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不出的农门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在农村中做农民的事。可是，见农民以外的行业都比农民好，便觉得做农民很委屈。在没有选择行业机会的大集体时期，努力奋斗，挣得了干部身份，虽然还称为农民，却不需要像正式农民一样，常年做艰辛的农业劳动。

虽然做了农民干部，却无法改变农民身份，经济状况一直很拮据。改革开放后，农民们有了自己开创职业的机会，我也寻思要从根本上改变自己农民的处境。于是，连干部也不愿当了，要自谋职业。

真是“人死鬼催”。正当我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原来提拔我当干部、社教运动工作组组长老谷，已经是县农业银行农村股的股长，主动询问我是否想自谋职业。我说，是有这个想法，却没有寻到路子，还拿不出主张来。他说，他在创办“经济信息公司”，如果我想创业的话，可以给我贷款。我听了喜出望外。便顺势询问：您最多可以给我多少贷款呢？我将根据您给我的条件，考虑应该怎么办。他说，如果你有适当项目，我最多可以给你三十万元的支持。我听了这话，心花怒放，告辞他时说：我马上进行筹划，有了眉目后，再来与您商量。

当时人民币的价值很高，人们一天的劳动工资，只是2元钱，议价稻谷是27元、牌价化肥尿素是18元一百斤。我长那么大，还没有见过上万元的钱。现在老谷答应给我这么多的贷款，我真的是“小扒手进当铺，眼花缭乱”起来。只知道可以做大事业了，可是，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事。

我的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没有见过大世面。当我将这一情况与他们商量时，他们只是说，老谷是好人，要扶持你做大事了，我们应该感谢他。却也拿不出应该怎么做的主张来。我周围的人，谁也没有这方面的见识，我只能自己摸索。

我父亲有个他很尊重的表兄，是个有学问的人。刚开放时，他从山东贩运了一车苹果，在公社所在的镇上出售，苹果烂掉了一大半，据说还赚了钱。这在当时算是创举。因此，父亲叫我找这位表叔商量，并嘱咐我说，他是有见识的人，会有好的主张。

表叔的家在我村北五里的大漳河岸边。我与他谈时，他也喜出望外。说这是好机会，我们合伙做吧。我问他，我们应该做什么，怎么做？他说，我们农民，现在分到田不久，都非常重视生产。我们就做农业生产资料方面的业务，市场效益会是很乐观的。从长运看，也应该有很好的前途。

因为贷款是要付利息的，虽然利息很低，可是钱多了数额也不小。于是，我们计划了一程，在河口做三间门市部，购买化肥开张，有三万元就可以了，为了慎重起见，我们商量好，先与老谷订个十五万元的贷款计划，这样就可以灵活运作了。

表叔因为有些年纪了，便叫他比我小两岁的儿子与我具体经营。于是，我与老谷订好了十五万元的贷款合同，第一次贷出一万五千元。花了三千来元，在河口做下了三间六十平方米的门市部。在县化肥厂买回碳酸氢铵，门市部正式开业了。此后，又在铜陵进了一些磷肥，在安庆买了一些农药，将一万五千元都花了出去。为了扩大市场销路，表叔利用亲戚关系，在邻县的设了两个门市部。

我们的作为，在当地影响很大。当地供销社与我们展开了公开竞争。先说我们不合法，我只好去办了个“农业服务公司”的执照；由于当时农民的经济都还很拮据，他们又向农民赊欠。我们也只好做赊欠业务。很快，我们的货卖了出去，钱却没有全部收回来。老谷见我们经济周转不理想，不肯再贷款。于是，我们经济周转出现了困难。

老谷发现我们在邻县也有门市部，特别去那里考察，觉得我们这样经营，有经济风险，便特别来到我这里，说，他的“经济公司”被银行关闭了，他经手的贷款要全部收回。叫我们将贷款全部归还。我们当时的营业款，都放在当地的信用社里，都被他扣掉了。还欠五千元，我要求留下来；他说，先归还清了，可以再行贷款。于是，全部还了他；他却不肯再贷给了。当时正是六月，赊欠的款收不上来，我们无钱进货，无法正常运作。虽然门市部还在营业，其实，只能进行剩货清理和收回赊欠款的工作。老谷给的贷款，仅仅是三个月又十天的时间。

好一个老谷，支持我的创业，却在刚上马时又撤了我的台。令我成了初上商场，便败下阵的人。可是，我仍然不甘心，要凭自己的能力闯荡商海。于是，又在江湖上奋斗了十年。终于因为“白手无法起家”，加上被“好朋友”骗去了一笔巨款，使我不仅没有了本钱，还欠下了债务。这样，我只好死掉了“跳出农门”的心，仍然做着跳不出农门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