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五点就起来了！

老婆和葫芦娃都在酣睡，我悄悄地出了门，到小区门口王老板面馆吃了碗面，赶去食堂。

一路上我发现，各处交通路口，都装上了宣传扫黑除恶的标语牌，声势很大！

我赶到学校食堂，整个三楼都静悄悄地，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取出钥匙开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送鱼的老翟。

老翟半晌才接电话，我心里一紧，问道：“老翟，你是不是睡过头了？”

老翟笑道：“怎么可能呢庄主任，我早就起来了，在给你们食堂剁鱼块呢！一百斤鱼，已经剁得差不多了。”

我欣慰地说：“好，路上注意安全，六点准时送到。”

随后又打电话给供应蔬菜的金老板，供应水果的徐老板，都说已经在备货，准备出发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拿起开水煲打了一壶纯净水，准备烧开泡茶喝。

开水间靠近前门，我打完水从后门回食堂，看见校长室的门已经开了。

我端着开水煲走进去，掏出烟分给袁校长一支，说道：“校长早，您这么早就来上班？”

袁校长微笑着说：“是啊，食堂第一天开张，你又没办过食堂， 我不大放心啊。”

我说：“我都打过电话了，除了猪肉供货商是厨师联系的，其他的都在送货的路上了。”

袁校长点点头，对我说：“咱们单位的‘学习强国’一直参与率不高，局里点名了，倒数第二！一会我让校办陈主任发通知，人人都要参与，你要带个好头。”

我脸红了红，说：“之前不是我不学，夏剥皮为人刻薄，整天这事那事，工资也定不下来；大家教学任务都重，又对夏剥皮不满，所以没几个人学。”

袁校长说：“要往前看嘛，这个月的工资到账了吧？你拿不拿到三千？”

我说：“十五号打的卡，确实普涨了，但我离三千还差点。”

袁校长微微一笑，说：“下个月发工资你再看，除了两位副校长，每人再涨二百！是我跟局里争取的，有人还不同意。现在物价这么高，这点工资怎么生活？”

我说：“我先代表大家谢谢袁校长，我们食堂跟我一样，生不逢时啊！前段时间我去摸价格，各样食材都普涨，尤其猪肉，几乎是一天一个价！”

袁校长说：“是啊，快过年了，也有季节性因素吧。你尽管进货，超标一点没事。”

我说：“尽量不超标吧，成本控制得好，您去局里说话腰杆子也硬。控制成本我觉得是件大事，一是显示出我的能力，物价涨了，还没有超标，也让局里看一看，我庄文到底有没有用？二是显示我的品德，不超标说明我没有捞钱，否则成本就控制不住！做生意的有几个是傻子？我若得了别人好处，他们就会变相涨价，或者以次充好，羊毛出在羊身上！”

袁校长点点头，这时食堂门外有动静，我估计是供货商送货来了，急忙把开水煲拿回去烧水，然后走到前门去看。

果然是蔬菜供货商和送鱼的老翟都到了，我看看手机，六点欠三分。

接着送猪肉的孙老板也来了，原来是个女的，看上去还挺老实。

服务员和厨房里打杂的汪春兰也来了，财务科徐科长和小苏也来了，开始过磅。

供货商们拿着货物一样样地过磅，徐科长一一核对分量，再登记。

等徐科长登记完，我一一在供货单上签字，让供货商撕下第二联给我，回到办公室，拿出本子一笔笔记账。

忙碌了一阵，徐科长走进来说：“庄主任，卖水果的怎么还没来？”

我赶紧走去厨房一看，卖水果的和两个厨师都不在！

我拿出手机打电话，送水果的徐老板很快接了，说已经到了楼下，两个厨师却不接电话！

我回到大厅，袁校长走了进来，问货物齐了没有？我如实相告。

这时水果商徐老板提着三箱子桂圆进来了，我赶紧让他过磅。接着两个厨师仇泽安与黄志芳才姗姗来迟。

袁校长的电话响了，他走出食堂去接电话。

徐老板把供货单拿给我签字，我不悦地说：“约好的六点，你怎么晚来了？”徐老板分了支烟给我，说：“早上许多人去我的门市批发水果，实在走不开。本来安排打工的小许送货的，他又说不认识路，你多包涵。以后还是七点左右送到吧，太早了来不及！”

我想想第一天开张，不能发火，就说：“已经跟你订货了，那就七点吧，但是周六周日要六点准时来。会计们是免费加班来过磅，过完了就回家了。”徐老板狡猾地笑笑，说：“那好吧，尽量。”

我签字给徐老板，然后对四个服务员说：“你们把桂圆箱子打开，看看质量如何？还有，把桂圆上面的枝剪掉，一个个地摆好，中午发，每人三个。”

这时忽然厨房里叫了起来：“庄文，庄文你快来！”

我赶紧走进厨房，厨师仇泽安指着一大盆血淋淋的鱼块说：“这鱼是谁送的？剁得不附和规格。”我看看送鱼的老翟还站着旁边，就问：“老翟，你怎么剁的？”老翟说：“是按你们的要求啊 ，两指宽一指长。哪里剁得不好，我下次改正。”

