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那么多的调查组进驻营业部,尽管都安排了相应的小组,跟调查组进行对接,但毕竟要协调这么多的小组,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高昶旭作为一把手,平时要处理的事务就多到不可胜数,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凭空多出来这么多的调查组,他应该忙到分身乏术,焦头烂额才对。
但是实际上,这种情况却没有出现,相反高昶旭反倒感到自从案发之后,他难得的清静起来。这些负责跟调查组对接的服务小组,基本上没有什么情况过来向他汇报请示。
而营业部内部的业务工作,因为根据分工,各条线都有分管的部领导负责,平时也许有很多工事情,分管的部领导不好决策或不愿决策的时候,都会集中到高昶旭这里。但是现在反而是在分工范围内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很少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推到高昶旭这里来。
高昶旭一开始感到不习惯,感到不解。但是仔细想一想也就想明白了。就像狂风暴雨来临之际,在大家看来狂风暴雨席卷一切。可是通常的狂风暴雨,都有一个所谓的风暴眼,龙卷风就是最典型的例子。龙卷风的破坏力可谓十分惊人,所到之处飞沙走石不说,还把地上东西全部给你吸到天上去,而后再随意抛洒得到处都是。
但是再大再小的龙卷风,不管破坏力有多大,它都有一个风暴眼,不管什么物体,只要身处这个风暴眼之中,威力再大的龙卷风,都不会对你造成任何的,哪怕是极其轻微的损害。
为什么会有风暴眼的存在?高昶旭作为一名金融业务干部,对此没有丝毫的研究。但是他却确切知道是有这么一个所谓的风暴眼的真实存在,这是一个自然界的谜一样的存在。
现在营业部面临的情况,王晓悟的惊天大案,那是实实在在的龙卷风。这个龙卷风虽然不是席卷一切,但那种阵势却也是令人战战兢兢的。
现在的调查,案件的侦破,虽然看似平静,还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但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只是一种虚假的表象,是正在酝酿阶段的龙卷风。一旦开始追责,那就是真正的龙卷风到了,也许整个营业部的领导班子,包扩案件涉及到的财务条线,保卫条线,都会成为龙卷风的牺牲品。
而高昶旭现在面临的形势,其实跟风暴眼有点像,因为扪心自问,王晓悟事件,好像每一道关口,每一道关卡,都有一把手需要负责的地方。但是每一个环节,又没有一把手必须负责的严格的明确的规定。所以在调查初始阶段,也许还涉及不到一把手这个最高的领导人的责任和程序。
但是对于这一点,高昶旭并没有任何的侥幸心理。因为真正到了追责的阶段,作为一把手,领导责任总是有的。推而广之,你管理的单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能说你这个一把手的管理是到位的吗?是没有什么责任的吗?仅凭这一点,怎么处置你都不为过。
高昶旭正在遐想的时候,闫凌云急急忙忙推门而入,把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高昶旭,说道,“这是一个记者站的内参稿件清样。人家记者说,要请单位一把手过目一下,看看事实有没有出入?因为他们的稿件清样,最后是要作为内参材料,送给最高层领导参阅的。”
一听说要上内参,高昶旭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内参虽然高昶旭没有见过,但却是听说过的。在坊间的传说中,内参那是通天的东西,有很多权重一时的达官贵人,有很多名扬遍地的红人,都是被一纸内参给拉下马的。
但是,高昶旭马上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就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接过那个稿件清样仔细看起来。细看之下,高昶旭就发现这个所谓的稿件清样,只有营业部发生特大监守自盗案件这几个字是真的,剩下的内容,都是记者凭自己的想象杜撰的。
再看这些杜撰的内容,高昶旭就明白了记者的意图,就是把案发的原因归结为管理不善。比如说他说营业部内部管理十分混乱。你也不能说他的推理不对,从逻辑上来说,你如果管理得井井有条,还会发生这样的案件吗?在外人看来,人家的逻辑十分正确。
可是你再仔细一推敲,你说营业部内部管理十分混乱,那么这些混乱,具体有哪些表现呢?有哪些制度,没有严格执行呢?
所以,在高昶旭看来,这个稿件清样其实就是一个标题党,无非是耸人听闻而已。尽管心里这样想,但是即便是标题党,人家的标题,确实确有其事。作为当事单位,作为当事人,高昶旭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不过冷静下来的高昶旭就想到,既然是内参稿件,是给最高层领导参阅的,那么就不是发表在报纸上的新闻。即便是要登在报纸上的新闻,也没有听说发稿前,记者要征求被报道单位人员的意见。
而直接送给高层领导参阅的内参稿件,发稿之前却把稿件清样送给当事单位当事阅知,是什么意思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于是高昶旭就问闫凌云,“他这个记者站是什么报纸的记者站啊?”
闫凌云说,“他有记者证的,我看了他的记者证,确实是那个报纸报社的记者。只是他这个报纸,之前起码我是没有听说过的,也没有见过。现在社会上的报纸那么多,咱们一般订阅的也就是党报,从上到下的各级党报,再有就是咱们金融系统的一些报刊。他这家报纸,最起码不是党报,也不是咱们金融系统的报刊,看他的名字好,像是行业内的报纸吧。”
高昶旭问,“那他这种行业内的报纸,有没有写内参的资格和权力呢?再一个,他把稿件清样让咱们看,到底是什么意思,征求咱们的意见,还是什么?”
闫凌云回答说,“按他那个记者的说法,因为事关重大,也关系到咱们单位的名声,他要咱们核对一下,究竟有没有这个案件发生?”
人家的说法倒也能自圆其说。但是高昶旭又想到,“既然营业部发生的这个特大案件,现在还处于公安案件侦破阶段,营业部从来没有对外宣布过这个案件的发生,按照常识,公安部门正在侦破的案件,一般也不会提前对外公布。”
“那么这个记者,他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这个事情呢?既然有特殊的本领,特殊的渠道,知道了这个事情,而且写成的稿件,那还有什么必要,再让营业部核对一下呢?”
闫凌云点点头,“对于媒体的报道程序,咱们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想到,咱们单位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管怎么说,这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儿,外界知晓的范围肯定是越小越好。到现在为止,最起码这个记者是我们接待的第一个媒体代表。既然找上门来了,咱们也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如果惹恼了人家,当真给你捅出去,而且是直达高层。案件本身就够大的了,再加上高层的批示指示,一下子就弄成政治事件了,对谁也不好。”
闫凌云说,“来见你之前。我也跟记者交流了一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咱们单位发生过特大案件,只是跟他说,你说我们内部管理十分混乱,这其实是给我们扣了一顶大帽子。可是你帽子下面没有人,没有什么说服力,所以建议他这个稿件清样不要上内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