交给局里的其他同志负责。”
听完陈思江的解释,江天雪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机装到口袋里,整理了一下情绪,迈步走进提审室。
走进提审室,江天雪冲着吕长江和马全恩点点头,然后坐在凳子上看着陈洪涛说道:“陈洪涛,我们利用吃午饭的时间对于你上午交代的一些问题进行了求证,从大的方面来讲,你基本没有说谎,反映的问题基本属实。为此,我们已经把你的表现向局里做了汇报。你放心,只要你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积极举报违法犯罪行为,一经查实,我们会按照法律规定对你进行奖励的,一旦达到立功减刑的标准,我们马上就会依法办理。所以,在接下来的提审中,希望好好表现,争取更多、更大的立功机会。”
听江天雪这么说,刚才还满面愁容、沮丧的一句话都不想说的陈洪涛一下子来了精神,笑着对江天雪点点头:“江大队长,你没有骗我吧?您们公安机关会给我立功减刑吗?现在您们有什么问题继续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保证不留一个字!”
“好,陈洪涛,但愿你能遵守承诺,老实交代问题!”接着陈洪涛的话,吕长江冲着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接着说道:“在之前的交代中,你一直都在说,把王大玲送到你妹夫王海的公司后你就去睡觉了,而且一直没有出现在王大玲被杀现场。但是,我们在现场却发现了你经常开的那辆车的车印,而且是唯一的车印。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曾经多次问你,你总是给不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从被抓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对于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新的解释或者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提醒你,这个问题直接关乎到王大玲被杀案的关键,如果你说不清楚,今后给你带来的麻烦可就不是一点半点。所以,你要认真的想一下,如实说出这件事的真相。”
听完吕长江的话,刚才还有些兴奋的陈洪涛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他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然后一脸无奈的看着江天雪、吕长江和马全恩说道:“各位警官,我是曾经坐过牢的人,对于刚才吕警官提的问题我早就想到过。如果在王大玲被杀现场那个车印的问题解释不清楚,您们公安机关又没有发现新的线索,我就是杀害王大玲最大的嫌疑人。假如结果真的如此,我陈洪涛就是再怎么样都是必死无疑。但是,让我说实话,我还是原来的那句话:我没有去过王大玲被杀的现场,更没有开车去过,至于现场发现的车印,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心里话,相不相信是您们的事儿。”
说到这里,陈洪涛默默的低下头,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看着陈洪涛一脸痛苦的样子,江天雪看着他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开的那辆车是你妹夫王海公司的一辆公务车,这辆车只有一把钥匙,而这把钥匙一直在你的身上。如果不是你开车去了王大玲被杀的现场,还会有谁?难道是谁偷走了你的钥匙或者你把钥匙给了别人,别人嫁祸与你不成?”
说到这里,江天雪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然后一边端着茶杯喝水一边看着低头不语的陈洪涛。
江天雪的“点拨”不但没有让陈洪涛安静,反而让他更抓狂起来。他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面孔扭曲的让人害怕。
突然,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默默的看着前方,嘴里不由自主的嘟囔着:难道是他,难道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