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人声都远去了,满眼都是猩红,身体碎裂的疼痛瞬间淹没了一切感知。
最先感觉到的是漂浮,眼前的火光散去之后,见到的好似是黄昏,日落河畔盛开艳红的花,香气漫天,乔素却本能的屏住了呼吸,然而还是闻到了。
花香浓烈的让人几乎昏迷,昏沉之中好似有许多应该想起来的事情,浮浮沉沉,却终于没有想起,一失永失。
再醒来时,最先见到的仍是火光,火焰还没有停止。
在滚烫的火焰与熏人的烟气之中勉强睁开眼睛,她才发现自己竟被绑在木柱上,脚下堆着假山一般高的柴垛,一群人正拿着火把,围着柴垛跳着凌乱的舞,唱着听不懂的歌。
一个人忽然拍手道:“愿火焰净化一切!”
其他人停下了歌舞,跪拜在地,继续哼唱,之后站起来,仰首看向柴垛之上的她。
“你们是谁?”
那群人却忽然将火把齐齐的扔向她脚下的柴垛,竟然是想烧死她。
火焰如滚烫的蛇,爬满了全身,灼伤比活活剥皮还要痛。
“啊——”
乔素猛然惊醒,眼前却是一片坚实的黑暗,撞不破也逃不出,像活埋人的棺材。
乔素再不能忍受,挣扎着起身,脚刚落地,却踩到一片湿滑,重重摔倒在地,噼里啪啦带倒了一片杂物。
玻璃瓶摔碎的声音却让乔素终于冷静下来,那是一只点滴瓶,一头还连在自己手上,她是在医院里。
扶着病床慢慢站起,伸手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灯,暗黄的灯光像毯子般裹住瘦弱的她,像脆弱的蛋壳,护着将夭折的雏鸟。
床头桌上放着一只花瓶,瓶中插*着几只康乃馨,夹着一张卡片。
卡片上只有两个字:谢谢。
乔素认得那是容子嘉的字迹,当他去国外出差,会每天都给乔绮邮寄明信片,所以乔素无数次在邮箱中见到过那写满了字的明信片。6
不用信封封住,也不发电子邮件,想说的话全都写在明信片上,完全不在意被别人看到,他们属于彼此的那种炫耀,坦诚而热烈。
而床边的水应该是将花插进花瓶中时洒出来的,却没有人留意,也没人在意,就像她一样。
咚咚——
忽然传来的敲门声像一道雷,震碎了蛋壳般脆弱的宁静,乔素紧紧抱住了自己,不敢开口,甚至都不敢动,将脸藏进膝盖,不敢看推门走进来的人。
“乔素姐,好些了吗?”
乔素蓦然抬头,进来的人竟然是容子嘉。
乔素呆呆的看着他,似乎说不出话。
电影院中,那么惊慌紧张的情况下,乔素能开口示警,甚至跑过来推开他,那时的勇敢却好像都不见了,眼前只剩这个消瘦懦弱的女孩,蜷缩在白被单下,抖得那么厉害,不知在害怕什么。
“你醒了就好,不然乔绮一直在乱想,也睡不好。”
乔素还是说不出话,看着他却像是在看着幻觉,眼神飘忽如一只孱弱的蝴蝶,吃力的翩飞。
容子嘉似乎被那迷离恍惚的眼神看的动了怒,眸光微沉。
“我是来谢你,但我也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再跟着我和乔绮了。”
容子嘉转身要走,乔素看着他的背影,垂落的手猛的攥紧了床单,紧的几乎要抠破了。
“我出院以后,会搬出乔家。”
容子嘉停住脚步,却未回身,说:“那样也好。”7
容子嘉走到门前,乔素似乎再也忍不住,忽然跳下床,踩着地上的积水,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像溺水的人抱住一块浮木。
“乔素,请你自重!”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一句话轻的如针落地,容子嘉的眼神却一瞬冷透了。
“我撞见过你跟便衣警察接头,我知道你是卧底,可是这么久我都没有说。”
容子嘉侧首看她,笑着说:“你想要什么?”
“什么?”
“你提出筹码,不就是想谈条件吗?”
乔素茫然的看着他,喃喃说:“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
容子嘉用力扯开乔素,乔素却忽然笑了。
“我想要你和乔绮分开,带我离开乔家——啊——”
容子嘉猛地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转身就将她按在了墙上,高大的男人几乎将她提了起来,手上渐渐用力,像捏着只没有羽翼的小鸟。
“你竟然敢威胁我!你说出来试试看啊!”
