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边城连续发生了三起恶性杀人安，不但在整个边城市制造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氛，而且在全省甚至全国影响恶劣。案发至今已经两个多月了，作为边城市的市委副书记、市长，你没有一次向我这个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主动说过这件事。怎么了？是我们两个的关系变淡了了还是你觉得没有这个必要？”看看坐在面前的王庚，蒋华的话虽然有着质问的口吻，但脸上还是挂着一丝微笑，虽然微笑的有些勉强，笑容里也有着太多含义。

听了蒋华的话，王庚紧张的差一点把手中的水杯掉在地上。他赶紧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弓着身子看着蒋华说道：“老首长，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毫不夸张的说，没有您老首长，我王庚就没有今天，在我的心目中，您就是我王庚一辈子的恩人，伯乐，对于您，我是当做自己最亲、最近的长辈看待的，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只要您愿意，我们之间的感情一辈子都不可能疏远。只是在您刚才说的这件事情上，我是有难言之隐的呀！”

看看王庚，蒋华没有说话，而是依然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一边悠然的吸烟一边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走到蒋华面前，王庚蹲下身子，将烟灰缸举到与蒋华的手相齐的位置，然后蹲在地上看着蒋华说道：“边城连续发生的三起杀人案是我市有史以来性质最恶劣的刑事犯罪案件。案件发生之后，作为边城市的市长，我首先感到的是无比的愤怒，同时也感受到了肩上沉甸甸的压力。如果案子不能如期侦破，犯罪分子不能被绳之以法，带着三条人命逍遥法外，我这个市长如何向上级领导交差，如何向边城几百万人民交待？没有一个和谐安定的社会环境，边城市的招商引资工作就会更加艰难，经济发展必定受阻。我是边城市主管经济的领导，如果这种形势不能迅速转变，我今后的工作还如何做？所以，从案件发生以后，我不止一次的参加专案组的会议，听取他们的办案进展，督促他们加快进度，限期破案，并且指示政府各机关、各部门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的工作，保证人力、物力和财力的无条件供应。对于这个问题，您可以问一下......”

“王市长，你跑题了。”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王庚举着的烟灰缸里，蒋华用手指了指身边的沙发，然后接着说道：“我问你的问题是：对于边城市连续发生的三起恶性杀人案，你为什么没有主动地向我汇报？咱们两个同事多年，你平时有点什么事都会向我‘请教’，请我‘指示’，即便是我调到省里工作之后你还是如此的谦卑，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无数件事情。但边城杀人案发生后你却出奇的反常，没有主动的跟我打电话说过与案子相关的一个字。如此反常，原因何在？你刚才说的‘难言之隐’是什么？”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蒋华还是没有生气，而是心平气和，不温不火，脸上始终挂满了微笑，就像面对一位知音、朋友聊天一样的和谐。

但蒋华越是这样，王庚的心里越是慌张。跟在蒋华身后工作了这么多年，对蒋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他知道，此时此刻的蒋华已经是满腔怒火，只是强忍着没有发泄而已。所以，他不敢怠慢，坐在沙发上看着蒋华，脸上挂满了委屈：“老首长，最了解我的人还是您呀，说实话，自从案件发生之后，我不止一次的想向您汇报案件的侦破情况，并且希望从您那里学到一些经验，帮助公安机关迅速破案。但是......但是我不能这样做甚至可以说不敢这样做啊！”

“哦？这倒是奇怪了，一位市长向我一个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汇报案子的侦破情况属于工作范围之内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能甚至不敢这样做呢？说来听听！”听了王庚的话，蒋华有些纳闷的皱了皱眉头，然后看着王庚饶有兴趣的问道。

“案情发生之后，市委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在会上，市委陈书记下了一道指示：未经市委特别是他的批准，任何人、任何单位不得接受媒体采访，对外透露案子的侦破进展及其细节，不准任何级别的领导越级汇报案子的核心内容，否则，要按照工作纪律予以处罚。” 把手中端着的烟灰缸放在桌子上，王磊站起身来坐在蒋华右手的一把椅子上，然后一脸为难的接着说道：“老首长您应该知道，在边城市委，陈磊同志的工作作风非常强硬，一旦违背了他的‘旨意’，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任何人都没有好果子吃。我虽然是边城市的一市之长，但还是在市委领导下工作。您说，既然陈磊同志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我怎么能带头违抗呢？再说了，虽然陈蕾同志的这个决定有些‘霸道’，但他也是为了边城市好，为了维护这座城市的形象，所以，我就......”

