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 三先生
在人生的旅途中,总会有人陪伴。这些伴侣,是随着岁月与环境而变更的。我在生产队时期,虽然有着众多的伴侣,而让我久久不能忘怀的,是大先生与三先生。他们都只是普通的农民,当时天天在一起,虽然很熟悉,可是写起来却觉得没有突出事迹,因此,文章立了题目后放置了许久。
农民虽然是社会低层人群,而低层人群中,也有精明出色的人物。我当时的生产队中精明出色人物,要以“大先生”和“三先生”为显著。
按照中国的习惯,先生者,虽然也可以是普通百姓,但是有别于普通百姓,起码比普通百姓应该更具有文化知识。而我这里所说的大先生、三先生,并没有特殊的知识,都只是初小的水平。要是硬要说他们有特殊知识的话,那就是农业知识。论起来,这种知识也是了不起的,可是,社会上只有农民承认,上不了大雅之堂。因此,农民中有知识者,基本上没有先生之称号,就算有,也只是农民自己对他们的敬称,有的还带有调侃的味道。
这里所说的先生,虽然是大、三之称,却并不是兄弟俩,而是不同姓氏的两个人,并且,三先生比大先生还长两岁。那为什么会这么称呼呢?是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兄弟排行中是第一与第三。
然而,他们都有着对生活哲理理解深邃的特点。因此,在日常生活里,所有言行,都让人钦佩,具有榜样作用,加上都识得门面字,而被人们称为“先生”。
大先生姓孙,乳名老虎,兄弟两人,排行第一,孙大虎是他的大名。他具有中等偏瘦的身材,精悍敏锐的眼神,虽然名叫“大虎”,在他的生平里,并没有“虎气”,有的只是平素温雅的习性。他在以宗姓为群体的村上,算是“单门小姓”。因为他与他的父母本来住在隔壁邻村,共产风并村时,他一家都来到了我们村上。共产风结束时,他担任着村上三个生产队中一个生产队的会计,他全家都回本来的村庄去时,他一个人留了下来,还挤在共产风中别人房子里。1961年单干后,做了三间草房,娶亲成室,成为了我们村上的一户人家。
我们村上在不同时期,有着数量不同的生产队。共产风刚结束时是三个生产队,三年后是一个生产队,七年后是两个生产队,开放后分田到户时是四个村民组。在一个生产队时期,因为有个原来的大队会计在四清运动中被整上“四不清”下了台。因为他是大队会计水平,被选着当任了五年的生产队会计。此外的时间里,孙大虎都是生产队的会计。因为会计是文职人员,这也是“大先生”名称由来的主要原因。
孙大虎自己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先生,只是人们在交往中,有时候才叫他“大先生”,多少带有诙谐的意思;而在比较慎重的情况下,大家还都是叫他本来的名字。
孙大虎秉性耿直,对人对事能够处以平常心,对任何人,即对风云人物和普通的人,都是一样的态度,因此在漫长的生活里,他总是与人们相处得很和谐。
文化大革命中,他的妻舅殷茹,是江城师范大学教授,为躲避武斗来到他家住了一年多的时间。期间他也只是待之如家人,没有特别的殷勤,更没有引荐与当地风云人物接触。
他当任生产队会计的时候,很少专门利用生产队劳动时间进行会计业务,只是在年终分配时,才专门地做几天。平时的业务,都是在晚上或者休息的日子里进行。劳动工分虽然在他手里记录,却从来没有因为做会计业务多给自己记过工分。而且从来没有标榜过“为公事做贡献”的言行。时长日久,在人们心目中形成了“会计事务不算劳动”的自然现象。
然而,那位从大队会计位置上因“四不清”退下来的会计,在他当任会计期间里,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家里专门进行会计业务。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大先生其实是在长期的为生产队里做着义务贡献
大先生在农业生产上是十分能干的人。他的力气只是普通人的样子,而手脚却十分灵敏。无论做什么农活,都是上乘。劳动中总是循序渐进,不慌不忙,文质彬彬的样子。任是又脏又累的活,不仅做得得心应手,还总是雅致利落。这也是他“先生”雅号的又一个原因。
当时农民插秧是关键性的技术活,他插的秧苗速度虽然不是很快,却苗正行匀,衣服上清雅干净;掼起稻来,每次的把子好像不多,但是,打得干净,稻粒都落在禾桶里,没有外撒的现象,而且速度比捋大把子的人还迅速;修筑圩堤,他挑土的担子虽然不是很大,却总是行走在人们前面。在生产上,他是真正的行家,处处被人们尊重。分田到户后,他千方百计地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使自己的生产能做在季节的前面。
