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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梦

2020-12-16发布 5344字

红尘梦

人人都说神仙好,快乐神仙哪里找?无忧无虑无妄想,自得其乐性自高!

一、开篇

大凡生活在世上的人,都想出人头地。本领大的想做国家栋梁,普通百姓,也想做个“出人头地”的上等人。而且,自从皇帝权力主宰天下以来,世情普遍认为,只有跟着当权派当上执掌政权的官,才算是理想的“为人之道”。因为只有当上了官,就有敛聚财富的渠道,有诧斥风云,吆五喝六,在老百姓面前威风凛凛的姿态。在世俗社会里,管理老百姓,居然被称为“父母官”。久而久之,则形成了“当官”是至高无上的职业。由于这种认识的形成,人人都为能够当官、当到大官而努力奋斗。这种风气形成后,历史上能工巧匠的发明创造,被讥诮为“雕虫小技”;一些被称为“精英”的人,为了要当大官,千方百计,不遗余力,甚至奋斗终生,而且说当官是“享受红尘之福”。 而所谓的“贤能官员”,其实并没有什么贡献,却不乏其人,还都飞黄腾达。

在“火红的年代”里,强调“政治挂帅”。什么是“政治”?其实就是当局的意图;所谓“挂帅”?就是突出官场上的事,并且把老百姓也搅和其中。

“火红的年代里”进行技术钻研,更被斥之为“迷失方向”、“白专道路”。如是,在茫茫人海中,重大的发明创造稀少得如麟毛凤角,偶然有之,也只是平常之态;虽然提倡“又红又专”,即“既要有鲜明的政治特色,还要有专业技术”,可是由于政治挂帅,这技术境被忽略掉了。

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总是最容易被鼓动的一族,于是,都 “努力奋斗,积极向上”,名义上要成为“又红又专”,其实是想成为“服务权力”的一员。然而,真正能去为之服务的人,只能是少数有“前题”的人,大多数人虽然竭尽了全力,也只能是“望尘莫及”,最后只好“自叹弗如,偃旗息鼓”。

这里面的“前题”主要是指背景,即有着理想的官场网络。此外,还包括个人的性格。单就性格来说,如果,你能算是个“人才精英”,而没有适当的性格,就会表现得“锋芒毕露”。而决定你前途的人,一般是容不得你“出类拔萃”的,因此,你永远不会有如意的前途!

然而,普通有着“精英”才干的人,一般却缺乏圆滑处世的本领,多是一味地表现“精明能干”。其实这是没有“领悟世情”,不懂得“难得糊涂”的道理。纷繁复杂的社会里,只有“八面玲珑”,才会“左右逢源”、“飞黄腾达”。可是,人的性格是先天铸就了的,“性格决定命运”则是铁的定律。没有圆滑性格的人,就算懂得这些道理,想学得圆滑一点,任是怎样的努力,其效果总不能理想。

二、盛蛟龙的红尘梦

盛蛟龙算是个精英人才,在老百姓的口碑中,是个“没当干部,胜于干部”的“名人”。他的人品,与他的名字一样,可以算是一条蛟龙。无论是文化水平,为人德行和工作方法,都是人们普遍称颂的。而且,他自从踏入社会后,就力争要做“政治上出人头地”的人物,因此,处处以时兴的标准规范自己,所有的行为,也都为当时的形势所赞许,在许多关键时候,都像是“脱颖而出”了,可是,终于没有“出”得来,最后,居然连“铁门槛”(党组织)也没有进入,一直做着“红尘梦”,竟以“普通老百姓”碌碌一生。

盛蛟龙本来名字是盛俊倫。因为他的为人为事,都非常突出,被人们称作“人之蛟龙”,加上他的姓,便被叫做“盛蛟龙”了。他虽然是个农民,由于他的父亲是村私塾的先生。当时家庭人口较多,父亲私塾先生的束脩(教书的收入)养不活家口,还租种了几亩水田,因而既教书又种田,被人称作“半先生”。土改时被划为“佃中农”,这个成分,在“四清”运动中都改成了“下中农”。正因为这样,盛蛟龙算是出生于“书香门第”,而且,成分不高,在“火红的年代”里,是依靠的对象,具有“为社会服务”的优越条件。

四清运动中,农村大队(如今的行政村)成立了贫下中农协会,一切权力归贫协组织。盛蛟龙因为是“贫下中农”中少有的文化人,被选拔为贫协会委员。当时他十九岁,主管着贫协组织文字方面的事务。这些事务,囊括着全大队的一切文字方面的工作;同时,还被任命为“团支部代理书记”。

