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张文应该是在四、五前,具体是哪一年的哪一天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认识张文,负责牵线搭桥的是张文的弟弟、我的大学同学张开。”看着陈思江等人一脸不解的样子,张克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分别给陈思江和张斌递上一支香烟并亲自帮他们点上火。
“也就是说,认识张文并非是你张总的意愿,而是张文想认识你并且通过他的弟弟张开主动约你见的面?在没有犯罪之前,张文是一名副厅级领导干部,他厚着脸皮巴结和认识张总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看看张克,一直在做笔录没有说话的江天雪实在忍不住了,于是便停下手中的笔,表情复杂的看着张克问道。
“江大队长,您太瞧得起我了,人家张文是边城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官至副厅级,哪能主动的要认识我这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所以,认识张文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为了防止被张文拒绝,我才请他弟弟出面介绍我们两个认识。”听了江天雪的话,看着她脸上明显的不屑一顾的表情,张克赶紧冲着江天雪摆摆手,然后接着说道:“在坐的三位领导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于我刻意巴结张文这件事应该能够理解。我是一个商人,虽然做的都是合法的正经生意,但是,如果能有一个或者多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朋友’,心中的那份安全感会更稳固,在朋友面前也有了吹牛的资本。特别是像张文这样在执法部门工作、手里又有实权的领导,如果能巴结上这样的人做自己的朋友,那实在是我们这些生意人最大的荣幸。所以,在得知我的大学同学张开的哥哥张文是我们边城市公安局副局长之后,我马上联系张开,让他介绍我们认识。在大学读书期间,我和张开是最好的哥们儿,一直到大学毕业进入社会,我们两个的关系一直很好。所以,在听了我的请求之后,他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并且很快就约到了张文。我清楚的记得,我和张文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当时咱们边城最豪华的酒店西来顺大酒店的一个豪华包厢里,一顿酒之后,我和张文成了朋友。”
“做生意的人特别是做大生意的人,都希望有一个或者多个在政府部门工作且有一定权力的人做‘朋友’,其目的不言而喻。这是一种社会现象,我们在这里不做评价。我们是警察,只要你们这些‘朋友’之间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是无权干涉你们之间的正常交往的。”听完张克的话,陈思江欠欠身子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又一脸微笑的看着张克继续说道:“不过,我要问张总你的是,你主动认识张文的目的仅仅是你刚才所说的那种‘安全感’和在朋友面前的那种自豪感这么简单吗?难道就没有别的意图?在你和张文交往的这四、五年的时间里,除了你所说的朋友关系之外,相互之间就没有发生点什么?”
看看陈思江,张克苦笑了一下:“陈局,我知道您刚才这番话的意思。我和张文之间的交往虽然没有达到‘君子之交淡如水’那种高雅的境界,但是我也绝对没有想利用张文手中的职权做违法乱纪事情的企图。陈局您应该知道,从开始做生意至今,我一直在做建筑业,打交道的除了市政府的建筑行业主管部门之外,就是那些材料供应商、建筑施工队、下苦力的民工等。从事这个行业近十年的时间里,我不敢保证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合理合法,但如果偶有摩擦之处,也是与《合同法》、《劳动法》有关。而张文是一个公安警察,手中的权力是执行《刑法》,我不害人,不盗窃,不触犯《刑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帮我干什么?倒是我这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在认识他四、五年的时间里,反而给他这位大局长帮了不少的忙,并且在给他‘帮忙’的过程中可能做了些有悖法律的事情。现在他‘犯事儿’了,一定是把他‘命令’我做的那些事情强加在我的头上,这可能就是三位领导来找我落实情况的真实原因吧?”
说到这里,张克停下话题,先是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然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一脸苦笑的看着陈思江、张斌和江天雪。
“张总,在张文是不是利用手中的职权给你‘帮忙’这件事上你应该没有说实话吧?要不然就是你贵人多忘事,把张文帮你做的事情忘掉了。现在张文触犯了法律,成了阶下囚,从今往后再去帮你办事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但作为曾经的朋友,你不但不予以同情,反而落井下石,把别人对你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你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说到这里,张斌冲着张克冷笑了两声,然后一边吸烟一边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张大队长,你这样说我就有点不高兴了。”听完张斌的话,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的张克突然变脸,眉头紧蹙,表情冷漠,就连看张斌的眼神也没有了刚才的敬畏和谦卑:“在整个边城市,我张克大小也算个名人,知心朋友无数。在我的朋友圈您可以一个一个的打听一下,我张克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见利忘义的人?张文曾经是我的朋友,但自从认识他之后,他非但没有给我帮一点忙,反而利用自己公安局副局长的权势,在我这里巧取豪夺、勒索了不少的钱财。对于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好同情的?您张大队长是国家公职人员,是一名堂堂正正的人民警察,说出来的话是要负责人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边城就这么大一个地方,一旦您刚才说的那些话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我张克还怎么在商圈里混下去呢?所以......”
