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前出侦察的哨兵回来报告，孙家岭一片漆黑没发现什么异常。陈友道估摸着共产党县大队的人都已经睡觉，于是命令手下悄悄地摸了上去。

月亮像个圆盘，高高挂在深邃的夜空。皎洁的月光撒在地上，如铺上一层薄薄的轻纱。大山里的孙家岭，酣睡在一片寂静中。

村庄里不知谁家的狗儿警觉起来，冲着院外一阵狂吠。

六十多个身着各样服装的人手持长短枪，凭借杂草的掩护，猫着腰一步步接近村口。

远远的一名哨兵手持鸟统站在岩石上，警惕地望着村庄脚下的那条山路。

陈友道一挥手，命令一名手下前去解决哨兵。手执短刀的手下绕开哨兵的视线，从另一侧蹑手蹑脚攀上岩石。

听到身后有异常响动，哨兵连忙转身大声问道：“谁在那儿？”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影从岩石下面突然冒出。紧接着刀光一闪，直冲哨兵胸前飞来。

哨兵暗叫不好，急忙举起鸟统扣动扳机。

锋利的刀尖噗一声扎进他的胸膛，鲜血溅起的同时，枪声“呯”地响了！掺杂着黑砂的火药在枪口喷出一团火花，打在偷袭者脸上。

这种土制黑药威力极少，准头也极差，打出去就是一大片。虽是如此，短距离的射击让偷袭者的脸瞬间变成了麻子。他摸着脸，痛苦地惨叫一声，从岩石上滚落下去。

“笨蛋！”陈友道气得大骂了一句。枪声一响，偷袭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他霍地站起身，挥手命令：“冲进村去！”

几十个人呼啦一下子钻出草丛，向村里面冲过去。

刘广华像往常一样检查了队员们的休息情况，回到自个儿的屋里。今天是中秋节，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白天的时候几个队员想请假回家，赵广华都没有应允。现在是战争年月，随时都可能出现突发状况。

条件艰苦，大家也没能像往年一样吃上月饼。郑玉国脑洞大开，把缴获来的大米碾碎了和成面饼，再嵌上红枣，让大家吃了个够。

回到住处的刘广华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不知为什么，今天他觉得格外烦躁。站在院子里欣赏了一会儿月亮，他回到屋里拿起韩锋留给他的短枪，准备再到村口那儿去看看。

孙家岭的地形很奇特，在群山环抱中面向西北而立，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村后就是大山，虽然也有一条羊肠小道，但因为崎岖难行村里人很少走，外界的人也很少知道。

以往安排哨兵时，都是在村口放一个哨位即可。今天刘广华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就在他刚刚从床头墙壁上摘下短枪的时候，村口传来鸟统的闷响。不好，还是出事了！刘广华几个箭步出了院子，向村口奔去。

还没到村口，遇到闻声赶来的铁塔。

“队长，咋回事？”铁塔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问道。刚才枪响的时候他正在小解，听到枪声提上裤子便跑了过来。

“敌人摸上来了！”刘广华拇指压开机头说道。

“是鬼子还是土匪？”铁塔又追问了一句。

“不知道！你马上通知其他队员投入战斗！”刘广华刚说完，就看见黑压压一群人从村口冲进来，也分不清是日军还是什么人。

他抬起手冲着人群“叭”地开了一枪，回头冲铁塔吼道：“快点！”

铁塔答应一声，转身向村里面跑去。

刘广华矮身贴在一堵陪墙上，试图看清对方的身份。

一排子弹随即打了过来，嗖嗖地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刘广华惊出一身冷汗，果然来者不善！听枪声判断，对方的武器很杂，有长枪也有短枪，但是没有刺刀，也没有日制三八式步枪射击那特有的清脆。通过其杂乱的队形和服饰，刘广华断定这伙人不是日军。

刘广华来不及细想，抬手冲着对方又连开数枪。不管对方是什么来路，总之不是什么好人，当务之急是要压制住他们的进攻。

子弹击中了对方其中一人的腹部，随着一声惨叫，那人倒了下去。

“他娘的，都给老子冲！”

刘广华听着声音耳熟，一琢磨感情是陈友道这个家伙！

接连数枪短暂压制住了对方的攻势，陈友道的手下虽然人多，但是摸不清虚虚。一见有人中弹，顿时都猫在障碍物后面不敢轻易进攻。

“起来，都他娘的起来！”陈友道气急败坏，这帮熊玩意儿，平时吹得天花乱坠，关键时刻没一个顶用的。

刘广华悄悄撤到土墙后面，隔着墙喊道：“陈队长，咱们都是中国人，为啥带人偷袭？”