四清运动中,有个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清理干部们的日常账目。这种清理,是按照已经入账的单据逐笔审核,让当事人声明原委,由“贫协小组”定案其开支是否合理。在具体的审核中,年轻气盛的盛蛟龙,总是天真有余,后顾不足。在工作队的主持下,盛蛟龙总是积极配合,当事人的声明,就算入情合理,也常常被盛蛟龙驳斥得“无言以对”,不知不觉中,他被这些人隐隐怀恨。整个账目清理下来,“四不清”的数额很大,根据四清的政策,当事人大部分被定为“四不清干部。”这样,四清工作队认为盛蛟龙很有原则性,是贫下中农的优秀代表;普通农民更认为盛蛟龙能够为自己说话,是新涌现出来的好当家人;但是,他没有想到,却因此给自己的前途埋下了隐患。

四清运动后期,在决定新的干部人选前,是要将被选择的人先吸收到共产党组织里来。当审核到盛蛟龙时,竟有人检举他的父亲是旧社会教书先生,与伪保长关系密切,政治上不可靠。其实,做私塾先生,哪能不结交保长?所谓“密切”,又怎能说得清?当时,“阶级路线”是最敏感的红线,盛蛟龙入党因此被“捺”了下来。四清工作队认为,盛蛟龙工作热情,能力突出,在组建大队领导班子时,因为不是党员,虽然没有结合到“委员会”以内,却给他安排了个“文员”的职务。

什么是文员?就是以他的文化能力,为大队做一些具体的文化上的工作。其实,农村大队平常的日子里,并没有什么工作必须要有很高的文化。工作队撤走后,大队领导班子给了他一个“测方员”的职务。什么是“测方员”呢?当时兴修水利、大型建筑,都是人力资源,按照土方体积计算任务,有时候还将任务分配到每个人的名下,因此,在工程进行中,是需要有“测方员”具体执行的。但是,兴修水利,大型建筑,只是在农闲时期进行,这样,盛蛟龙虽然当了文员,其实只是个“季节性”的闲职,而且不算真正的干部,只是个“帮闲”。

盛蛟龙得知自己没有入党,因而没有被安排进大队班子,是因为“父亲与伪保长关系密切”的情况后,先是无奈与茫然,因为他的父亲已经过世许多年,他不知道父亲与哪个伪保长有什么关系;工作队撤走后,他越想越不明白,于是,向老年人打听。原来,他父亲做私塾先生时,当时的几任保长都与他交往过,那其实只是正常的社会交往,没有什么“密切”之处。于是,他将这些情况写了个说明,交到了公社党委。公社党委经过调查,知道这是那检举人有意在关键的时候向他泼的污水,但是已经“时过境迁”,只好安慰盛蛟龙,叫他“继续努力,争取入党”。于是,盛蛟龙只好“从头做起”。

当时的农村道路都是阡陌田埂,拖拉机问世后,大队部决定修建一条全大队通行的“机耕路”。虽然设置的只是三米宽的土路,但是,人人明白,这便是全大队的主要“现代化道路”了。干部们开会已经将路线决定好了,将线路图交给盛蛟龙,叫他测量土方任务,分配给各生产队去完成。盛蛟龙看了路线图,没有马上执行,却提出了修改意见。因为,这个线路图,为了避开一条小沟和照顾“某些人”出行,将路线弄得弯曲不算,还多出了一百五十多米的路程,多压了三亩半土地,路基还过于偏低。于是他提出了将路线取直的想法。他说,只是多平掉一条小沟,总的算起来,是缩短了路程,节约了工程,更节省了土地。路的位置向高处移动五十米,路基便提高将近一米,对防备水患有很大帮助。

盛蛟龙知道干部们已经拟定的方案难以改动,便将这些情况先向老百姓普遍解说,争取群众支持;接着,又向村干部做了详细说明。可是,村里主要干部表示反对,说已经决定好的就别再改动了。可是,大多数生产队队长却坚持盛蛟龙的方案,最后,村干部们拗不过大家意见,只好否决了已经定下的方案,执行了盛蛟龙的意见。然而,主要干部却对盛蛟龙的作为老大不愉快,说:“这个人的主观意识太强,幸亏没有结合到班子里来,要不然,还真的常常淘气。”

盛蛟龙在具体工作中认真负责。在兴修水利工程中,因为都是重体力劳动,对妇女劳动力尤其怜悯,在测量土方任务时格外慎重对待,能够让妇女劳动力得到最实惠的照顾。

“测方员”们在做好自己的工作时,有时也参加具体工程的设置。因为盛蛟龙总是从实际出发,在每项工程中,负责人对他的建议都很重视。

改革开放前,大圩堤工会在大湖到大河处新建一座斗门。在设置方案时,特别召集测方员们开会具体讨论。技术员小章将设置过的草图拿出来,让在位的测方员们复审。因为,测方员们对水利建设都有一些基本经验。技术员小章,是公社当权干部的儿子,才从水利学院毕业,因为他老子的原因,很受有关方面器重。大家听了他的介绍,都哼哼哈哈地表示称赞,说设置得很好。小章听了更是洋洋自得,认为自己的学问还真是管用。

