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再看看坐在自己的身边的王庚,蒋华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王庚今天来找他并非是主动承认错误的,而是来“探风”、寻求‘庇护’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自己不拿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他王庚绝不会轻而易举的“张嘴”主动交代自己的问题。而如果在他这个曾经的伯乐和领导面前都不能主动承认错误、交代问题,边城的专案组和他所带领的省联合调查组的同志们的工作就更难开展。所以,他不能再这样与王庚周旋下去了,应该直接点中他的“命门”,让他彻彻底底的交代问题。
想到这里,蒋华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着王庚说道:“王庚,在刚才你进门的那一刻,我的心里还有一丝安慰,因为我想你是来找我承认错误、交代问题的。你是边城市市长,但更关键的你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既然是人就会犯错误,关键是能不能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主动地向组织交代错误。但是,经过我们近一个小时的交流,最后你还是让我失望了。我高估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你不是找我来承认错误的,而是来为自己辩解的。从我们谈话开始到现在,我没有看到你一丝一毫的认罪态度,听到最多的就是你为自己的辩解,而且是一脸的冤屈。”
说到这里,蒋华抬手把手中的烟头狠狠的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转身从身边的茶几上拿起那本厚厚的笔记本冲着王庚晃了晃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没有必要再客气下去了,我直接说,你来回答,如果你的回答合情合理,解释的明明白白,就算我听信传言冤枉了你,我会因此向你道歉。否则,你知道你将面临着什么。”
“老首长,我......”
“你不要说了,我已经给了你无数次机会,但是你并没有珍惜,反而用谎言来应对我对你长期以来的信任。所以,现在我不想听你说了,我来问,你如实回答就是。”冲着王庚摆摆手,蒋华神情严峻的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问道:“根据你刚才的解释,你和‘12.11’杀人案被害人郝建成之间只是因为工作关系认识,平时并没有任何私人之间的联系,更没有接受过郝建成任何形式的吃请和馈赠。是吗?”
“是,是的!”看着蒋华冷若冰霜的表情和一双剑一样锋利的眼神,王庚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得结巴起来。
冲着王庚冷笑了两声,蒋华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发票的复印件冲着王庚晃了晃说道:“如果情况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这张发票怎么解释?就在去年的3月17日,你带领边城市32名企业家去杭州参观学习。就在到达杭州的当晚,郝建成在杭州一家叫做‘西湖酒家’的饭店里请你和‘陪同’你一起参加参观的爱人吃了一顿饭,这顿饭的饭钱是6588元。另外,在吃饭之前,郝建成带着你的爱人逛了逛杭州商场,花费35800元为你的爱人买了3件杭州最著名的丝绸旗袍。我手里拿着的两张发票的复印件是边城公安局专案组在郝建成被杀后,清查他的会计资料时发现的。在这两张发票上,郝建成的签字写的很明白:请王庚市长和夫人吃饭,为王庚市长夫人买丝绸旗袍用款。”
说到这里,蒋华把手里拿着的两张发票复印件往王庚面前一推,然后接着说道:“你解释一下吧,这是怎么回事?”
神情慌张的拿起两张发票复印件看了看,王庚突然笑了起来:
“老首长,去年的3月17日,我带领边城市32名企业家去杭州参观学习这件事不假,郝建成在32名企业家之列也是事实。但是,我根本没有吃过他的饭,我的爱人更没有接受过他的任何礼品。他这两张发票和发票上的签字是故意编造理由,让财务报销他不知花到了什么地方的钱而已。这样的小伎俩对于管理并不规范的民营企业家来讲并不足为怪,也是常见的事情,老首长您心里应该清楚。但是,让我想不通的事,这个郝建成怎么能这样做呢?这不是故意陷害我吗?”
说到这里,王庚停下话题站起身来,站在蒋华面前摊摊手,一脸委屈的样子。
看看站在自己面前“尽情表演”的王庚,蒋华冷笑着冲他摆摆手:“王庚市长,你不要着急嘛!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事情不需要你过多地解释,事实胜于雄辩。边城市公安局的专案组和刚刚到达边城的省联合调查组几十号人马,我想他们不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差不清楚。我们接着说第二件事。”
说到这里,蒋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着王庚问道:“王庚市长,你的儿子王林在青岛上学,毕业后在青岛参加了工作并找了个青岛女孩结了婚,是这么回事吧?”