“姓刘的，少废话！乖乖把粮食交出来！”陈友道也听出了刘广华的声音，探出脑袋大声回了句。

抗战期间，国共两军时有摩擦，许多国军和地方政府辖下的武装对抗战的态度暧昧。有些与日军眉来眼去暗通款曲，更有甚者公开投靠日军。刘广华对此早有耳闻，但是他想不到陈友道竟然借讨粮之名偷袭县大队。

正在此时，铁塔率领县大队的队员们赶到。

“别过来！”刘广华回头大声喊了一句，但是为时已晚。队员们并不晓得村口发生的具体情况，手持各种各样的武器便冲了出来，一下子便暴露在空旷位置。

陈友道见村里闯出来这么一群人，立马命令手下：“开火！”

几十枝长短枪瞬间开火，劈哩叭啦响成一片。两名县大队队员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倒被子弹未中倒在血泊中。

“隐蔽！”刘广华再次疾呼。

县大队的队员大多没有枪枝，也没参加过像样的战斗。面对突如其来的火力，瞬间便被打得晕头转向，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打，狠狠地打！”陈友道见对方毫无招架之力，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从岩石后面霍得站起，手中二十响快慢机喷出一道火舌，边搂火边往前冲。

受到他的感染，其余也嗷嗷叫着从障碍物后面闪出，向村里发起了进攻。

县大队连鸟铳算在内也不过六七条枪，面对陈友道的凌厉攻势毫无招架之力。在刘广华的指挥下，两名伤员被拖到安全地带，持枪的几名队员凭借熟悉的地形拼死抵抗。

小小的山村一时间枪声大作，乱成一锅粥。

在强大的火力面前，刘广华只得领着队员们且战且退。

郑玉国等大家吃饱喝足后，独自一个人忙活着在伙房里涮洗，这已经成了他的日常工作。从一个少爷摇身一变成了伙头军，他倒没变得有什么，反而认为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充实。唯一让他感到失落的是妹妹走了，伙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忙活。

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节的夜晚没有了亲人的陪伴，郑玉国坐在伙房门前的石头上，对着月亮发了好一会儿呆。

枪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鬼子来了！对一个伙头军而言，没有什么粮食更重要的了。

看到队员们着急忙慌地抄家伙奔向村口，郑玉国寻思着怎么才能保住这些粮食。慌乱中他想起了伙房后面的地窖，那是房东储备地瓜和酒的地方。

郑玉国把装大米的麻袋一一拖到地窖旁，挪开窖口的石板，也不管深浅，把麻袋悉数拖了下去。

忙活完这一切，村口的枪响得更厉害了。郑玉国惦记着锅里还有一些剩下的米饼，心里想可不能便宜了小鬼子。

跑出几步又觉得不妥，折回身来找了些枯枝杂草盖在地窖的石板上。看看没什么纰漏，这才重新返回伙房。

如此一来，郑玉国便失去了最佳的逃脱机会。而县大队的队员两名阵亡、三名受伤，在刘广华的带领下撤向后山。等撤到山上清点人数时，刘广华这才发现郑玉国还没有撤出来。

此时陈友道已经率人占据了整个村庄，再想回去援救已经不可能。

陈友道并没有急着追击，他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何况后山还有吴连成埋伏的两个排。

点起灯笼火把，把全村的百姓从各自的家中赶出来，全部集中到打谷场上。陈友道在打谷场前走了一圈，立马就发现了夹在人群中的郑玉国。

他用手一指，两名手下马上心领神会，把郑玉国揪了出来。

“你是伙夫？”陈友道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是！”郑玉国回答得很干脆，撩起腰间围裙擦了擦手。

陈友道挥挥手，命令手下将其他人全部放掉。此次偷袭孙家岭，一是为了打击共产党的武装，二是为了粮食，陈友道并不想难为这些普通百姓，虽然他们当中不乏通共的人。

“你是共产党？”陈友道又问了一句。

“算是吧！写了入党申请，还没批呢！”郑玉国迎着陈友道的目光，坦然地答道。

“真是条汉子！”陈友道赞许地点点头，“这样吧，只要你说出粮食藏在哪儿，老子就放了你。”

郑玉国挠了挠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哟，这事儿怕是让您失望了。”

“怎么讲？”

“粮食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