只有盛蛟龙反复地翻阅图纸,没有及时表态。会议负责人见状,知道他有不同意见,于是叫他说说看法。盛蛟龙慎重了一会,说:“这是百年大计,做得好,会造福于民。但是,如果有一点点不妥当,费了许多工本,将会收益不大。”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请技术员和领导考虑。

他说:如果按照这个设置,建起来的斗门虽然也能排水,但是作用不大。我以为,方案应该修改两处:第一,斗门位置应该北移五十米,那里虽然没有自然河道,但是新开一条渠道很容易,工程不是很大,这样,可以将积水更容易排走;第二,斗门位置应该再下沉50公分,虽然工程量稍微大一点,而排水就会更加彻底。

技术员小章荣誉心很强,他听了,非常反感,认为这是扫了他的面子;大家听了,认真考虑起来。小章说,像你这样说,是改变了自然水路,比我设置的工程要大得很多。盛蛟龙说,既然要新建一个斗门,就应该要从实用着眼,要是收效不大,宁可不建;要是实用的话,就算再多花一些工本,也是应该。

因为各持己见,当时议论没有决定。后来,堤工会经过实地考察,采用了盛蛟龙的说法。老百姓知道了这些情况后,都说盛蛟龙真不亏为我们的“蛟龙”,又为我们做了件大好事。因为,这斗门修好后,很容易地排除了低矮处积水,对农业生产利益很大;要是依了小章的设置,那湖中的底水则无法排出。然而,那小章却是郁郁不乐。

这一年,又到了新党员入党的时期,社会各方面都认为他已经具备了入党条件,有希望成为真正的干部了。可是在关键时候,公社党委却又收到了对他的“检举信”。该检举信说,盛蛟龙“与多名妇女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并且例举了“许多事实”。当时,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是“腐化堕落”的罪行,是政治上的大忌。于是,经过调查,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党组织是不能发展“品德可疑”的人,于是,盛蛟龙的入党问题又被“摆”了下来。

三、醒来的红尘梦

这样一折腾,盛蛟龙已经三十五岁了。他前思后想,检点自己的行为,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想的前途,于是,“想进步”的念头冷落了下去。他说,我平时政治上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希望能有进步。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更希望能将自己有限的能力贡献给社会。可是,每当在关键的时候,总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阻力,而且还无法预防。这样的情况说明,在我的人生冥冥中,有强大的阻遏,如果还不死心,将会是“徒劳无益”,甚至还会给社会留下“笑柄”。因为,我的命运注定了我,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

然而,社会对他的评论,却说他是没当干部,对百姓的贡献,还胜于干部。

改革开放后,盛蛟龙分到了土地。因为已经关闭了“理想”之门,一心一意只在自己土地上耕作。孩子们也都外出打工,自食其力了,他的小日子进入了轻松阶段。到了公元两千年,他也有了小二楼,生活上基本处于“无忧无虑”的状态。为了前途、生活的而烦忧的心情,这才算是真的放了下来。

这时候,政府为了长远地发展农业生产,将盛蛟龙所在的地方农田进行了平整。平整后的土地,适应大型机械化生产。于是,政府根据农民大批弃农务工的情况,于2008年,开始实行“土地自愿流转”的政策。所谓流转,就是农民个人根据自己的情况,将土地交给愿意耕作的人集中生产,土地所有者,收取规定的“出让费”。为此,政府成立了“土地流转合作社”,由合作社具体经办土地流转的工作。在这样的情况下,盛蛟龙将自己所有的土地都交给合作社流转去了,自己则成了“不种田的农民”。

这个时候的盛蛟龙已经六十三岁,所幸身体状况还算正常。他想想自己的经历,虽然“红尘梦”没有实现,然而,一辈子也在“为人民服务”,总算没有失去来到人世间的初衷。只是没有当上干部,没有任何福利,与那些在红尘中出人头地的人相比,有着“无法平衡”的心理。但是,他觉得还算幸运——老来成了自由农民。在不用耕作土地的今天,加上生活上没有忧虑,实际上与“快乐神仙”也差不多。虽然大事没的做,而读书,闲聊、打麻将还是可以自由选择的——《红楼梦》里说“神仙好”,那神仙怎么个好法,大约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盛蛟龙自从步入社会以来,总是幻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情份,为社会做些实事,因此,一直都是以着自己的观点对待社会,对待每一件事,从来不曾“人云亦云,哼哼哈哈”。因于过于天真与自信,让那些贯使“暗枪”的人产生了嫉恨。他自己检讨自己:“正直常遭困窘事,阿谀才会荣自身”,自己仕途没有进步,正是自己没有“阿谀的本事”;被仕途“摈弃”,是自己性格所决定的!

盛蛟龙在自诩“神仙”的日子里常常写点生活心得。这一天,他写了一首打油诗,文藻虽然不登大雅,意义倒还有趣,因此录在这里,做这篇文章的结束语:

为人无须太精明,随风使舵是真能。哼哼哈哈得实惠,赤诚处世困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