主厨黄志芳忽然走过来，用脚踢了踢放鱼块的盆子，说：“你这个送鱼的不老实！我们夫妻两个都是渔船上出身，你这鱼有三四斤吗？鱼头造不了假，这些鱼起码掺了四五条二斤左右的，你骗谁呢？”

黄志芳嗓门很大，袁校长在食堂门口接电话都听到了，走进来问什么事？

我铁青着脸对老翟说：“你这是做的什么事？我一再叮嘱你，第一天开张，不能出错，你为什么掺小鱼进去？”

老翟结结巴巴地解释：“庄、庄主任，全按三四斤的鱼，这八块二的价格我赚不到钱！鱼小点没关系，段子小一些照样吃，全是早上刚杀的活鱼，我敢保证。”

袁校长一言不发，盯着我看！我心知袁校长对我起了疑心，于是拿出老翟的送货单，看了看价格，从口袋里掏出现金说：“拿着，下次你别送了，一回结束！”

老翟接过去钱，无奈地走了。我心里那个气，鱼就是小了点，活的也一样吃，又嫌弃人家剁的大小不符合规格，当时是你仇泽安告诉我，要剁这么大！

袁校长似乎看出了门道，笑着对我说：“庄主任，你第一回办食堂，以后多听听厨师的意见，毕竟他们是内行。”

我气呼呼地说：“好，仇泽安，以后订鱼你打电话，你找人做！红烧肉有没有问题？”

黄志芳抢着说：“红烧肉很好，没有问题。”我心想，反正我也不懂红烧肉，随你说吧，你介绍的人送肉就没有问题？！

我忽然想起一事，问黄志芳：“牛奶是你们订的，人呢？”黄志芳说：“刚才打过电话了，就到。”小苏接话道：“那我去喊会计来登账。”

一会儿徐科长来了，送牛奶的也来了。袁校长看了看说：“牛奶都是凉的，赶紧弄开水，把包装盒放进去热一热。”黄志芳却说：“我们忙着做馒头呢，让服务员弄！”

这时学校里已经来了一些住宿生等着吃早饭，我强压怒火，布置服务员赶紧把牛奶加热。

袁校长走出了食堂，这时袁大姐又说话了：“厨房里现成的锅灶，不能弄些热水把牛奶热了，还要我们服务员动手？”欧阳芳閠也起哄说：“袁大姐说得对，我们剪桂圆枝呢，厨房里就不能弄一下？”

我忍不住发火了：“你们到底弄不弄？不弄就关门！”

这时厨房里打杂的汪春兰走出来，把几箱子牛奶搬进厨房说：“我来弄吧，她们剪桂圆枝呢。”

我气呼呼地坐在大厅里抽烟，好在厨房是猛火灶，很快馒头蒸好了，是前一天发的面，不然又来不及！

有的学生想吃稀饭，黄志芳走出来恶狠狠地说：“先吃面条，稀饭要熬一会呢！”

我心里又是上火，你早点来，稀饭不就有了吗？第一天上班就迟到，还到处要插手！

小苏看出我不高兴，小心翼翼地分了我一支烟，说：“主任，我们都是外行，随着厨房怎么弄吧。我听说，欧阳芳閠和厨房里夫妻两个有矛盾，之前欧阳芳閠办食堂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吵架......”

我气呼呼地说：“都是袁校长做的好事！人员都是他招聘的，自然都不买我的账！哼！”

小苏说：“都是关系户，你何必跟她们着气？”

我气得走回办公室，坐着抽烟喝茶，由她们去。

早餐还算顺利，总算周日人不多，学生们吃完很快走了。

我走回办公室，拿出手机“学习强国”，要求小苏也要学。小苏说：“我知道呢，刚才群里陈主任发了通知，以后又多件事了，唉！对了，要学多少分？”

我说：“我忙到现在还没空看工作群呢，我反正是学满分，你自己看着办。”

过了一会，小苏说：“主任，我随便学了几分，已经在工作群里发过了。袁校长加了一条，要求每人学完要截图发到群里呢。”

我其实已经学好了满分，赶紧截图发到工作群里去。

忽然袁校长匆匆走进来，问：“庄文，昨天那个液化气钢瓶呢？”

我说：“按您的指示，不能卖，锁进库房了。”

袁校长说：“赶紧联系收废品的，把它卖了！刚才我和顾副局长通电话，他提醒我，食堂里不允许存放易燃易爆物品。”

说完袁校长就走了，我想想我哪认识收废品的？就让小苏把欧阳芳閠喊来。

欧阳芳閠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笑嘻嘻地问：“主任什么事？”

我说：“你之前开食堂，用下来的废纸盒、塑料瓶都有人收的吧？赶紧联系卖废品的，我们库房里有个旧液化气钢瓶，赶紧卖掉！”

欧阳芳閠连连点头说：“我有收废品的电话号码呢，卖的钱归谁？”

我摆摆手说：“你们服务员拿去吃早饭，厨房里只许厨师吃早饭，连我也不吃。”

欧阳芳閠笑呵呵地走了，很快就回来告诉我 ：“打过电话了，收废品的很快就到，谢谢主任请我们吃早饭，嘻嘻。”

我看看她不忙，就说：“问你件事，后厨的夫妻两个厨师，当时不是给你打工么？怎么你们还有矛盾？我发现这两人太难相处了......”

