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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被谋杀的旧情人

2021-03-23发布 5738字

在乔治码头的岸边翻卷着复杂的海浪,浪潮声慢慢渗入路过的路人耳朵里。

德国人喜欢在岸边骑自行车,他们厌恶汽车,鄙视一切污染环境的产品,不过就是不厌恶工厂。骑单车时发出的声响使人赏心悦目,小孩与大人会坐在附近的草坪上,观摩着一望无际的海洋,碧蓝的海洋孕育了生命,万物生命的摇篮来自海洋。

黑泽明垂头丧气,手里拖着一件西装一路走过来,脸色不是很好,一看就知道他遇到了倒霉的事情。辛波斯卡弗在码头欣赏着海洋带来的风景,转过身就看到了黑泽明那张并不愉快的脸庞。她故作镇定,交叉着双手在胸前,以乐观的态度问着:怎么样?今天的听证会还好吧?

他靠在岸边的栏杆上,眯着眼睛抱怨:听证会倒是没有问题,问题是你的老朋友岚伽俐好像故意在听证会上针对我那样,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带刺的,不把我往死里整,他就不虚浮。整死我,对他有什么好处?我又不是体制内的,不存在竞争关系吧?

她只好安慰着他:别生气,他只是一个工具人罢了。真正想对付你的人可是詹斯—律政司司长。你不仅要留意表面上的人,背后的人也要观察。

他一听到是司长要玩针对,倒是有些害怕了:不会吧?我只是一个自由执业的律师而已,没必要针对我吧?

她找到机会就嘲讽他:肯定是你以前总是帮那些黑社会以及犯罪分子做无罪辩护,但是你又运气好,每次都能成功。所以惹他生气了。

他还是不太相信,警惕地做出结论:堂堂一个律政司司长怎么会那么小气,不可能是他在搞鬼。

她一下子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突然绽放灿烂的笑容:算你有自知之明!他当然没有那么小心眼!只不过他不能放任这股歪风邪气滋生,然后茁壮成长,不然他以后很难管得住下面的检控官。这一次找你麻烦就当是杀鸡儆猴!

他陷入片刻的思考,很快又发现了不对劲:可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调查我呢?那个案件刚刚结束那会,他都没有说什么,我还向他表达了我的歉意,他让我别放在心上。可是隔了没多久,我就遭殃了。肯定有些文件将矛盾指向我,我才会被注意到。

她叹了口气:哎呀,我还是老实告诉你吧。根据岚伽俐到透露,他受到了神秘的举报邮件,邮件里的内容就是举报你在那个案件里有徇私的嫌疑。

他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我被人举报了啊。可是我最近没有得罪人,谁那么无聊。

她笑了笑,指着他的鼻子:你现在的确没有得罪人,不代表以前没有吧?你就当是生活上的一种调剂品。律师大公会没有充分的证据,奈何不了你的。

他心有余悸地抱怨着:你还别说,岚伽俐在听证会上提出的那些问题过于尖酸刻薄,刀刀见血。要不是我足够冷静,早就崩溃了!我能熬过听证会上的风波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站在那里说风凉话!

她向他撒娇: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好了吧。

他趁机提出交换条件: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必须要开车才能平衡心态。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她摇了摇头,无奈地交出钥匙:拿去开吧。我警告你,你别往设路障的地段冲,我可不想去警局保释你。

他亲吻着她的嘴唇,深沉的吻使她忘记了刚才的担忧。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除了后面的海浪声。

他开着保时捷,全程在超速飙车,此时的他心情其实是很沮丧,在辛波斯卡弗面前,他只是假装坚强罢了。他心事重重,开车的期间一直在思考其他的问题,又一路加速,车子在马路上处于极度疯狂的状态,犹如一阵狂风那样,一瞬间穿过马路,他开车开得极其烦躁,看到其他被他超过的车辆施以极度鄙视的眼神,不停地按响着喇叭,一路喇叭长鸣,穿梭在马路上。

