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下班,已经是一点钟了。
我想想下午还要开中层干部会议,小苏又安排去局里财务科学习记台账了,干脆就不回家了,趴在办公桌上眯一会。
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两点半了。我赶紧拿出手机看,果然陈小春在群里发了通知,两点半准时开会!
我赶紧去洗了把脸,拿着笔记本和纸,走进大会议室开会。
这是全体中层人员第一次开会,以前夏剥皮做校长,非常傲慢,从来不跟我们这一级的开会。
陈小春拿着会议签到表进来了,大家一一签到。
我环顾在座的,各部门负责人、正副科长、两位副校长都来了,正中间的位置空着,是袁校长坐的。
袁校长准时来开会,坐下后先宣读了一份文件,任命了几位主持工作的副科长,其中就有我。
我坐在袁校长对面,看看与会人员,长长的会议桌分左右两排坐,都是自发坐的,没人安排位置。
左边一排是以沈副校长为首,旁边是人事科的徐建年,主持工作。徐建年旁边是我的好朋友、原来教语文的宋老师,任命为人事科副科长。再旁边是招生办正科级主任--顾老师,也是老资历的,和沈副校长关系不错。
右边一排是王胖子为首,旁边是教导处主持工作的副主任赵锐洪,赵锐洪旁边是王胖子的小舅子、原来教化学的洪老师,任命为教导处副主任!这个洪老师原来想竞争我的教导处副主任的位置,报到局里没有同意,因为洪老师曾经串通卖教材的书店老板捞钱,被学生举报,现在夏剥皮把他摆了个教导处副主任的位置!还有一位教导处副主任,就是原来和我一个办公室的熊老师,熊老师资历、学历都比主持工作的赵锐洪高,却屈居副主任!
中间的位置,坐着两个女的,一个是财务科主持工作的徐老师,为人很是心高气傲。她买了个财务科副科长主持工作,相当于正科长,不可一世!另一个女的是已经借用到局里、但仍然主持我校办公室工作的赵玉环,也来开会了。
坐在我旁边一左一右的,一位是办公室副主任陈小春,一位是刚任命的监控室副科长江老师。江老师原来教数学,水平很高,也是怀才不遇,这次总算竞聘了一个监控室副科长,是个闲职。后勤科的马科长很快就退休了,正常不来上班,也没来开会,后勤科由我兼着副科长。
本来学校还应该设政教处,负责德育工作;还应该设教研室,负责学科教师进行教学、科研活动、开展教法研究,提高教学水平落实上级精神与指示。但是前几任校长都只顾捞钱,就没设这两个部门,由教导处兼顾。
袁校长宣读完任命书,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七中,以前都没有召开过中层干部例会。从现在开始,每周一召开例会,遇到特殊情况,由校办通知取消。因为我们是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各部门主持工作的每周要述职,做了什么,让大家知道,信息共享。”
我听了心想,后勤科的事情,绝大多数都是校办副主任陈小春做了,我也懒得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时袁校长说:“我先宣布一下开会纪律,开会时,所有人的手机要调成静音或者震动,包括我本人。遇到特殊情况,可以出去接电话。庄文的具体职务是食堂管理中心副主任,主持工作。后勤方面的事,陈小春多做点,因为食堂比较忙,吃饭的人多。现在各部门进行述职。”
袁校长一一点名,先由教导处主持工作的赵锐洪述职,然后点名人事科主持工作的徐建年述职,其次是办公室主持工作的赵玉环述职,我排在财务科徐科长之后,最后是监控室的江副科长述职。
轮到我时,我简要地介绍了食堂筹备工作,做了哪些事,表达了对校办两位主任的感谢。等我们述职完毕,袁校长点名王胖子述职,然后是沈副校长述职,最后是袁校长总结。
袁校长简明扼要地概括了当前的工作,指出各科室存在的不足,并且提出要求。
我有些佩服他精力过人!袁校长话不多,各科室都去转悠,但是看问题一针见血,往往说在点子上,比夏剥皮强太多了!
袁校长开会也不长,全都说完了就宣布散会。
走出大会议室,袁校长喊住我说:“庄文,我忽略了一件事。”我问是什么事?袁校长说:“你早上六点钟就来上班,下午再开会,晚上你还要来,太辛苦了。以后例会改在周一上午八点半开,这样你下午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我心里一热,说:“没事,我老婆贤惠,还在休产假,孩子不用我问的。”
我把笔记本和笔放回食堂办公室,就下班回家了。老婆问我今天怎么这么晚才下班?我说开会了,以后周一都开例会。
到五点钟时,我正在吃晚饭,小苏打电话来,说:“主持啊,我下午已经到局里学完了登台账,晚上还是我去吧?”