听了蒋华的话,王庚一愣,但仅仅是一秒钟的时间便恢复了冷静:“老首长,您刚才说的没错,王林结婚的时候我给您打电话请您赴宴,当时您正在国外考察,还委托您的秘书小江给我打了1000元礼钱。您从国外考察回来后,我曾多次邀请您和阿姨来边城的家里吃顿饭,答谢一下您对王林的宠爱,但是您工作太忙,一直未能成行。这次您带队来边城工作,正好......”
“好了,你不要打岔,听我把话说完。”冲着王庚摆摆手,蒋华再次打断他的话,然后接着说道:“王林结婚的时候,你在青岛给他买了一套近200平方米的海景房,装修极其豪华,据说花了不下500万元。花光家底给唯一的儿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无可厚非,同时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你这些钱有来路不正的嫌疑。所以,这件事我们暂且不谈,等以后有机会了,查清楚了再说。我要跟你谈的是另外一件事,而这件事你绝对知道并且心知肚明。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听完蒋华的话,刚刚坐在椅子上的王庚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然后看着蒋华说道:“老首长,在王林结婚之前,我确实给他买了一套房子,为了给他买这套房子,我花光了所有的家底不说,王林在美国做生意的小姨还资助了我们200万元人民币。所以,我可以拍着胸脯向您保证,给孩子买房子的钱是我和妻子近大半辈子的所有积蓄,到现在还欠着孩子他小姨100多万元的债务没有还。所以,您尽可让人去查,如果查出我在经济上有问题,我愿意接受组织任何形式的处罚!”
看看记得脸红脖子粗的王庚,蒋华微笑了一下,指了指王庚身边的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我没有说你在经济上存在问题,也没有说你给儿子买房子的钱来路不正。我是说,与王林的房子有关的另外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听了蒋华的话,王庚先是一愣,然后一脸不解的看着蒋华说道:“与儿子的房子有关的事情?什么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请老首长明示!”
“好吧,既然你不说,那就只好由我来讲了!”有些失望的对着王庚摇摇头,蒋华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王庚面前,然后接着说道:“你儿子的房子里有一个‘镇宅之宝’,是一方重量足足有八十多公斤的新疆和田观赏玉。这方石头体型硕大,肉质细腻,画面极美。据有关专家评估,其价值应该在1000万元人民币之上。你看看照片,是不是这方石头。”
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照片,王庚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认真的点点头:“老首长,王林结婚一年多了,除了婚礼那几天我去了他房子几次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去过,所以,他的房子里放了些什么东西我真的不清楚。但是,您要说他的房子里放着一块价值千万的新疆和田玉石我还真的不相信。上大学的时候王林学的是国际贸易,现在的工作单位是海关,平时他对什么奇玉石根本就没有兴趣,怎么可能花这么多钱买一块石头放在房子里呢?再说了,您刚才说过,据专家评估,这方石头的价值在一千万人民币以上,王林和他媳妇虽然都在上班,工资也不低,但是,如果让他们拿出一千万元来买一块石头,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老首长您应该知道,奇玉石属于收藏类奢侈品,动辄几万几十万元甚至成百上千万的价格那是我们这些人家能买的起的?所以,老首长啊,这是有人在‘编故事’陷害我,您可千万不能上了他们的当啊!边城市官场黑暗,斗争激烈,对于我这样一个敢干事、能干事的人,有很多人羡慕嫉妒恨,想着法儿的整我、害我,想把我从边城赶出去。所以,您老人家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哈哈哈哈哈,王庚市长,企图让我上当的不是别人,应该是你吧?”听完王庚的话,蒋华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他坐直身子,转手又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王庚面前,然后接着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上有三个人,你王庚市长站在C位,分别站在你两边的,一个是你的儿子王林,一个就是边城著名的企业
家、奇玉石收藏家郝建成,而你们照相的地点就是你儿子的婚房,面前摆着的就是那方价值千万元人民币的新疆和田玉观赏石。王庚,这张照片你又如何解释?”