直到他的心态越是接近崩溃的临界点,他终于无法集中精神,稍微分散了一些,眼看快要撞到山上,他在危急之际踩了急刹,在快要撞到之际停住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他深呼吸着,倒在方向盘上,双手抱着头,他依旧没有从迷茫中走出来。在他最孤独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找谁,他摸了摸尾指的位置,意识到婚姻,意识到戒指,意识到旧情人,所以他想到了珍妮丝。

他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买手机,当他需要寻找他人的时候,他只能跑到电话亭里打电话。尽管他没有手机,但是他依然能记得珍妮丝的手机号码,那是一个很长的号码,他却一直记得。当他成功联系到她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她在一家小诊所里。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诊所里,刚刚进去就看到珍妮丝在哭着央求医生,她哭泣的声音掩盖了说话的内容,他听不清楚,他走过去扶起她,她哭得更伤心了,一下子扑到他怀里:你要帮帮我!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听到孩子这个词,他瞬间就懵了,问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哭泣着:我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我想找医生堕胎!可是医生不愿意帮我!

他抬起头,注意到一名穿着大白褂的女医生,双手插在衣兜里,神色凝重地解释着:噢!珍妮丝!你真的够了!我说了,你目前的情绪是绝对不适合做堕胎手术,况且你身体的状况很差,子宫壁膜比正常人要薄,就算我为你做手术,以后也会留下很严重的副作用。我不想你后悔!

她转过身继续哀求着医生:身体是我自己的!你就让我自己决定吧!就算要死!我也心甘情愿!

他变得很生气:够了!不要再哭了!跟我回去!

两人在歪歪扭扭期间离开了诊所,女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在这期间,她心里记住了黑泽明的样子。

他开车送她回家,给她倒了冰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翘起双腿,不知所措。

她刚刚哭过,变得不想说话。

关于孩子的事情,他还必须要问清楚才行。

“你怀孕了?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

“孩子是谁的?”他问了一个几乎相当愚蠢的问题,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见她不愿意回答,他又引导着她:我知道我不应该问你这些问题。可是你与卡尔都是女人,同性不可能怀孕吧?孩子的经手人肯定是男性,难道你们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你们之间有第三者?你出轨了?还是说,你们接受的是人工受孕?”

她粗暴地打断他的发言:你别再问了!不管孩子是谁的,总之我现在不想要他,过了四个月就会很难堕胎,我必须要在近段时间里完成这件事!这家诊所不行,我就换另外一家诊所!

他冷言道:你的身体承受不了这种损伤的。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随口说了句:我有分寸!你先回去吧!我现在心情很糟糕!我怕自己发脾气会把所有怨气发泄在你身上!

他重新站了起来,语重心长地握着她的手:有什么事情记得找我!我会随时出现的。

他走了以后,她不禁再次哭了起来。

其实她跑去堕胎是迫不得已,卡尔在单方面就已经警告过她:如果不把孩子打掉,她就不会再见她。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可以习惯没有卡尔的日子,但日子久了,她就承受不了这种孤独的生活。她内心的信念出现了动摇,她诚惶诚恐地去诊所预约堕胎的时间。差不多轮到自己的时候,她又开始不舍得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闹了情绪,整个人的状态很不稳定,当医生告诉她,她情绪化很严重,不适合在现阶段做堕胎手术的时候,她就更加激动了!因为无法打掉孩子就意味着卡尔不会回到她的身边。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孩子就开始有生命,甚至成型,到了那个时候,她就更加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打掉孩子的决心。但有一件事是她没有想到的,黑泽明来了,她不敢告诉他,肚子的孩子是他的,一旦告诉他了,她将会陷入相当艰难的状况。

黑泽明开车回去的路上不断地思考珍妮丝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问题。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他紧皱着眉头,忐忑不安地下车,把车停好,回到家,打开门,就看到辛波斯卡弗穿着睡衣,站在窗台边沿,在欣赏风景。她听到身后有声音,回过头,发现是他,喜出望外,问着:你跑去哪里了?那么晚才回来。