我说:“你学了一下午,晚上就别来了,我去上班。明天早上还是我过磅,你睡会再来,明晚恢复原样,晚上你去上班,我不去。”
晚上六点,我准时来到食堂,服务员和厨师也准时来了。
住宿生们吃着晚饭,我看着贴在墙上的菜谱,猛然想起,明天要用青椒炒鸡蛋,鸡蛋供货商还一直没有下落!
我赶紧打电话给袁校长,袁校长说:“本来说好是我联系的,这几天事多,给忙忘了。你别急,明早六点,我准时把鸡蛋送到学校。”
我心里不免猜测,莫非这送鸡蛋的是袁校长的亲戚?
这时欧阳芳閠走过来对我说:“主任啊,我昨天就说过了,晚上就餐的人少,基本都是住宿生,我们来一半人就够了啊。”
我说:“这两天运作下来,确实如此。从明天开始,你们服务员来两个,厨师来一个,你们自己协调谁来吧。相互之间可以调节,谁家里有事,或者有饭局,别人替也行,只要你们相互间不闹矛盾。我给你个底,我这人好说话,没事也不爱留着你们开会,只要袁校长不跟我说什么,我也就不跟你们说什么。”
欧阳芳閠天真地笑道:“谢谢主任!我晚上爱跳健美舞,既能练身材,又能减肥。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反正我们晚上有人来,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说:“我也不是铁打的,我早上来过磅,晚上没有特殊情况都是小苏来食堂。你们不要看他年轻,就跟他耍花招,要是让我知道了,大家全体不休息,晚上都来上班,我也来!”
欧阳芳閠笑着说:“好的!下午我已经带着她们去买过工作服了,发票给你。”
我接过发票,说:“那我微信转账给你,既然工作服买好了,明天统一穿工作服上班。”
欧阳芳閠连声答应,笑嘻嘻地去干活了。
这时袁大姐走过来对我说:“主任,明天的水果吃冬枣,我孙子爱吃呢!你就不能多进点冬枣,让我们也沾光?”
我严肃地说:“这怎么行?反正保证你们每人一份工作餐,冬枣每人三个,不会少你们一个!想要多吃,晚上食堂吃饭都结束了,多下来的你们分,我反正不多吃一个。要我特地为你们多进货,这个不可能!要不你去跟你弟弟袁校长请示,能不能多进些水果让你们带回去吃?”
袁大姐吐了吐舌头,说:“我才不去问呢!我兄弟跟你为人差不多,公私分明,我去问他,不是讨骂?”
我说:“你可以去我办公室看看,我用的餐巾纸、卫生纸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公是公,私是私,一定要分清楚,不要想着占便宜!”
第二天上班,我还在骑车往学校赶的路上,手机就响了。
我把电动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一看是袁校长打来的,就道了声早,问什么事?
袁校长说:“我的汽车已经停在食堂楼下的楼梯口了,你到食堂了吗?”
我说:“马上到,是不是鸡蛋送来了?”
袁校长说:“是的,供货商也在我车上,你不急,路上慢点骑。等到了食堂,拿辆推车来运鸡蛋。”
我点点头,赶忙骑到行政楼下面,从电梯上了三楼,门都没来得及开,扛起手推车直接从楼梯走了下楼!
我下了楼,放下手推车,看见袁校长的汽车就停在楼下。汽车的后备箱开着,袁校长和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站在一起抽烟。
看见我走过来,袁校长笑了笑,对那老者说:“吴老板,这位就是食堂的负责人庄主任,你们认识一下。”
吴老板看上去有五十大几岁了,中等个子,走过来与我握手,分了支硬中华给我。
随后吴老板从汽车后备箱里,往手推车上搬上去八箱子鸡蛋。我问了价格和分量,算下来花三块多一点一斤,比市场上还便宜。
我指点吴老板乘电梯绕行,把手推车运到三楼食堂,然后我和袁校长一道爬楼梯去三楼。
路上我分了支软中华给袁校长,袁校长笑眯眯地说:“你肯定在想,这个送鸡蛋的跟我是什么关系吧?”
