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以后的社会秩序似乎变得更为稳定,但是内在的暗涌已经无法避免。
辛波斯卡弗终于释然,重返律政司工作,她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见她的上司-詹斯。无论如何,她没有经过上司的同意就擅自请假,这是不符合程序的,但是在她请假的期间,詹斯从来没有找过她,或者强行要求她回来上班,这就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对此,她心里还是有点感激的。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他的声音,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回应着:进来吧,门没有锁。她推开门进去,他看到她,面不改色地说着:啊,是你啊。
她的声音很低沉:我回来上班了。
他点了点头,手里还拿着一支笔,似乎在批改着某些重要的文件,其注意力都集中在文件上,他随口地说着:回来就好了,回去干活吧。
她抱着好奇的心态问着:可是,我擅离职守,你不怪我啊?
他听到了她的问题,顿时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把桌面上的文件推到一旁,郑重其事地回答着:
“其实这件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应该因为受害者是女性就一口咬定你会感情用事,抹杀了你的价值,我很抱歉。如果不是我对你在那个案件的未来表现存在偏见,你也不会闹情绪,你不闹情绪也不会擅离职守,所以从整个过程来分析,你的行为是可以谅解的。”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一直担心你会生气呢,毕竟我的反应真的很……难以理解,不过重新来一次,我还是会请假。
他丝毫不觉得奇怪: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选中你当首席检控官当原因。
两人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她的脸有些红润,说了句: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还是先回去了。
他本来没有说什么,可是就在她打开门,即将要离开之际,他喊住了她:慢着,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她把门重新关上,坐在他对面,好奇地问着:什么事?
他从堆积如山的档案文件中好不容易抽出一份档案,递给她:这宗案件我打算交给你处理。
她还没打开档案,好奇地问着:不是有岚伽俐吗?我还以为你要交给他处理呢,毕竟他刚刚赢了一宗官司。
这时候他就有点不愉快了:好好的谋杀结果改判为误杀,你觉得他算是赢了?
她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我还以为罪名成立就算赢了,原来在你眼里,他还是失败了。
他很遗憾地说着:本来呢,我有很大的信心可以入他的罪,谋杀肯定是没有问题,没想到被一个新人打垮了,如果是其他的资深律师我或许还无话可说,可是对面就是个新人,一个实习律师,这也能输掉官司,我不得不对他的实力有所怀疑。
她似乎明白了他的潜台词:噢……原来你不再信任他。
他连忙纠正着:不!我才不会因为一两次的输赢而对一个人的实力有所怀疑,不过这个案件我始终想交给你处理,这宗类型的案件,我想,女性检控官会比较适合接手。
她笑了笑,随口地嚷着:有没有那么夸张……什么案件的硬性要求是女性才能接手……她打开档案文件之后,看到了案情的概要以及各方面的细节,她这才得出结论:不是,这是一宗强奸案?而且是婚内强奸?
他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罐咖啡,倒了点咖啡豆在杯子里,形容着:这一类的风化案,男性检控官是无法发现细节的,所以我才想着找你处理。你心思慎密,善于发现细节,这很适合你。
她很伤脑筋地一直翻开文件里的每一个页面,浏览了文件里的每一张照片,包括受害者身上的瘀伤以及身体的情况:可是,被告人与受害者是结结实实的婚姻关系,婚内强奸这个论点很难告得了他,我担心会失败。
他唉声叹气,抽回了她手里的档案:我还以为你与众不同呢,没想到你与其他人一样,认为婚内强奸是合法的,看来我还是找错人了。
她反应很快,迅速抢了回来,反驳着:我什么时候说过婚内强奸是合法的,只不过我觉得胜出的机会率很渺茫罢了;胜出率低与赢不了是两回事。
他露出得意的笑容,看来他的激将法已经成功:这么说,你愿意接这个案件了?
她很快又陷入苦恼的状况:可是我不太愿意接手风化案。
他好奇地问着:请问为什么呢?
她很艰难地说着:因为在之前我有过一次不太愉快的经历,差不多类型的案件吧,给了我不少的痛苦。我担心……
他立马安抚着她:不用害怕,有困难有恐惧就得去克服,难不成你希望这些东西困扰着你一辈子?
