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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澄君的学生经历

2021-01-01发布 2167字

叶澄君的学生经历

偶然的机会,与叶澄君闲谈了一程。下面是叶澄君谈他做学生时期的真实经历,由于他的家庭背景“比较特殊”,经历与一般人有所区别,因此,根据他的口述记录,整理如下:

我出生于1943年,1959年已经是初中二年级学生了。当时正是大跃进时期,能进入初中读书的人,都有比较好的家庭背景。因为农村人,或者家庭背景偏下的人,都在为避免饿死而辍学了。我家是在小镇,父亲是供销社主任,母亲是供销社营业员。家里人虽然也吃大食堂,而小镇上食堂比农村食堂好多了,虽然每顿都是稀饭,也吃不饱,但是能够正常,稀饭里没有太多的杂草、杂菜,在镇上食堂里吃饭的人都是街道干部和手工业者及其家属。当时,农村里天天饿死人,我们食堂并没有人饿死。

我进入初中后,在学校里吃饭,只有礼拜天才回去。每次回家再到学校里来,总能带些“饼干、麻饼”之类的食品,肚子饿了是可以补充的。因此在那大饥荒的时期,我还算幸运。

我读初中的学校,是我县最好的“县一中”,在县城偏西的地方。当时令我很不满意的是,学校总是说“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我们的学业没有一半的时间是在正式上课,大多数时间都是“支援农村人民公社的生产劳动。”本来领到的课本都不用了,只是用开学两星期后再发的“补充教材”。补充教材没有原来课本的篇幅一半多,都是大跃进的奇迹与内容。老师们大部分也成了生产劳动的“带头人”。我们不仅常常在城关边近劳动,有时还步行十多公里,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支援。学校为了迎合形势,天天都办篇幅很大的“黑板报”,还办了油印报纸《县一中特刊》。这样一来,我们虽然是在读书,其实是在“为大跃进做贡献”,成了“不农不秀(不是农民,也不像秀才‘学生’)”的一群人,期终虽然也进行了考试,竟然很容易地都能过关。

那是个“异常特殊时期”,社会上的人为了自己活命,亲情都不相顾,连夫妻、母子都只是自己顾自己。我虽然有“饼干、麻饼”,由于数量很少,也只能深藏不露,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才自己偷偷的吃。因为,在校学生虽然有学生口粮,却都吃不饱,要是让同学们看见我有这些东西吃,不给他们吃,该是多么难堪!因此,我虽然有这些东西补充,吃起来的时候,真的是像“老鼠偷猫食”,提心吊胆地偷着吃。

由于粮食欠缺,人们专注力都在怎么能弄到吃的上,对别的事都没有兴趣,学生们也不例外。我因为吃的比别人要好一些,对学校的事还算有点兴趣,因此,老师总是叫我办“黑板报”和“校刊”。这些报、刊,主要是突出学生“支农”的成绩,因此我必须关注每次学生们到乡下的劳动情况。

1959年快到立冬了,学校组织学生到15公里外的“黄坛公社”帮助“秋收”,我也不例外地参加了。由于这里的农民体力稍微好一点的都大办钢铁去了,剩下的是些体力衰弱,劳动效率很差的男女在田间收获。

已经即将是冬季了,还是大面积的稻子立在田里。田野里的稻子没有一尺高,还都是藏匿在野草里面。实在的,我们在这里简直不能叫是“收获稻子”,说是在“野草里寻找稻子”还有点差不多。

到了这里,“黑板报”仍然要天天出,“校刊”是每星期一刊,在这里写好了到学校去刻写、油印。我在这里的《黑板报》,是在那个大食堂门口的门面墙上,先用纸写好了再贴上去。在这里黑板报的主要内容,是表彰学生们的“先进事迹”,和各个班级的“劳动成果”。

我们在这里一住就是一个礼拜。头两天每个班级的成绩,平均到每个人都是割稻子三分田左右,到了第三天,忽然有个班级报来的数字是:平均每人割稻子一亩七分,黑板报登出来后,令人刮目。到了第四天,居然有个班级平均是3亩。其后,各个班级“业绩”遽然飙升,平均每个人都是5亩。当时,我心里就在质疑:五亩田该是多大的面积啊?一个人就算是在田里跑,一天也不容易跑遍的吧?可是,到了第六天,突然爆出了更大的奇迹:“高一班李佳同学,真干实干拼命干,早上三点钟下田,晚上十点钟收工,他一个人一天割掉了37亩稻子。在大跃进的凯歌声里,放出了个人特大卫星!”这条“奇迹”在黑板报上登出后,又在《校刊》上发表了。这一年的11月8日,再被县日报(当时县里有本县日报)记者做了“中学生支农”的特写,大赞特赞李佳同学,说他是“大跃进的新动力”!

当然喽,这些所谓的“奇迹”其实都是浮夸的“杰作”,现在的人都会嗤之以鼻。可是在当时,却是大跃进“热火朝天的现象”,“先进的典型”;不这么做,就是“死气沉沉”,跟不上形势,弄不好还会被作为“大跃进的绊脚石”,被“毫不留情”地搬掉!

哎呀!我的中学时代生活,就是这么度过的,回想起来真的既荒唐又令人难忘。

回顾我一生的经历,应该说是“风平浪静”的,没有遭遇大跃进的饥饿,文革中虽然没有红起来,却也没有被“专政”,后来也没有不“公正”的遭遇。只是,那时候,我正是应该学习知识的时候,却无奈地卷入了接连不断的政治运动,特别是“文革”,停课闹革命,又强调“学制要缩短,教学要革命”,虽然书读了不少年,却没有学到真正的知识。试想,一个人的光阴能有多少?会有几个“学生时代”?如今,我已经迈过古稀,就要进入耄耋之年了,可是,仍然一事无成。我怨谁啊?怨自己“不学无术”吗?可是,我真正的是在跟班学习呢——虽然曾经在乡下“锻炼”了几年,但因为家庭背景还可以,还是进入了“工农兵推荐”的大学。可是我学到了什么啊?现在回想起自己的经历,真正是“无从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