我说:“是的,你亲自开车为他送鸡蛋,这层关系肯定不一般,但是价格比市场上的便宜。”
袁校长说:“这个人是已经调走的教育局唐局长的舅舅,他家里开了个养鸡场,在郊区。唐局长为人正派,把教育局搞得很好,他现在已经调任了,不管我们了。但我这人念旧,就主动联系了老吴来送鸡蛋。我也摸过价格了,老吴的鸡蛋比市场上卖得便宜些,还新鲜,所以以后你就跟他进货,也能节约成本。”
我点点头,心里求之不得!因为我把控制成本看得最为重要。
我回到食堂,供货商们都到了,工作人员也到了,已经有早来的学生在排队吃早饭。
今天过磅的是财务科年纪最小的会计张婷,和小苏差不多大,两个人小孩子似地在打闹。
袁校长和我一起走进食堂,两人一吓,都不打闹了。
张会计过磅完毕,问我水果什么时候送来?我赶紧拿出手机打电话,水果商徐老板说,要到七点以后才有空送货。
袁校长问,水果供货商为什么不能六点赶来?我说:“当时我和小苏去跑利民农贸市场,大多数卖水果的,都是小店, 水果品种不多。你要求荤菜蔬菜、水果要五天不重样,那就至少要有五种水果。看来看去,只有两家能够跟我们合作,一家是精品水果店,东西不错,但是价格贵。我们就只能跟现在这家徐老板合作,他店里的水果是平民价格。”
袁校长点点头,走出食堂,到别处巡视去了。
好在不是周六周日,张会计不用急着回家休息,就在我们食堂里玩,等到七点一刻,水果终于送来了。
我发现厨房里少了一个厨师,四个服务员只来了两个,心知她们去办健康证了。到了八点半,他们都回来了,我让服务员验一下水果,今天用的是金桔。
袁大姐照例挑刺,拿着几个坏的金桔捧给我看,嘟囔道:“这送的什么水果?坏了好几个!”
我不悦地说:“金桔每人两个,就有大几百个呢!坏几个不是很正常?我们是按统货的批发价进的货,要是买精品水果就个个都不坏了。坏一点拍照发给我微信,我转发给供货商徐老板,让他下趟补给我们。要是坏的很多,我立刻要他送货来补,坏几个就不必告诉我了。”
袁大姐居然犟嘴说:“卖水果的多呢,除了他家就买不到货么?”
我说:“那好,你下班去联系水果商,同样的价格,你找人来送货。”
这时财务科的徐科长上班了,走进食堂看了一会,大惊小怪地说:“庄支持啊,包菜不能吃啊!这种菜虫子多,药水也打得多,吃了不安全呢。”
我反问:“你家里是谁买菜?”徐科长说:“我婆婆买,要么我回家问她一下,吃什么菜好。”
我笑道:“好的,最好请你婆婆帮我排菜谱,四菜一汤两荤两蔬,外加水果,要五天不重样,吃什么好?”
徐科长没听出来我在讽刺她,点点头走了。
师生们吃完了早饭去上课了,厨房里锅灶响着在烧中午的菜,一时间平静下来。我和小苏坐在办公室里,学习强国。
忽然我瞥见一个人影一闪,好像是抽了几张餐巾纸!我立刻走出去一看,是沈副校长管的人事科里办事员陈爱丽,手上拿着几张餐巾纸。
我问:“陈爱丽,还没到吃饭时间,你拿纸做什么用?”陈爱丽笑着说:“我来上厕所的,忘记带纸了,抽几张用用。”
我说:“这回就算了,下次不许,我自己用的卫生纸也是从家里带来的。三百号人吃饭呢,要是个个都来食堂拿餐巾纸去上厕所,我进货都来不及!”陈爱丽“哦”了一声,走了。
这时袁校长打电话给我,我没有接,赶紧走去校长室。
物管处的张莲主任和一个个头又高又胖的中年男子,站在校长室里等我 。
袁校长说:“我办事不喜欢拖拉,食堂人员办劳务代理的事情,必须今天落实。这位是专门办劳务代理的王经理,是张莲主任介绍来的,代理费也不高,你们把手续办一下。”
这时胖胖的王经理掏出一张表格,上面写明了各人的工资,和三个人要交多少保险,以及代理费用。我看了看,工资已经按我的要求,分成底薪、加班费、考勤工资三部分,我想应该是张莲告诉他的。
我带着张莲和王经理,走到财务科,向徐科长要了我们食堂的公章,在王经理提供的两份合同上盖了章。王经理说:“主任,还要各位工作人员的银行卡号、身份证,便于交保险和工资打卡。”
我一听,立刻带着王经理回到食堂办公室,把之前已经弄好的七个员工身份证复印件交给王经理。小苏刚好在旁边,我让他把七个人都喊来,把自己的银行卡号、开户行写给王经理。
刚刚忙完这些手续,忽然袁校长带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四十多岁的男子走来找我。
袁校长说:“这位是市场监督局的胡局长,有人举报我们食堂无证经营。”
我立刻让小苏去喊来欧阳芳閠,欧阳芳閠好像认识这个人 ,笑嘻嘻地说:“胡局长,我们是单位开的食堂,不对外经营的,没有外客来吃饭,营业执照办不到。”
胡局长问:“原来这个食堂是你承包的,有没有手续?”