说到这里的时候,蒋华已经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挥起手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然后蹭的一声站起身来,用手指指着王庚,鼻孔里呼呼喘着粗气。
看着面前的照片和蒋华怒发冲冠的样子,王庚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低着头思忖片刻,他马上又抬起头来一脸委屈的看着蒋华说道:“老首长,王林的房子里即便是真的有您说的那方石头,但也不一定是价值千万元的极品。就算是这件事是真的,又怎么证明石头是郝建成送的呢?我和妻子都是国家公职人员,所有的收入勉强可以维持家用,但是,王林有三个舅舅,两个姨姨,他们都是大老板,做得生意遍及全球。他们有的是钱,如果他们也喜欢新疆的和田玉,同时买一块玉石送给王林又有什么奇怪呢?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当着您的面给王林打电话落实一下,看看......”
“够了!王庚,你给我闭嘴!”不等王庚把话说完,蒋华再次发怒。他从身边的笔记本里拿出第三张照片,然后拍的一声摔在王庚的面前,然后怒不可遏的大声质问道:“你王庚做事低调,但你的儿子并不是。就在这方石头的下方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牌子,牌子上写着:此新疆和田观赏玉重约80公斤,是难得一见的精品。此宝贝是父亲的好友、中国观赏石协会副会长、边城市著名奇玉石收藏家郝建成叔叔赠与,在此特表谢意。王林写下这段话的目的是让看到这方石头的
人相信,这方石头是名家赠与,绝对的精品,其用意只有一个,那就是炫耀。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虚荣心虽然让自己很有面子,却不想在一年之后打了他父亲的脸,让他父亲的一派谎言被无情揭穿。王庚,别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而你却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撞了南墙撞北墙。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你是这么一个顽固不化的东西?”
说到这里,蒋华把拿在手里的水杯啪的一声摔到地上,然后背过身去,对着窗户呼呼喘着粗气。
看着满地飞溅的玻璃渣子,王庚吓坏了,他看了看背着身子对着窗外“吹气”的蒋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在此之前,曾有不少心腹在他的耳边“吹风”,说边城市公安局专案组和以张正初为首的省秘密调查组正在调查他。对此,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心里清楚,执法机关目前正在追查的是郝建成、汪梅和王大玲三起杀人案,而自己所做得的那些事情与三起案件没有任何联系,即便是有联系,知道内情的郝建成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他们能查出什么?所以,他一直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泰然处之。
但是,自从得到专案组在郝建成的别墅里发现了一把手枪,特别是边城市政法委常务副书记郭书怀被停职接受检查后,王庚开始坐不住了。他知道,如果手枪的事情被查出来,特别是郭书怀在接受调查期间说了什么话,他今后的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
所以,在得到自己的老领导、老恩人蒋华率队来边城指导边城市公安局办案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希望通过老领导的嘴打探一下消息,并期望曾经无数次帮过自己的蒋华帮他王庚说几句话。但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郭书怀还没有来的及张嘴说话的时候,公安机关就已经掌握了他那么多犯罪证据,而且是如此的细致甚至可以说证据确凿,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曾经无数次帮过自己、原谅过自己的蒋华非但没有帮他说话,反而勃然大怒,恨不得杀了他!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硬撑下去了,否则,一旦彻底惹怒了蒋华,他的下场将会惨不忍睹。如果自己能在蒋华面前服个软,说不定老人家还能网开一面,以省委副书记的身份帮他挡一下马上就要降临的厄运。毕竟他王庚是蒋华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此,边城政坛上可以说尽人皆知,连边城的老百姓越有很多人知道。所以,如果自己真的“出事”,他蒋华脸上也不光彩,一向好面子的蒋华怎么会对此熟视无睹、任其发展呢?
想到这里,王庚再也没有像刚才那样据理力争和极力狡辩,而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抱着蒋华的腿说道:“老首长,救救我吧,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