眼前的容子嘉好近,从没有这么近,只是越来越模糊了。
容子嘉终于松了手,乔素挨着墙滑坐在地,许久之后,才能开始剧咳起来。
容子冷眼看着她,说:“你如果想死的话,尽管去说!”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乔素才惊醒一般,而屋中已经没有了容子嘉。
乔素惊惶抬手,然而手碰到门时又缩了回来,慢慢抱住自己,却痛的连哭都哭不出来。
门却再度被推开,两个护士走进来,也不说话,直接按住乔素,仔仔细细的检查,确定她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之后离开。8
乔素呆呆的躺在床上,还是被强行检查时那难堪的姿势,许久都是一动不动。
灯光炫迷,金属音乐震撼如凶兽闯入人间,咆哮吞噬,人群却因颤栗而疯狂,欢呼着舞台上主唱的名字。
酒吧舞池中挤满了热舞的年轻人,恣意享受着酒精和肾上腺素的快感。
一个穿着皱巴西装的中年男人贴着舞池边缘,想要钻进去,却一直被舞动狂乱的年轻人挤出来。
眼见着无数低胸短裙的美女在热舞,灵活如鱼妖一般,而年轻人健壮的胸膛如鱼篓,收走一个个美女。
中年男人垂头丧气的回到卡座,他辛苦工作,努力赚钱,却都便宜了家里那个只会唠唠叨叨的黄脸婆,该有那个只会嗷嗷叫唤的小崽子,二老板今天破天荒发了奖金,他也要奖励自己一下。
然而那群年轻漂亮的女孩却没有一个能看的上他,男人苦闷的喝着酒,眼睛在酒吧里乱飘,慢慢落到一个独自喝酒的女孩身上。
那女孩只点了一杯鸡尾酒,也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半夜都过去了,也没人搭讪。
男人挑剔的看着女孩,酒吧中彩幻的灯光也藏不住女孩的枯黄憔悴,穿着老土的卫衣和不合身的牛仔裤,可想见身材也不会怎么样。
但这夜就快过去了,男人不甘心两手空空的离开,终于咬牙拿着酒杯向女孩走去。
男人坐到女孩身边,直接说:“这杯我请你吧,这是什么酒,怪好看的。”
乔素似乎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看过来,看了男人一眼,却又低了头。
“樱花飞舞。”
乔素终于开了口,就是回应了,男人自认为已经很降低身价了,也不怎么殷勤。
“喝完就走吧。”9
乔素咬住了唇,她太难受了,竟然也想学人买醉,却还要继续堕落下去,才能解脱。
“去哪里啊?能顺道带我一程吗?”
男人抬头,眼前就是一亮。
那是个美丽的女孩,穿着超短红裙,镶满钻石的指甲滑过雪白的*,拈起酒杯中一块透明的冰,慢慢*进嘴里,红唇微微颤*,如绽放的冷艳玫瑰。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诱惑,更没奢望过会有这样的一场艳遇,这个时间和金钱都有限的上班族立刻抛下乔素,走到那个女孩身旁,两人滑*舞池,贴身热舞,又不知何时滑走了。
乔素呆呆的坐在卡座上,看着酒杯中的冰块慢慢融化,好像整个人也将慢慢融化在这黑寂的角落,再无人发现,原来她连堕落都不配。
终于又有人来搭讪了,还是个看起来体面斯文的男人,乔素游魂般跟着他站了起来。
“那不是乔家的乔素吗?”
“还真是那个丑女!”
乔素原本并不起眼,但在乔家那样的名门望族中,她的平凡就太不正常了,简直如极端的丑陋一般让人印象深刻。
两人回到包间,开始八卦。
“想不到那个丑女玩的还挺开!”
“不就是玩个一夜*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跟着走的那个人可是杠头花,圈子里有名的虐待*,听说还喜欢把折磨人的过程都拍下来。。”
“哎呦,那口味可是真够重的。”
几人也是说说笑笑,说笑过后,也没人在意,开始跟美女们调笑喝酒。
忽然一声轻微的磕碰,一个人将酒杯放在了桌上。10
这样细小的声音却像针扎,所有人竟都一瞬安静。
一人试探着问:“谭哥是有什么吩咐吗?”
深色灯影下,一个人倚靠在沙发上,如云遮雾绕,看不清人,只有声音分明,冷如金石落寒水。
“去把她带过来。”
“把谁带过来?”
有人没听明白是要是把谁带过去来,但已经有人立刻起身出去了。
冰凉的风像冷水泼过来,吹的久了,让人在头痛中醒过来。
乔素吃力的睁开眼睛,浑浑噩噩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酒吧单间的沙发上。
在跟着那个男人进到后街的小旅馆后,男人忽然凶相毕露的拿出了刀,逼她做难堪的事,而所有软弱的反抗都被拳头砸碎了。
被打晕之前,乔素以为自己会死,却在最后一刻见到有人破门而入。
“你醒了?”
阴暗的房间里忽然有人说话,乔素似乎害怕的又蜷缩了起来。
“谭哥让我带话给你,你还姓乔,就别给乔家丢人。”
那人说完就离开了,乔素却好像并没有听懂,她浑身是伤,痛极也倦极,连空气中残留的烟草味都是酷刑,折磨着脆弱的肺。
乔素却已麻木的经感觉不到痛了,挣扎着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看向后街,深秋的风吹乱她的头发,枯黄如稻草。
之前搭讪的那个上班族已经和红裙女孩分开了,正靠在后街的一条黑巷子中抽烟。
或许是怕风,男人用手遮着烟,火星被遮挡的一闪一闪,看的久了,竟然像有某种规律。
乔素微微笑了,明明还是这个伤痕累累的女孩,那些懦弱却如一层薄冰,忽然崩裂,伤痛几乎让人站都站不起来,她还是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只身一人走进深黑的夜,好似并不害怕黑夜中会藏着的吃人的怪物。
暗夜深处似乎有不知名的花在绽放,微香如清酒,却比雪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