“啊,没事,我在路上遇到一个老朋友,很久没见,所以聊了好几个小时。”其实在开车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如何撒谎以及如何圆谎,他不能让她知道珍妮丝的事情,这样很容易引发两人之间的相互猜疑以及各种各样的矛盾。因此善意的谎言是很有必要的存在意义。

她很容易就相信了他:噢,是吗?原来你有那么多的朋友。我实在是意想不到啊。

他毫无征兆地从背后抱紧了她,每次他欺骗了她,都会以拥抱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羞愧情感。他总希望能弥补某些东西,以求心安理得。

她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心事,还反过来问了句:你怎么了?今晚那么热情。

他深呼吸着,建议着:要不今晚早点休息吧,我有点累。

她这才想起来:慢着!听证会已经召开完毕,貌似还没有结果。

他苦笑着:我自己都不担心,你为什么要担心呢?

她倔强地说着:谁说我担心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被吊销执照罢了。

珍妮丝做了顿美好的晚餐,她看了看时间,刚刚19:00,她约了卡尔上来。

她太久没有见到卡尔,太想念对方,因此她必须要见她。

但是卡尔赴约时候的状态不是很好,最起码她没有耐性,从进来到用餐,她就问了三次关于堕胎的事情。

珍妮丝想尽办法转移话题,从美国聊到前苏联,从史前文明聊到近代史,企图分散卡尔的注意力。但是卡尔根本不买账,直入主题:你别想着忽悠我!我问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没有?

珍妮丝知道瞒不下去,只好如实回答:很遗憾,我去了诊所,但是医生不肯帮我堕胎!她说我的身体不好,一旦堕胎会有很多副作用!暂时还不能进行手术,不过你不用担心,等到我身体恢复之后,我就可以去堕胎了!

卡尔还是不满意,带着嘲讽的口吻说着:真的吗?我看你平时身体很好啊!到了堕胎的时候,你就跟我说,你身体不好?你究竟是真的身体不好还是不舍得肚子里的孩子?

珍妮丝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容忍卡尔的质疑,扯着嗓子怒吼着:你究竟在乎的人是我,还是谁?我都跟你说了,身体不好!不适宜堕胎!你是不是非要看我死在手术室里!你才开心!

卡尔不甘示弱地添油加醋:你究竟明不明白?黑泽明只不过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你们已经分开了!现在!就现在!我们才是合法的婚姻关系!你怀孕了!你就应该跑去堕胎!你执意要保留这个孩子,不就是刚好说明了!你对他余情未了!这个孩子是你们的爱情结晶!对吧?我呢?我难道就不配拥有姓名吗?

珍妮丝一下子把客厅里的东西全部都弄乱了,砸烂的砸烂,乱扔的乱扔!一阵龙卷风般的摧毁过后,卡尔不屑地说着:你继续破坏吧!反正我们的家早就已经毁了!不复存在!在你把孩子打掉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找我!还有,下个月我会去律师楼签字!

珍妮丝更加激动了:滚吧你!有多远滚多远!离婚就离婚!你以为你是谁啊!

卡尔冷笑着,扭过身就跑。

珍妮丝气急败坏,伤心欲绝,跑到浴室里,把自己的头往浴缸里泡着,把头埋进水里,企图把自己淹死!但是很快她就明白,那样是很难死去的!她从客厅找到一把水果刀,关掉所有房间的灯,谢绝无关的人打扰她。她倒在浴缸旁边,用锋利的刀尖划破手腕上的肌肤,一下接着一下,力气一次比一次猛,鲜血从崩裂的血管里顿时喷洒出来。她的眼眶流着眼泪,她绝望透了,歪着脑袋,躺在浴缸旁边,希望就这样逐渐失去意识,慢慢死去,从此不再烦恼任何事情……