说到这里，王庚犹豫着停下话题，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蒋华。

“封锁新闻媒体，阻止向上级汇报案子的进展情况及其细节，其目的昭然若揭。如果你刚才说的情况属实，陈磊同志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这件事我会找他谈的。”看着王庚一脸为难的样子，蒋华冲着他摆摆手，然后接着说道：“王市长，你今天找我来，除了要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如果没有，我就忙工作去了。联合调查组刚到边城，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再说了，你王市长日理万机，我也不能太多占用你的时间。所以......”

“老首长，您不要着急，我确实有几件事情要向您汇报，而且是与三起杀人案相关特别是与联合调查组的工作相关，不知您有没有时间听一下？”见蒋华皱着眉头开始下“逐客令”，王庚赶紧看着他说道。

“哦？只要是与工作相关的事情我就想听，你说吧！”看看王庚，蒋华一脸平静的说道。

冲着蒋华点点头，王庚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抽出一支烟恭恭敬敬的递到蒋华面前并亲自帮他点上火，然后才拿起一支烟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看着蒋华说道：“就在昨天，省委和边城市委下发了两个文件，分别做出了对我们边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常怀林同志、边城市政法委常务副书记郭书怀同志停职接受调查的决定。对于这件事，老首长可能知道吧？”

冲着王庚笑了笑，蒋华不由自主的摇摇头：“当然知道。如果不是这两个文件我也不会来边城啊。怎么了，你对这两份文件有看法？”

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王庚轻轻地点点头：“在下达这份文件的前一天，市委组织会议听取了边城市公安局、市纪检委的情况汇报。根据他们的汇报，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常怀林同志的爱人王萍，利用职权违法帮助郝建成、汪梅等人制作奇玉石收藏证书，收受郝建成的妻子康晓梅、原公安局副局长张文等人的巨额贿赂500多万元。作为王萍的丈夫，常怀林同志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他进行停职调查符合程序，我完全赞成。但是，让政法委常务副书记郭书怀同志停职接受调查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作为省委常委、副书记，老首长您应该知道，省委有将李勇同志调回公安厅担任厅长、提拔郭书怀同志担任边城市政法委书记的动向，在这个时候、以一些上不了台面、尚未查实的的小事情就将郭书怀同志停职，这是对一名为党工作多年、为边城市的经济发展特别是社会稳定做出了突出贡献的同志不负责任的表现。省委是不是听到了下面有关郭书怀同志的一些不实传闻而做出的决定？所以，还请老首长在今后对郭书怀同志的调查中多多注意呀！”

听完王庚的话，本来将身子斜着倚靠在沙发靠背上的蒋华突然坐直了身子。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王庚，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边城市的市长，一名副省级领导干部，竟然在自己的面前为一名几乎罪证确凿的贪官讲情，而且是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王庚的胆子为什么这么大？目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蒋华伸手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才看着王庚说道：“对常怀林、郭书怀做出停职接受检查的决定，省委包括边城市委是非常慎重的，并非如你所说，是在听了下面的一些不实传闻后贸然做出的决定。至于以上二位同志是不是确实存在问题，这要等联合调查组的调查结果出来后才能判定。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我都无法也不能说孰是孰非。我知道，按照市委分工，你是分管政法工作的副书记。在省联合调查组已经到达边城并开展工作、郭书怀已经被停职调查的情况下，你仍然能站出来帮他说话，这种‘护犊子’的决心让我敬佩。但是，王庚同志，请你如实告诉我，你现在在我面前帮郭书怀求情，真的是只有‘护犊子’这么简单吗？没有别的意思？”

说到这里，蒋华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把手中的烟头狠狠的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神情严峻的看着王庚。

