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只得回去再说。
走在小街上隐约觉得有人跟着我一路到了蜀地,我才摆脱了小姑娘,心里却有些……不知怎么形容,觉得怪异,这个小姑娘好像是一个人,不见什么人和她一路呢。
我也不去思量了,只身前往菜市场,市场里白菜帮子也涨了价,这年月……还能过得好么?我挎着篮子买了几根胡萝卜,咬了咬牙,买了二两瘦肉,转身就去看告示,唉,生意惨淡了!
我虽是不害怕跟随,却也不喜欢后面一双眼睛看着我,转了个弯,走入寂静的巷子,猛听得一声“姐姐”!好了,我素手拍拍胸口,吓得不轻,回头见到那个袅娜的小姑娘,她什么时候换了衣衫,藕荷色的短袖,宽阔的青色裤子,看起来像是荷塘里的荷叶荷花。
小姑娘,你也住在这里……附近?
姐姐真会开玩笑,我哪里有什么去处,我无家可归我,姐姐……
这回是直接赖上我了,我心里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可是我的生意才起步,一个人过日子都觉得紧巴,这个小姑娘也不知道吃的多不多?
我还在思量,却见一个影子过来了,抬眸看去,小姑娘正啃着一根胡萝卜,吃相怎么看不像是人。
呃,小姑娘,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
呵呵呵,她居然笑了,笑起来还真好看,睫毛那么长,眼睛里有一层薄雾,我居然看不太清楚,她有她的小心思。
难道,我说的话这么有趣?我想了想,说:小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来报恩的。小姑娘看着她的小脚说。
有恩于你,我吗?我可是最近没有做什么好事啊……一时间,我也想不清楚。
姐姐,我确实是来报恩的。
我看她低眉,似乎有些委屈,难道我刚才说话语气重了些?
好吧。
姐姐答应了?
我看她破涕为笑的样子,怔了怔,我答应她什么了?
日后我想起来这段事情,还是有些迷糊。
小夭就是这样闯入了我的生活,我和她开始搭伙过日子。
我心里存着唯一的信念就是他走了,我还是得过好日子,是他说的,如果他不在身边,问我能够过好日子吗,我想说我行的,只可惜他再也听不到了……
姐姐,你发呆了?
问我是不是发呆,这是小夭惯常问我的话,试想她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怎么会明白我呢?
因为有了小夭,我变得更加市侩了,有时候和主顾商讨加价,就像是在市场里买小菜,讨价还价。
我的生意在这一片地方,算是很快做到头了,毕竟方圆百里,我只搜得到那么些个冤魂,我又不好意思放冤魂出来再扰乱主顾的日子。
我也没有再见到那个年轻人,他似乎消失了,可我还没有感谢他为我招揽那些个生意。虽然,只是打发个小鬼、捉个贪吃鬼、吓走一两个今生来讨债的怕死鬼……
这些鬼魅对我来说还真是小菜一碟。没有新意,也没有高昂的报酬。
日子还得过的,有段时间我手里有点闲钱,就买了只鸡,回去烹饪后,就见到小夭啃鸡腿的样子真的不大像人,可我也说不清她像别的什么。
有小夭陪着,我的日子虽紧巴些,但也有些滋味。
谁曾想很快就有了变故……
那个年轻人毕竟又出现了,我居然在小巷里又遇见了他。怎见得一个人受伤呢,我心慈、善良。于是和小夭说了,我要带着这个男人回去,她也只是点头。
我架起了年轻人,就像当初他喝多了酒,我也是这样让他靠着我半边身子。
姐姐,你又发呆了,让我来吧。
我见到小夭诚意的恳求,就将喂水、喂粥的事情交于她了。只盼着年轻人快些好转,我可是供不起三个人的。
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见到雨幕垂下,见到朝阳升起。当我回头看去,那个年轻人正看着我,说: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我摇摇头,说:没事。
我们三人的这样一个组合,常常不易对付邻里之间的传闻,传闻中的我是个离异的单身女人,年轻人他是我的表弟(这个连我自己也不信),小夭呢,传闻她是我收养的孤女,可我觉得……隐隐觉得,她可不像人,这也是女人的直觉。
小夭有时候会说一些我听不大懂的话:姐姐,你们成年人的日子里有那么多伤心事么?
我回头看她,无可奈何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恰逢年轻人脸色也很落寞,仿佛有什么心事。
我缓缓地说:小夭,你可不应该揣测成年人的心事,你还是个小姑娘。
小夭继续给年轻人喂粥,半懂半不懂的垂下了眼帘。
年轻人的伤势虽不重,好起来却花费时日,我待他如宾客,我们相互间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我有一事不明,他究竟是怎么负的伤?
我看他半躺着,担心他生褥疮,想着为他擦洗身体。刚说了个开头,就又说不下去了,毕竟我是个女子,小夭还是个小姑娘。
年轻人在我家厅堂里躺了有半个月,居然和小夭混熟了,经常……打情骂俏,呃……大约那不是打情骂俏,就是有几分熟稔,有几分……哎,我又词穷了。
我去了市场,见到我的告示最近无人问津,正要默默回去,眼光扫了扫,还有个告示贴在一旁,我小声念道:悬赏捉拿……一二三四……八个扰乱治安的凶犯,嗯,八个……
我回去时候还在念叨着,八个啊,都犯了什么案子来着?
姐姐,小夭忽闪着大眼睛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说与我听好不好?