“张总,你刚才说的没错,我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公安民警,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负责任。”不等张克把话说完,张斌便冲着他摆摆手,一脸严肃的打断了他的话,一边说话一边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资料冲着他比划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说道:“我这里有张文被依法逮捕后的所有交代材料,在这份交代材料中,他供认了在认识你之后,你们之间所有的‘交易’。为了不至于吓到你,我现在就找一个比较小的让你听听,看看我所说的话是不是负责任。”
说到这里,张斌信手翻开手中的那沓材料,然后一边用眼睛狠狠的看了张克一眼一边一字一句的说道:“去年的12月7号,在你公司所承建的中豪润园别墅区,近百名农民工因为你的手下克扣工资的事情与你发生了纠纷,从而停工抗议并准备到市政府请愿。在你和你的手下经过劝说、恐吓等手段无效之后,你给边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文打了电话,希望他动用警力帮你平息事端。接到你的电话之后,张文瞒着其他局领导,亲自带领治安大队三十多名民警进入中豪润园施工现场,强行驱散‘闹事’的农民工,并将十几名‘不听话’的农民工兄弟以‘聚众闹事,破坏生产’为由非法抓到边城市公安局看守所,直到他们低头认错、每个人向你赔偿了1000元的赔偿款之后才放出看守所。事端平息之后,为了感谢张文的鼎力相助,你在西来顺大酒店宴请了张文和局治安大队的个别民警,并私下给了张文20000元的‘辛苦费’。”
说到这里,张斌停下话题,合上手里的资料,然后用严肃的几乎冒火的眼睛看着张克接着说道:“作为国家公职人员和执法者,张文利用手中的权力,在未经局领导研究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派出警力参与民间纠纷,在是非不清、事实不明的情况下,违法抓捕和关押农民工,并私下接受宴请和贿赂,他已经触犯了法律,理应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你张总,作为企业的老板,边城市政协委员,纵容你的手下擅自克扣农民工工资,在农民工提出异议、希望得到公正处理的时候,你不但不能认识到自身的错误并改正,反而利用你和张文之间的‘友谊’,贿赂张文利用公权力助纣为孽,其罪名还需要我和你解释吗?张总,你不但是一个企业的老总,而且是德高望重的边城市政协委员,不但不积极配合我们公安机关办案,反而信口雌黄、故意隐瞒事实,现在,你如何解释?”
说完最后一句话,张斌有些生气的用手指重重的敲了敲桌子,然怒目圆瞪看看张克。
坐在张斌身旁的那张单独的真皮沙发上,陈思江暗自冷笑了两声,一边往面前的烟灰缸里放烟头一边侧脸瞄了一眼张克,心里暗暗的想:张克,我看你现在如何解释!
张克毕竟不是一般人,作为边城市最大的人黑社会头目,他见过的世面、经历过的风险太多太多了,岂能被你张斌所说的一件“小事”镇住?所以,在听了张斌的一番话之后,他并没有因为张斌的一脸怒容和陈思江等着“看笑话”的神情而慌张,而是特别镇定的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拿起面前的烟盒,先是给张斌和陈思江各递了一支香烟,然后拿起一支烟叼在自己的嘴上,点上火,美美的吸了两口烟之后才看着张斌说道:“张大队长,您手里拿着的这份材料是张文犯罪被捕之后供述的。作为一名犯罪嫌疑人,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他肯定会在陈述某件事情时添油加醋、嫁祸于人,其真实性和可信度能有多少?比如说你刚才说的这件事,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这都是张文为了嫁祸与我而胡编乱造的呀!”
看着张克一脸委屈的样子,张斌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着张克问道:“哦?按照张总的说法,是张文故意陷害你喽?那真相是什么?”