她摇了摇头:那倒也不至于。
他把杯子里的咖啡泡满了热水,用勺子搅拌着:如果你真的没有问题,这个案件就交给你了。负责这个案件的人是摩根警官,他手里有很多很重要的线索,你去找他谈谈吧,我希望你做好充分的准备,我最讨厌性侵案件的类型,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被告逍遥法外。
她把手里的文件合了起来,准备离开了:我答应你吧,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他下逐客令:出去吧。
她离开了办公室,在走廊那里遇到了岚伽俐,显然他的脸色不是那么好,如果真的像詹斯那样的看法,那么他也算是失败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坐在了椅子上,发现办公室上多了很多灰尘,鱼缸里的斗鱼很没活力,死气沉沉,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完全没有人进过她的办公室。她翻开了请假之前正在跟进的案件,结果发现这些案件基本都已经解决了。她顿时陷入了沉思,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左手在转动着桌面上的地球仪,眼珠瞥着美洲大陆的地图,咳嗽了几声,她离开椅子,给自己泡了杯牛奶,加了点可可,等到差不多可以喝的时候,她就打了一通电话给摩根……其实她并不知道摩根探员的电话号码,她拨打的号码是诺曼的座机,她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她误打误撞还是找到了摩根。
晚上,她约了他出来吃晚餐,顺便了解该案件的具体情况。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与他单独见面以及用餐,她不知道他有哪些习惯,所以她没有点菜,只是默默等待着他。
半个小时之后,他就到了,他手里拿着极少一部分的文件,一下子抛到餐桌上,一口气说着: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她吩咐他可以点餐,然后粗略地阅读了相关的文件材料,随口地问着:你对这宗案件有什么看法?
他愣了愣,本来想要回答问题,但他决定先点餐。
很快,他点完了餐,喝了一口柠檬水,简要地概括着:我接触过受害者,她很肯定很坚决地告诉我,她根本不想与其丈夫发生性行为,整个过程她都是遭到强迫性的接纳,在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肉体上更是受尽了苦头。所以她坚持要控告她的丈夫。
她接过餐牌,要了一个三成熟的牛肉汉堡,两份德国肉肠以及一份可可热饮。
他笑了。
她好奇地问着:你在笑什么?
他支支吾吾地回答:大概是……看不出你那么能吃。
她无所谓地回应:你反正也不了解我,我才不在乎呢。
他转移无聊的话题:老实说,你觉得能成功控告他吗?
她眼里有犹豫,难以形容的神情:机会很微小,不过我的上司表明了态度,无论如何都要控告他。
他也意识到目前的状况,确实不好处理,他建议着:别想那么多了。
这时候他们点的东西已经摆到餐桌上,他很绅士地做着优雅的手势:你先吃东西吧。
她好奇地问着:你怎么不吃?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想到外面抽根烟,这里禁烟的,我不得不这样做。
她问了句:对了,诺曼警官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个话题使他的情绪变得莫名其妙,他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还没苏醒。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目前最糟糕的状况是,我们不知道是谁袭击了诺曼警官,他遇到了两次袭击,都无法得到保护。我担心他一直这样昏迷下去,凶手会持续对他不利,再说了,我不相信政府会无限派人保护他。
她一番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使他眼前一亮,他貌似想到了什么,默默地跑到餐厅外面抽烟,在抽烟的期间,他显然在思考着其他的问题,导致香烟在他的嘴巴里燃烧殆尽,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拿下香烟。
一个恶毒而且邪恶的念头慢慢浮出水面……
北美洲的温度显然不是很稳定,昨天还是燥热的天气,第二天就是寒冷的气候袭击至每一个州。
黑泽明无法适应变化太快的气温,因此这段时间里,他常常迟到,很晚才回律师楼,这倒也没有关系,他是律师,迟到没有多大的影响,要见客户就改掉时间,有新案件就退掉。他错过了许多丰厚报酬的案件,当他下定决心准时到达律师楼的时候,他却发现除了他之外,其余的人都还没到。当然,马丁利除外,他在阅读着今天早上的报纸,杯子里装满了可可热饮,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摊在餐纸上。
黑泽明很不满意地敲响着桌子,询问道:其他人呢?怎么还没上班?
马丁利不慌不忙地回答:你常常迟到,其他人当然学你啊。不到十点钟,你就别想看到他们出现。
黑泽明很抓狂地喊着:迟到也要按照基本法啊!
马丁利把手里的报纸折好,杯子里的热饮可可一口气全部喝完,三明治扔进垃圾桶里,他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档案,递给黑泽明,加以说明:早上,我接到了新的案件。
黑泽明对此不太感兴趣:又是律政司转介的案件啊?我已经没有兴趣接这些报酬不高的案件了,我的日子依旧一贫如洗,我不能苦了自己。
马丁利表示:请放心,这一次的案件并非律政司转介过来的,而是一名当事人主动要求找我们,要求我们为他辩护。我们的当事人叫亨利·哈德逊,他被控告于在自己的车辆里强奸自己的妻子斯丁·赫尔曼·哈德逊。我们的当事人声称与妻子是婚姻关系,持有合法的性生活,因此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构成了犯罪,但是律政司那边坚决要落案起诉他,所以他要找我们为他辩护。
黑泽明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次:他被控告强奸自己的妻子……?我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案件。不得不说,很不对劲,但是我很喜欢。
马丁利皱着眉头,分不清黑泽明的意欲何在:你的意思是……究竟接还是不接?