大先生言语不多,但凡说话,都在道理,所提议的生产方案,适应生产实际,是生产队筹划生产的重要智囊。虽然没有特殊的事迹,却是人们经常咨询的师资。
大先生1997年因为患上了胃癌离世,享年六十三岁。他虽然只是个平常人,至今人们谈起他,还都是念念不忘他的容貌和言行。
三先生姓尤,本名叫尤雍富,比大先生年长两岁,排行第三。有兄弟四人,分别叫做荣华富贵。
三先生也是中等偏瘦的身材,且具有熠熠生辉的眼神。文化程度与大先生相当,都是初小的样子。三先生的特点是“点子多,都有用”,但脾气有点“折僵”(劝不醒),喜欢坚持自己的意见,往往为了自己的意见而与别人争高论低。生产队时期,在生产管理上常常能拿出巧妙的方法,被人们称为“诸葛亮”,“三先生”的雅称也因此而来。不过,他那折僵的脾气,人们对他常常有敬而远之感觉。
三先生“无师自通”,居然能够做木匠手艺。虽然算不上“能工巧匠”,却能够制作实用的生活、生产上的工具,常常为生产队制作、修理农具,也只是记与普通社员一样的工分。
当时,农业生产完全是人力与畜力,机械化刚刚起步。1974年秋天,生产队长觉得脚踩打稻机脱粒稻子非常累人,而手扶拖拉机在那时候却闲着,便与三先生商量,他们居然用拖拉机的动力改装成了打稻机,使稻子脱粒的效率大幅度提高,也大幅度减轻了劳动强度。
生产队时期,人们劳动只是“背着太阳过天,只要记上了工分就行”,生产上没有什么效率。为此,上任不久的年轻队长与三先生商量如何能提高劳动效率。他居然与队长琢磨,“创造性”地制定了“农活承包、强调质量”的方法,使“永远赶不上季节”的生产状况彻底改变,生产产量几乎翻番。当年对国家就有了“骄人的贡献”,劳动者的收入还大幅度增加。使“永远做不完的农活”变成了有长时间的空闲。队里人人兴高采烈,生产兴趣剧增。
生产上来了,人们的经济收入有了提高,又有了闲暇的时间,人们便想到了改造自己窘迫的住房。因为,长期以来大家都住着土墼墙房子。土墼墙的房子不仅难以装饰,更是怕水,人人都羡慕砖墙房子,但是由于窘迫的环境与经济原因,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即”。
这时候,有退伍军人从南方带回了“箍窑烧砖”的技术,简单实用,适合个人制作。生产队长发现了这一技术后,便与三先生商议,如何自己也来“箍窑烧砖”。三先生听了,琢磨了一下,便来了兴趣,说我们这土墼墙的房子,住着总不放心,现在生产队常常放假,利用放假的时间,自己制砖,是能够把土墼墙改造成砖墙的。于是,他及时制作了一些“砖模子”(制砖用的模具)。1978年秋天,队长本人第一次“箍窑烧砖”,居然制成了两万块实用的红砖,接着,三先生也烧了一窑;此后全村许多人都这样做。几年后,社会开放,大型砖瓦厂普及,人们才没有再自己箍窑烧砖。
在人们普遍改造住房的时候,社会当局组织村民进行“村庄规划”,即将人们座落凌乱的住房进行有规则的安排,还要将散住在村外田野里的人家迁移到村庄里来。这样,每个村庄都成立了“村庄规划小组”,三先生被选在本村规划小组内。
规划小组在规划好村内人们住房的同时,也给村外住户安排房址。我们村在村庄外的住户是总户数的百分之十左右,在迁进村时,先由他们自己选择建房地址。
村外的住户在田野里住习惯了,还想在村旁田边选择宅基地,因为这样饲养家禽家畜可以节省饲养成本。三先生理解这些人的心理,在满足了他们要求的情况下,却也设置了有效措施,对常年的庄稼管理,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三先生的农业技术很高,各项农活都做得上乘,对生产季节很敏感。分田到家后,拖拉机还没有普及,双抢中,他为了能赶上最佳季节,居然冒着酷暑,带着儿女,用锄头一锄一锄地挖翻早稻档,栽插双晚。那些年,他家十二亩水田约有一半是这样插上双晚稻秧的。
三先生脾气“折僵”,对于与自己意见不合的人难以迁就,总认为自己比别人理解得全面。脾气是人的秉性,难以更改,然而,他处事能够统观全面,使他所处的事务,常常会取得理想成果。因此,他的精明,是值得称道的。
三先生与大先生一样,烟瘾都很大,经济再紧张,每天都得吸一两包劣质香烟。三先生患上了咽癌后,早于大先生两年逝世,他俩的享年基本相同。
人生如梦,回想往事,如影视画面历历在目。大先生、三先生都是人群中的精明者,他们所作所为,都被当时人称颂。
三先生比大先生的事迹似乎更加突出,虽然脾气折僵,而他的精明是无可否认的。
纵观人生经历,只要能够秉持做有益事的行为,就算是平凡人,也会被人们长久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