张克并没有立即回答张斌的话,而是赶紧站起身来,双手端着茶壶帮张斌的茶杯里倒满水,然后才坐在椅子上一脸平静的说道:“去年12月份,在我公司承建的中豪润园别墅区确实发生过农民工闹事的事情,根本原因并不是我们公司克扣了他们的工资,而是他们随意提高劳务标准,提出了无理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后才闹事的。这件事情,咱们边城市劳动监察局有过调查,如果您们不相信,可以调阅当时他们的调查报告。说实话,从事这个行业十几年来,我张克没有少过农民工一分钱的工资,因为我的父母也是农民出身,我知道他们的不容易,所以,就是再困难也不会在这些人身上打主意的。最最重要的是,按照张文的交代,是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派人到工地上来平息这件事的,这不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吗?发生这件事的当天我根本不在边城,而是在距离边城几千公里的新疆,按照张文的‘安排’帮他办事。现在他却反过来把所有的罪责都扣在我的头上,这不是恩将仇报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张克停下话题,然后有些无奈的冲着陈思江、张斌和江天雪摊摊手,脸上挂满了委屈和不平。
听了张克的话,再看看他一脸委屈的表情,陈思江皱了皱眉头,他抬头看看张斌和江天雪,见他们两个人也是一脸不解的看着他,于是便冲着张克点点头说道:“张总,你接着讲,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陈思江脸上已经平缓了很多的面容,张克的表情也变得异常平静起来。他优雅的抬起手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冲着陈思江点点头:“去年12月份工地上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在新疆的乌鲁木齐。事情发生之后,当时在家主持工作的副总王国斌向我汇报了这件事。我当时给他们的意见是,尽量和那些农民工兄弟坐下来谈,如果他们的要求不是太过分就尽量满足他们。但是,王国斌并没有按照我的意见办,而是和那些农民工发生了矛盾甚至发展到了动手伤人的地步。当局面已经无法收拾的时候,王国斌给张文打了电话,张文后来派人平息了这件事。我从新疆回到边城之后对这件事进行了调查,并当场开除了王国斌,不但退回了被抓到看守所十几名民工的所谓赔偿款,而且还给当时受伤的民工分别发了一定数额的补偿款。王国斌是当时的主要责任人,他虽然被我开除了,但人还在边城,如果三位领导不相信我的话,您们可以找他去调查。如果发现我在这件事情上有一个字的谎言,我愿意接受公安机关的任何惩罚。”
“那你宴请张文等人并送给他两万块钱的事情也不是事实喽?”张克的话刚一落地,张斌别接着他的话茬追问道。
“宴请张文吃饭并送给他两万块钱的事情属实。客是我请的,钱是我送的,这件事我承认。但是我声明一点,这些事情并不是我自愿的,而是在张文的逼迫下,万般无奈之下做出的无奈之举。”看看张斌,张克想都没想的回答道。
面对张克的回答,陈思江、张斌和江天雪谁都没有说话,三个人直直的看着张克,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见面前的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对自己的话感兴趣,张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而又一脸严肃的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在新疆回到边城的当晚,我就接到了张文的电话,在电话里,张文对我详细的描述了工地上出事儿的那天他带着人帮我平息事件的详细经过,并且告诉我:这件事是他瞒着局里其他领导做得,冒了很大的险,同时还动用了治安队的人。为此,他希望我找一个好一点的酒店摆一桌酒席,感谢一下治安队和看守所的领导,同时让我准备点钱,打点一下上上下下知道这件事的人。自从认识张文之后,他一直把我当做他的小弟看待,对我从来就没有客气过。而我迫于他手中的权力,对于他的所有安排只好唯命是从,从来不敢反驳更不敢反对。所以,第二天晚上我就在西来顺大酒店安排了一桌酒席,并且在酒席上悄悄的塞给了张文20000元钱。”
“那天晚上参加宴席的还有哪些人?”借着张克停下话题喝水的机会,张斌看着他问道。
“张文和他的妻子、您们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侯配发和他的妻子以及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加上我就六个人。”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张克思忖片刻之后才看着张斌回答道。
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张斌看张克的眼神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温和,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起来:“张克,去年12月7日发生在你公司的事情,你和张文说法不一,差异严重,我们还需要调查,等把问题调查清楚了,这件事再能有一个准确的结论。但是,有一点你和张文的供述是一致的:拉拢、腐蚀公安民警,向国家公职人员行贿两万元人民币,因此,你张克触犯了国家法律,犯了行贿罪。仅凭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带走定罪,你信吗?”
张斌的一番话非但没有吓住张克,反而让他对着张斌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身来,倒背着双手围着茶台转了一圈,在走到张斌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看着张斌一边摇头一边悄声说道:“张大队长,仅凭今天这件事,你绝对抓不走我。不是我张克在您老人家面前吹牛,别说这件小事儿,就是比这件事严重一倍您都对我无计可施。去年,陈局处心积虑、辛辛苦苦的调查了我近半年的时间,我现在还不是毫发未损的坐在这里吗?”
“你......”张克的话刚一落地,张斌和江天雪便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两个人怒目圆瞪看着张克。特别是张斌,甚至把手中的案卷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几步便冲到张克面前,伸手就想抓他的衣领。
“张大队长,请息怒,听我把话讲完!”伸手挡开张斌伸过来的手并把他按坐在沙发上,张克又转身看了看一直稳坐在椅子上悠然的吸烟的陈思江:“陈局,我断定你今天不会抓我也不敢抓我的原因,除了刚才我说的第一条之外,还有第二条:您们三位百忙之中来找我,一定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找我调查。在您们的重要任务还没有完成之前,您怎么会舍得把我抓掉,从而失去一条破获三起杀人案的重要线索?陈局,我没有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