我看那年轻人也是有疑问,只好说开了,说有这么个悬赏的告示。
小夭的嘴型是一个“喔”,年轻人不置可否,嘴角却有些上翘,这是在笑我为难吗?
那个谁,我突然说道:你是本地人吧,有没有听说过有这么八个坏蛋?
年轻人无奈地笑了……
小夭却望向我说:姐姐,大哥哥有名有姓,他叫……
就是那个谁吧,我执拗问道:你也没有听说过?
年轻人自嘲笑道:我和他们不熟,但是……勉强知道一点点。他说着,还做了个手势,表示那就是一点点。
好吧。我叹道。
嗯?小夭不明白,看着年轻人说:姐姐和大哥哥好像好有默契哦,只有我不懂得。
是的,我没有过多言语,年轻人就知道我的意思。这是默契吗?我问自己,反正好久没有这样的事情了。默契,就好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无可奈何的,他以前也是这么回答我,那语气手势都像的。
我听小夭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一甩袖子离开,走向了阳台。
在阳台上倚着,我猛的醒悟,那八个案犯,不就是……
往事一点点的如暗夜袭来,黑暗遮天蔽日。
我和他也曾有不少默契呢,只可惜他的在天之灵再也听不到我说什么。
小夭在那厢故意大声说:风语哥哥,你知道那八个坏蛋吧?
我扭头看去,那年轻人正在坏笑着,我突然明白了,年轻人和小夭也很有默契的。所以我们三个在一起是一种特殊缘分呢。
想了想,我有了主意。
……
我还记得那八个人,他们为了报恩和甲鼠那厮掺合在一起,算是轩辕九子,这个名头颇响亮,风语知道他们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小夭居然不知道什么轩辕、什么九子,算了,我说与她知道。
小夭撑起下颚听我说了大半个小时,其间打了几个哈欠,而我只觉得口干。
风语在那厢说了一句:龙生九子,由来已久……
哦。我知道了,大哥哥,他们是一个坏蛋团伙,甲鼠是领头的。小夭笑盈盈的说。
我觉得丢了面子,甩袖子又去阳台。
那厢两人兄妹一样嘻嘻笑着。
我只好自嘲:我是不会讲故事,那又怎样?
我想着既然想接下这个告示,就得对形势了解清楚,现在那八个坏蛋在哪里出没,背后是不是有甲鼠指使……
我想了许多,却听见风语说了一句:我们饿了……
好吧。我扭转身就去厨房,放弃了方才的诸多想法。
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口头禅不是以前那一句“我很弱”,而是无条件答应——好吧。
饭桌上,小夭啃着鸡腿,样子还是那样。风语将自己碗里的鸡腿又夹给了小夭。
我说了句:你的伤好了么?
小夭看着我,将鸡腿夹了出来。
我又说:小夭,你还在长身体。
小夭愣了愣,筷子在空中停住。
我突然鼻子就酸了,原来我们三个是相依为命的……
我们将要面对几个超级王八蛋,这个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我数了数玄阴珠,还可以对付一阵子。其实我不知道小夭的本事,只是觉得她还小呢。然后,这个年轻人,哦不,风语,我更不知道他的本事。我也不能告诉他们我的本事,毕竟我的来历很不一般,怕把他们吓着了。
想了想,还是吹熄了蜡烛,我想跟周公去聊一聊。
清早上,我就打算出去找个人,谁也没有惊动,只在饭桌上留下了字条:出门办事,勿念。
拿着一个馒头咬着,我匆匆赶路,心里也是没有底的,四顾没有什么人,只听见附近早起的邻居问了句话,我草草地回答。我反问邻居说:大叔,您知道造纸厂吗?
我一路走去造纸厂,记得这个工厂是他最后工作的地方,而我向来路痴,一路寻问到了大门口。下夜班的女工连续出了厂门,我上前打量着,走到一个姐姐面前询问:大姐,您还认得我吗?
这位姐姐怔了怔,说:不认识,你是?
我大约样貌变了,整理一下头发又问她。
她始终摇头,我见她确实不认识我了,也不好耽搁人家的时间。
我失魂落魄的回去,心中始终想着那位为了救我,不顾一切的挡在我身前的那位姐姐。我记得她说曾经和宫羽是共过事的,又想到那一晚在屋后原野中和她一起斗甲鼠,可我后来没有寻找过她,不见她的人,也不知死活。
风语和小夭在家里玩翻头绳,两个人一起停下手里的动作问我去了哪里。我缓缓摇头,换了拖鞋一直走到阳台上。
我想不到那位姐姐怎么就不认识我了,也想不通她为何肯挡在我身前和甲鼠做殊死搏斗。那一晚,最后见到她……似乎是她的尸身,最后尸身也不见了。之后,我没有能够找寻她,这心里实在自责自艾,大约我就是这么糊涂吧,她算是我的恩人哪。今日见到的那位姐姐也只是和她长得相似而已……我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夭站在我的身旁问我:姐姐,你有心事?
我见到不远处的风语挺直了腰板望过来,也是一脸关怀。
我摇了摇头,将小夭揽入怀里,说:姐姐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可我是会自我排遣的,事情就会过去了……
我突然想起来似的,说了一句:风语,你已经好全了吗?
风语摸着脑袋不好意思。
小夭仰面问我:姐姐,你可不可以继续收留他,他也是……无家可归的人呢!
我不置可否的向小夭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