欧阳芳閠说:“健康证和食品经营许可证都有的,但是是我的名字,现在要过户吗?”
胡局长说:“换主人了,当然要过户,新户头应该是第七中学,要重新办理食品经营许可证。我要到处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整改。”说完,胡局长在食堂里转了一圈,又到后厨看了一会,然后对袁校长说:“老朋友,是有人举报你们食堂的,不是我拿你为难。现在看下来,你们没有独立的餐具清洗间和消毒间,这是必备的。本来要关门整改的,我和你多年的交情,就让你们一边经营,一边整改。”
袁校长笑了笑,分了一支烟给吴局长,说:“打菜间长度比较长,可以隔开一间来专门洗餐具。消毒柜是现成的,搬进去就可以了。这事具体是庄文主任负责,我让他明天去市场监督局找你办手续。”
胡局长点点头,说:“直接到一楼的受理大厅办就可以了,我的办公室在三楼,有问题可以找我。”
说完胡局长和袁校长握了握手,就走了。
袁校长对我说:“健康证拿到了没有?要带健康证去办呢。具体手续我也不清楚,你带上健康证去市场监督局走一趟。”
我着急地说:“健康证还没全部办到呢,过几天行不?”袁校长点点头,说:“这是有人举报我们的,不然市场监督局不会来查。这样也好,我们把手续都办全,省得日后再办。”
我问:“校长,这隔出一间洗餐具兼带消毒的事,找谁办?”袁校长说:“你认识工匠吗?找人弄,弄好了验收付钱。”我怕麻烦,说:“我没跟这些人打过交道,让柳工办吧。”
袁校长点点头出去了,我随即打电话喊柳工来食堂。柳工一听有工程做,不到十分钟就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我把事情告诉他,问大概预算要多少钱?
柳工想了想说:“起码要五六千呢!”我吓了一跳,问:“就是用铝合金隔开一间,装个门窗,又不是盖房子,要这么多钱?”柳工乜斜了我一眼,说:“你懂不?洗餐具带消毒,要接水电吧?人工费贵呢!还有,要按这一间的尺寸,量身定做两个不锈钢水池,一个放洗涤精洗,一个用清水再洗一遍,做两个水池就要三千多,因为是专门定做的!还有消毒柜,插座要重装大功率的,插头也比普通插头大,都要花钱买!”
我听了半晌无语,想想自己又不认识做这些的人,只好让柳工去安排。
我走回办公室,坐着吸了一支烟,袁校长又走了进来。
袁校长说:“庄主任,你这间办公室挺暗的,要不给你装个灯?”我忙说:“不用了,大厅里有灯,余光就够用了。柳工做事,收费太高,隔开一间就要五六千,装灯又要挨宰!”
袁校长笑了笑,没说什么。这时小苏说:“校长,我们办公室连扇窗户都没有,太气闷了,整天地不通风。”袁校长指着我椅子后面说:“这里窗台外面,不是有一扇推窗吗?”
我说:“早就推过了,推不开,窗户的铰链都锈死了!”袁校长手一挥,说:“找物管处的张莲修,这能有几个钱?”
我点点头,这才想起没有张莲的电话号码,就走去办公室问陈小春要了号码。
电话打通后,张莲说:“是修窗户还是换窗户?换了话就破坏了外观的颜色,整个楼的颜色是一个色调呢。”我说:“修好能够开与关就行了,不用换,一切从简。”张莲说:“那容易,我马上派维修工陆师傅去。”
不一会儿,一个瘦瘦矮矮戴眼镜的五十岁左右男子,带着一个小伙子走进食堂,自我介绍说姓陆,这小伙子是他徒弟。
我把推不动的窗户指给他看,他看了一会说没带工具,明天来修。
我给他们分了支烟,要了陆师傅的电话号码,师徒两个笑嘻嘻地走了。
小苏对我说:“主任啊,我看这窗户三天都修不好!”我问为什么?小苏笑着说:“手艺人都这样,给国有单位做事,来一趟就算一个工,算工钱呢。他不拖上你几天,怎么赚钱?”
我有点不相信,说:“不就是铰链锈了嘛,喷点润滑油就行了。实在不行,把窗户两边的铰链换掉,也没多长时间!”
小苏笑笑,不说话了。我万万没想到,修个窗户竟然花了四天时间,还要报账三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