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见着两人成了两团虚影,这是怎么回事,啊,莫非元神出窍了?两个战力强盛的元神,这我可比不了,正暗自惭愧,便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会儿才想明白,如果元神出窍,那真身又在哪里呢?
我去毁掉甲鼠的真身,甲鼠不就败了么?!
赶紧行动!我拎着马灯去寻找,原野间半人高的蒿草成了阻拦,我的一颗心焦急、期盼,步子迈的大了些,一跤绊倒,马灯脱手甩了出去!
我迷糊地爬起来,马灯……破碎了,一团火焰在荒草里燃了不一会儿,就熄灭了。我急的想哭!
听见那姐姐“啊”的一声,估计被甲鼠暗算了,我冒出了一阵冷汗。
抬头不见月亮,也没有星子闪烁,怎么办?
我只得循声走去,走着走着,冷不丁额头上一凉,手一抹有些湿润,下起了雨吧?一时间风起,接着一道闪电,头顶轰隆隆的,似乎有石头碾子滚过。
我挽起了裙子,跑起来慌不择路,本来就是个路痴,不见日月更是像个无头苍蝇!我自责,我微微喘着,见到了姐姐,她的确是元神出窍了,她的肉身在闪电下看来很诡异,姿势很是奇怪……
我抬眸就见到甲鼠阴狠的目光,他的模样也很奇怪,说不清,就是面目可憎!
终于,还是败在老子的手里!都斗了多少回了,却是不肯认输!甲鼠恶狠狠地说。
我见了虽有些害怕,还是鼓足勇气说:甲鼠,你说什么?你……你和谁斗了很多次,是、是这位姐姐吗?
哼,当然!甲鼠说话鼻音很重,我见甲鼠的鼻梁歪斜,有些血丝,雨水很快冲淡了颜色……甲鼠也受了点伤,可是却算不得什么。
我也许是明白了什么,或者因为整整一天都水米未进,整个人软了下去,歪倒在地上。
甲鼠,我没有力气了……
听见我虚脱无力的话语,甲鼠眼神扫了我一眼,说:等我一会儿!
我跌在地上,心里还是有些明白的,甲鼠不会不管我,哪怕……哪怕我一心想要杀他,想要让他元神俱灭,虽然……我不能够,也……怎么也做不到。我想起以前总是对他说“我很弱”,我太不懂事了,那么依赖他,从来不靠自己,不练功,不振作,敌人来了,我像个畏首畏尾的乌龟,只能蜷缩在这个皮囊里,以为只要活着就行,可是,连累了他和……和这位姐姐……
我断断续续听见雷鸣,抬头见到一道道闪电,像是枝桠,像是人的经络血脉……
甲鼠居然没再回来,我虽觉得诧异非常,却也不能不觉得这样很好,免得我没有能力打败他,还要忍受他!
这位姐姐,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她的元神若是没有归于肉身,那该如何……我也不十分清楚。
我叹息着,估计只能、只能寻找机会和甲鼠拼命了,我可以燃尽了我的元神,或许还可以和甲鼠有得一斗!为了他,为了这位姐姐,我必须复仇!
我的泪水又缓缓流下,本来我就是一个元神有损的鬼,如今的形势是孤单一个人,再没有人在乎了,死一个也是死,死一双也是死,能和这位还不知道名姓的姐姐一起死,有什么不划算呢,可是……我再也不能轮回了,不能够……就不能再在轮回中遇见他!
天啊,难道我上官海澜就这么一条道走到黑了么?
是的,我记得,我前世叫海澜……
可我也叫做寒霜!
……
我从昏迷中醒来时候,就见到了洁白的天花板,我觉得睡了很久,昨夜发生的事情有些都不记得了,我……这是选择逃避吗?
仿佛那年在冰冻的柴房里被甲鼠那厮给欺负……
他,他那时还昏迷在场!我那时候就选择了逃避真实发生的事情,事后居然还……向他表白了……
我眼角一颗泪珠滑落,在耳廓处碎了。
姑娘,你可算是醒来了……怎么了,是渴了吧?
我怔怔地发了会儿呆,扭头见到了一位乡亲,他额头上满是抬头纹,目光却犹如夏日灼灼阳光。
我,这是在哪里?
老伯慈眉善目的笑了,说:姑娘,你躺在我闺女的房里。醒了就好,我去给你倒水喝。
谢谢。我听见我的声音虚弱,但是有几分沧桑。
原来,过了伤心的坎儿,人才会成长。
我想起甲鼠说的“等我一会儿”,这厮毕竟是先顾着他自己,想必是去疗伤了……要不就是见到我的泪水珠子已经变得十分普通,早已不是那神秘的自尊法器——玄阴珠!
我轻声叹息,没了玄阴珠,我还可以继续修习功法,今生不行就来生,我还会让甲鼠血债血偿!我自知元神有损,不知何日能修补好,想要有来生,终究是镜花水月。
过了大半日,我从老伯口中知晓,今早他走过原野时候发现了我,将我背了回家。我自然是感激涕零,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不知道如何报答老伯。
我数了数袖口里的玄阴珠,拿出一颗出来,说是给老伯的念想。
念想……
如今,他留给我的也只是念想,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处,我想着,待我恢复了一些,再找他,就算他也是孤魂一缕,我也要……找到他!