黑泽明很冷静地分析着:
“从法律的角度去考虑呢,这宗案件的挑战难度很高,具有一定程度的挑战性,是考验一个律师的实力的最好工具;但是如果站在伦理的角度上来看,我是坚决不接风化的案件,像那些强奸啊,迷奸啊,诸如此类的当事人的委任,我向来是不考虑的,所以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马丁利重新拿了回来,假装不经意地抱怨着:
“对,没错,你有原则是好事,风化案接了对自己的声誉也不好,哎,没有办法了,不接就不接吧,反正现在经济环境恶劣,市道低迷,股票价格只跌不涨,物价只涨不跌,生活成本越来越高,政府的补贴又不够用。算了算了,我看趁有时间,还是得再找一份工作帮补家用算了。钱都不够用了,说得再多也是白搭。”
黑泽明被说中了,气急败坏地质问着:你这样等于在逼我做决定!
马丁利很有礼貌地解释着:我哪里逼你了,我只不过在说事实罢了。律师楼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也就算了,你整天迟到,改预约时间,流失了大部分的客户也就算了,你导致所有人学你那样迟到也就算了,你做事糊涂,任意妄为,不务正业也就算了,可是你不能无视我们的福利问题啊!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涨工资了,最近物价还在持续上涨,生活成本已经很紧张,拜托你,争气一次,为律师楼赚点钱回来,改善我们的生活。
黑泽明被说得很不服气,他在窄小的空间里来回走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那样,他思考了许久,反驳着:万一我们的当事人是一个底层人士怎么办?就算接了,我们也不见得有钱赚!
马丁利那双闪烁的眼睛表现得活灵活现: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了解过我们当事人的背景,他有正当职业,月收入大概是70000美金,名下有两套房子,一套在俄赫尼州,一套在美国加州,市值不低于700万美金。他手里持有的资源,绝对付得起律师费用。
这下子说得连黑泽明也心动了:那么好的生活待遇?他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马丁利此时就没有那么积极了,含糊其辞地提起:他是从事财务核对以及债务管理与债券重组。
黑泽明这下子明白了:噢,也就是高利贷嘛,以贷借贷,利息高得吓人,讨不到债款嘛,就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逼他们还钱。典型的流氓职业,完全靠武力与暴力赚钱。
马丁利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当事人的职业了。他是做什么的,没关系,哪怕他是毒贩,我们也得为他辩护,这个就是所谓的法律精神,你会明白的,对吗?
黑泽明深思熟虑过后,清楚明白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马丁利接着说:至于检控官方面,你知道是谁负责该案件嘛?
黑泽明立刻打断了他的下文:不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好让我保留那么一丢丢神秘感。
马丁利只好放弃:好吧,随你喜欢。
黑泽明觉得很懊恼,马丁利是他的好搭档,关键时刻总能给他不错的帮助,他不想隐瞒这一段关系—与辛波斯卡弗的关系,但是他又要遵守游戏规则,不能把秘密说出去,因此哪怕他再痛苦,他也不能违反游戏规则。曾经有好几次他对着马丁利都差点要说出来了,可是他就是说不出口,他很清楚,一旦秘密被说出来,他们的关系就会出现破裂的裂痕,他不希望这段感情就这样结束,所以他只能持续这样下去。
马丁利发现黑泽明沉默了许久,好奇地问了起来:你怎么了?在想些什么呢?
黑泽明露出尴尬的笑容:没事,没事。
由于有新案件要处理,他们两个都很深夜才回来,还好公寓里有两个卫生间,两人很有默契地不做声,默默跑去洗澡,他洗澡的时间要快一点,她则要慢一点,当她洗完澡之后,他已经窝在床上,随意地调动着节目的频道,漫不经心地欣赏电视节目。
她则一如既往地从浴室里拿出一本杂志,回到床上接着阅读。
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电视机的屏幕上:为什么你每次洗澡都喜欢带一本杂志进去呢?洗澡那么久,小心着凉。
她翻动着杂志的前面几页,企图找到刚才的阅读记录:洗澡当然要放松,放松当然会看书,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仍然专注着电视机里的画面:还好有两个卫生间,要不然我早晚被你逼疯。
她一开口就嘲讽他:你本来就是疯疯癫癫,我不用逼你了吧。
他突然想起来了:对了,你第一天回去复职,有什么案件要接手吗?你的上司有没有责怪你呢?
她伴随着得意的笑容:他不仅仅没有责怪我,还给了我一个新的案件,这样满意了吧?
他伸了伸懒腰,一副不太相信她的表情:是吗?什么案件那么厉害,看你那么得意的样子。
一说到这个,她就难免有些失望:唉,什么案件都好,他偏偏让我接手一宗风化案件。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问着:什么风化案件?
她表示不太愿意提起:很普通的案件而已。一个男人强奸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要控告他强奸,简称婚内强奸。本来我不想接这种程度的案件,但是呢,詹斯的态度很坚决,我也没有办法拒绝他,只好答应了他。
他一下子关掉了电视机,她好奇地问着:怎么了?怎么突然关掉电视机?
他露出很尴尬又很心虚的笑容:你竟然是检控官啊?怎么会那么巧呢?
她一下子就警惕起来:你可别告诉我,你接了那个混蛋的辩护工作。
他更心虚了:你说对了,正是在下。
她抛开手里的杂志,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复杂的情绪在她脑海里反复交织着。
“夜深了,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