听了蒋华的话，看着他突然变化的表情，王庚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手里拿着的香烟烟灰掉到了地上。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情绪，他赶紧从桌子上的纸盒里抽出两张纸，蹲在地上把烟灰擦干净，然后一脸无辜的看着蒋华说道：“老首长，我王庚的为人您是知道的。我做事情光明磊落，从不遮遮掩掩，更没有任何私心。老郭已经被停职，并且已经被带到‘小红楼’接受调查。在别人躲他都来不及的情况下，我能斗胆在您的面前帮他说话，是觉得老郭确实有些冤枉，而我没有任何私心杂念。老首长，您最近是不是也听到了有关我的一些传闻？否则，您是不会这样说我的。”

说完这番话，王庚的脸上挂满了委屈，甚至眼角发潮，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么就有我来问。如果你还把我当做老领导看待，就必须对我说实话，否则，后果自负。”看看王庚，蒋华再次拿起一支烟点上，一边吸烟一边接着问道：“你告诉我，你认识不认识‘12.11’杀人案的受害人郝建成？是怎么认识他的？你们之间是否存在不正当的利益关系？”

“老首长，看来我是猜对了，确实有人在您面前打了我的‘小报告’。不过没有关系，是真的假不了，是假的真不了，我王庚坐得端行得正，哪怕这些流言蜚语？只不过，作为对我有知遇之恩、对我百分之百了解的您，要相信我接下来的话，因为您知道，就是给我王庚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在您的面前说一句假话。”听完蒋华的话，王庚的心里咯噔一声，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先是对着蒋华冷笑了两声，然后才微笑着说道。

蒋华没有回答王庚的话，而是皱着眉头，一边吸烟一边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王庚。

“郝建成是边城市著名的企业家、宝玉石收藏家、慈善家，同时还是边城市政协委员。对于这样一个名人，一位对边城市的经济发展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企业家，作为边城市主抓经济工作的市长，如果说我不认识他几乎没人会相信，而我如果真的不认识他，就连老首长您也会说我太过官僚，没有资格做边城市市长。”冲着蒋华笑了笑，王庚一脸的平静：“但是，我和郝建成之间的交往只限于工作，我们在每年一次的‘两会’上就边城市的经济发展进行过讨论，我曾多次去郝建成的公司和矿山进行过调研，并且在政策允许的情况下给了郝建成的企业一些优惠条件，帮助他疏通与银行之间的关系，解决企业资金难问题。但在私下，我随时以党规党纪要求自己，从来没有接受过郝建成的吃请，更没有接受过他的任何礼物，工作之外，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的交往。老首长，我是党培养多年的干部，是在您的一手栽培下走到今天边城市市长的岗位上的，受您的影响和教育多年，别的不敢说，在党性原则这方面，我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对于这一点请您放心！”

抬头看看王庚，蒋华的心里特别的不舒服，特别是听到他对自己的阿谀奉承之后，不但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眉头紧蹙，气上心头。王庚所说的情况与自己所掌握的相差太远，很明显，王庚在撒谎，而在他一片谎言的背后，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甚至是不可告人的事情。一个曾经被自己一度看好、对工作兢兢业业且极具开拓精神的领导干部，现在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让蒋华心里不由自主的痛。

但是，蒋华还是有些不情愿接受这个现实，还是想给王庚一次机会，一此在他面前坦诚的说出一切的机会。实事求是的说，在担任边城市市委副书记、市长几年的时间里，王庚还是做了很对工作的。近些年来，资源并不丰富、经济基础相对较弱的边城市，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特别是在全省乃至全国享有较高声誉的“边城高新技术开发区”、“边城国际食品城”两个工业园区带动了整个市的积极发展，从当初全省最穷的地级市一跃成为省GDP前五强。边城市翻天覆地的变化与身为边城市市长的王庚的努力工作密不可分。

所以，对于王庚，蒋华并不想彻底放弃，他想给王庚一个机会，让他主动说出自己所做的事情，意识到并真心改正自己的错误。人无完人，领导干部亦是如此啊！

想到这里，蒋华掐灭手中的烟头放到面前的烟灰缸里，然后抬头看了看王庚，一脸严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