由于遭到律师大公会的调查,在《观察法律》报刊上已经对这个调查案件了如指掌,同行的人都知道他的遭遇,但是没有人为他说话,他的专业能力遭到外界的质疑,这就导致了他律师楼的生意一落千丈。本来就是经济不景气的时期,还缠上了律师公会的调查,使他不胜其扰。他决定暂时关闭律师楼几天,让漂亮又性感的女助手们休息一段时间,他还能顺便办妥私人事情。这件事情就包括了珍妮丝肚子里孩子的经手人是谁。

他这段时间其实也很担心她,他坐车去珍妮丝的家,在坐电梯的之前,他在门口遇到了上一次碰到的那个保安,两人对视了一会,全程没有交流。他只好坐电梯上去。

到了门口,他按响着门铃,结果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一开始他还以为她出去了,但是很快他就听到了从屋里传来的动静,像是某些东西打烂了那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他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令人担忧,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于是他很粗暴地把门撞开,整个公寓陷入了一片漆黑的状态,唯独浴室里还亮着灯光,他径直跑过去,窥探浴室里的情况,结果就发现了珍妮丝倒在浴缸旁边,右边的手腕冒出了大量的血,一小部分的血甚至出现了凝固的迹象。他急了,连忙把她从浴室里拖出来,她拼命反抗,他比以往表现得更加粗暴,势要把她拖出来为止。她拗不过他,竭斯底里地叫喊着:放开我!让我死啊!让我死啊!他很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臂,恶狠狠地喊着:别吵!我先帮你止血!任何事情都可以解决!唯独死是不可以解决问题的!他打开了客厅的灯光,才发现整个房子乱成一团遭,他想找纱布或者止血贴,很难找,至少在遍地杂物的环境下很难找。他眼看着她手臂的鲜血不断地从血管涌现,他迫不得已地摘下衬衫上的领带,揉成一团,先帮她擦拭手腕上的血迹,接着帮她包扎伤口,那条领带留在她的手腕上。在这期间,她忍不住哭着控诉:卡尔要跟我离婚……因为孩子的事情,她很生气……我不想离开她……但是现在没有医生愿意为我堕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看着她哭,深知女性发泄情绪的途径是哭泣,直到她们哭累了,自然就会停止。他默默地为她收拾客厅里的杂物,煮好了麦片,递给她,但是她不想喝,完全没有胃口。他只好在吧台喝了几杯蓝宝石金酒,变得不知所措。

突然,天空中响了一个闷雷,天气的异常在告诉他,可能快要下雨了。如果他还不回去,辛波斯卡弗肯定会怀疑他,他不想吵架,于是他安慰了她几句,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再想办法约卡尔出来好好聊。毕竟分开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有了他的保证,她这才放下心来。

他坐电梯下去,到了大堂的位置,他往外走,离开的期间,他注意到楼上的保安睡着了,旁边还有好几个酒瓶。

“大晚上的喝醉酒?这栋公寓的治安问题真的让人放心?”他在心里问着。

离开公寓大厦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看时间:9:40.

他开车沿路返回,车开到一半,大概是9:50分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停车库是连接电梯的,因此他躲开了被雨淋湿的灾难。回到家里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10:40分。

她今晚睡得很早,不过他把门关上以后,她也没有惊醒,他暗自庆幸她没有醒,不然她又要问长问短了。

窗外的大雨很凶猛,时不时还会刮起暴风。

他没有洗澡,直接躲进了被窝里,他拼命地强迫自己合上眼睛,不再去思考,不再去想起珍妮丝那只渗着鲜血的手腕以及她的嘶吼。

逐渐的,他入睡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辛波斯卡弗还特意问他:你昨晚去哪里了?

他习惯地撒谎:还是上一次的老朋友,我们去看了电影,时间稍微耽误了。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本来想喊醒你,但是又不忍心,你知道啦,像你这种老人家一旦被吵醒就很难接着睡。

她随手拿起一个枕头朝他扔过去:你才是老人家!

两人倒在床上,打闹嬉戏着。

突然,外面有人按响了门铃,他打开门一看,顿时傻眼了。门外站着两个警察,其中一个是柏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