我终究是回复了精力,我在这个年轻的女孩儿身体里,叨扰了许多年,只是这女孩儿的魂魄不知藏匿在哪,始终没有给我讯息。对不住了,寒霜,只有拥有你的肉身,我才能保住元神,不然,我早已灰飞烟灭!
老伯在我发怔的短暂时光里,欲言又止。
我说:老伯,大恩不言谢,我,寒霜,就此别过。
说着,我就翻身落地,规规矩矩的向老伯磕头。
老伯虚扶了扶,说:姑娘,以后……你怎么打算呢,家人在哪里呢?
我咽了泪水说:我还有个、有个亲人,我去寻他。
老伯轻叹一声,说:眼下虽然太平了不少,可是坏人什么时候都有。
谢老伯。我再次磕头,再起身后就走到了门口,说:老伯,我会再回来看望您。
哎,姑娘,你保重!
……
我独自站在渡轮上倚着栏杆深思,今后,我该如何。却是想了许久没有具体的内容。
江风寒凉,裙裾轻轻飞舞,我多希望他还在世上,没有他,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能坚持下去。
如黛的群山,清辉洒落。
我找了许久的那个山洞终于被我寻找到。这里是黑狼带我来的地方,它或许是受了甲鼠的蛊惑,还有白狐,它也是一个苦命的修习者。
想必山中千百年它们俩才修成了人形,又数百年后才经受了天雷,不容易啊。甲鼠说不要它们就不要了,还得了它们的内丹。
我打算在这个山洞里独自居住一段时日,等我将他慢慢放下,慢慢将对甲鼠的仇怨放在一边。
我打扫了一遍山洞,想起他在那时候受伤奄奄一息的样子,不是为了救我,他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我独自凄然而泪下。
那位姐姐,不论她是什么人,和他有什么纠缠,我都不想理会了,毕竟,那位姐姐救了我。可我醒来后再在原野上去找寻她,怎么也找不到了,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在石床上打坐,初时想要平定心绪,好好的聚集精神,他、他的音容相貌却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也不急,走出了山洞,看看群山巍峨,听见山泉水叮叮咚咚,烦恼一扫而光。
过了几日,我采摘了一些果子,一口口啃着,慢慢的走进了洞里。
我一边回忆着我所知的法术,一边将他的样貌用黑炭头画在山洞的石壁上。一天天过去,我终于可以开始修习功法。
……
夏去秋至,我出了山洞,下了山去找了老伯一趟,见到老人精神矍铄,心中暗自欣喜。
老伯说:姑娘,你给我的珠子是夜明珠吧,它怎会发光的?
我淡淡一笑,说:您且保存好,需要的时候可以当了换钱……
我又想起了他第一次当掉我的泪珠子的事情,不禁有些悲凉。
我走了,老伯,今后我还会再来的。
层林尽染,鸟雀飞过树梢和枝杈间。
我在洞中不知待了多久,直到洞口有了雪花飞舞……
我决定去蜀地,那里是我和他出生之地,他说过的,或许,我只是想着故地重游。
我和他住的宅邸还在,我打扫了一整天,夜里累了倒头就睡,醒了就发呆。
我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如果,我能补足元神,定然可以在往生桥上去见阴司孟婆,喝了忘川水……这样,我才能忘记他。
日子虽是孤单,毕竟岁月如梭。我单身多年,邻里之间问起,我笑答:我只是刚刚离婚而已。
尘世的事情,就是这么无聊啊……
左邻右舍的居然有人给我说媒,我摇摇头谢谢了他们的好意。
后来,我的积蓄几乎耗尽,开始找活计,左右都是那些工种,我最擅长的只有……捉鬼一途。
和轩辕八子争斗的那次,我是打开了法眼的,因而我常能够看见飘忽、孤苦的魂魄。
我在菜市场的信息栏上粘贴了告示,说是告示,其实只有寥寥几个字:承接安宅事务,有意者留言。
何谓安宅?其实就是清理干净而已,赶走那些盘桓不去的冤魂。
我对这样的事情倒是十分有兴趣,这兴趣来了,做着就比较舒心。可……等了大半个月都没有人找我,倒是被人将我的告示给撕掉有好几次。
我搜肠刮肚的想着当初白狐粘贴在我身上的那道符,那符文真正有效,将我的魂魄封印在体内。于是,我提笔思忖了几日,渐渐有了些眉目,沾了朱砂写在黄纸上……
夏日炎炎,我打开了所有的窗子,一丝丝清风钻进来,我将写好的符贴在额头,元神战栗了一阵,这符终究是起效了,可是……魂魄却……
等了足有一日,夹带着细雨的风掠进了房间,将符给吹走,我才轻松了下来,被禁锢的魂魄生生蜷缩了些……
我清早时去了趟市场,居然有人留言了,我看了半晌,觉得是有人恶作剧。
但无论如何,我得去一趟。
这个人住在附近,我并不费多大力气找到了,一个毛头小子开了门,嬉笑着打量我,我直接将符贴在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力气挣扎……
我在他家喝了碗茶,临走时扯掉了符,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年轻人眉眼和他生的有些神似……
摇了摇头,终究觉得自己荒唐,怎么会有此联想?
这一整天,我都在发呆,一手支颐,一手在画着圆圈,他的音容相貌就像皮影戏、走马灯,在眼前一直晃着……
我再去菜市场,也是巧了,遇见了上次的年轻人,他拉着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我便猜想,我有活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