欧阳芳閠笑嘻嘻地说：“你才知道啊 ？我吃他们夫妻的苦吃大了！我雇佣这夫妻两个做厨师，发现他们一是贪，二是懒！他们经常变着花样要我涨工资，干活能省事就省事，我这个老板没办法，很多事情都自己做，用不动他们！哪怕有一点点好处，头打扁了往里钻，遇到苦活，能推就推，能拖就拖！后来我不想用他们了，他们居然晚上去我家里，又闹又哭，女的还下跪，把我儿子吓坏了！只好继续留用他们。对了还有，之前我承包食堂，是夏勇济做校长，他们俩居然去夏勇济面前告状，说我的坏话，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我顿时感到头疼，怎么袁校长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找了这么一对活宝当厨师！

欧阳芳閠又说：“不过他们也有一点长处，就是菜烧得还不错，否则我早就把他们开除了！现在我当服务员，跟厨房里井水不犯河水，听说厨房软承包给他们了。庄主任，厨房里的事你不要喊我们服务员做，全市各家饭店，都没有服务员进厨房帮忙的，拿的工资也不同，我们拿两千五，就做两千五的活！”

我又感到头疼，这欧阳芳閠看来也不是一个善茬，特别能说会道！

我拿出烟点上一支，欧阳芳閠见我不说话，转身出去了。

忽然袁大姐走进来说：“主任，桂圆是一人发几个？我发现有坏的。”

我说：“每人发三个，坏一点就算了，是按批发的价格买的；坏得多，你拍照我发给徐老板，让他下趟补给我们。”

袁大姐说：“我刚才尝过了，质量不怎么好。”

我皱着眉头说：“谁让你擅自尝的？个数是固定的。你要吃也等就餐的人吃完，剩下多少，你们大家分，我和小苏反正不要。”

袁大姐反驳说：“不尝一下，怎么知道质量好不好？难道我们拿钱买人家的次货？”

我当场就想发火，但是想想袁校长为人不错，就忍住了。

眼看到了十点半，我走进厨房问：“菜都准备好了吗？十点半开饭，中午局长们也来品尝。”

黄志芳没好气地说：“急什么急？今天是星期天嘛，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我说：“这是什么话？校长定下的十点半开饭，不能延误。”

汪春兰说：“饭已经蒸好了，菜还差一个红烧肉，火候不到不好吃，再等会。”

我反问：“既然红烧肉烧的时间长，为什么不早些下锅？”

黄志芳竟然说：“你懂什么？出去出去！”

我火冒三丈，再也按奈不住，吼道：“放你的屁！我们雇佣你来烧菜，你就一临时工，嘚瑟什么？你们这个岁数，大饭店还要你不？食堂谁是主人？给老子拎清楚！你当你是五星级大酒店的名厨呢？不就烧给学生吃的饭，还是要你雕花啊，还是要你拼盘啊？你就相当于烧盒饭的，你要我出去？学校倒闭了我也有保障，你算个老几？叫我出去？我们发你夫妻俩九千五的工资，还交保险，亏待你了吗？”

黄志芳见我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口气软了下来，说：“我没别的意思，厨房里烧菜呢，怕调料溅到你身上......”

我这才火气小了下来，不想仇泽安又说：“我们是拿九千五，但不是拿的你的钱！”

我立刻反驳：“确实不是拿的我的钱，但我有权力叫你们拿不长久！把自己的位置给我摆正了！”

这时袁校长走了进来，问：“什么事吵架？老远就听到大嗓门。庄文你来我办公室说，注意影响。”

我气呼呼地跟着袁校长走进校长室，把经过说了一遍。袁校长微微一笑，说：“这事不怪你，他们有什么权力要你出去？但是要注意工作方法，不必吵架。”

我说：“校长你别管，对这等低素质的人，无法沟通，我建议把他们换了！”

袁校长深沉地一笑，说：“手艺人差不多都是这样，你换了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想了想说：“那好，该管的我还是要管，我唱红脸，你唱白脸。”

袁校长点点头，我正要出去，钱兴国一摇二摆地进来了。

袁校长眼睛一亮，说：“哟，钱科长，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钱兴国得意洋洋地说：“庄文喊我二师兄，我当然是为了蹭吃来的，哈哈。贵校食堂第一天开张，庄文是我的好兄弟，我来给他捧场。”说完钱兴国掏出软中华分了一圈。

袁校长笑着对我说：“钱兴国的父亲，是我们教育局的老领导，他来可以吃饭，其他人一概不许。”

我巴不得袁校长说这么一句，我也知道，钱兴国就是凑个热闹，不会经常来吃。

袁校长随即又说：“但是有一条，在我们食堂吃饭可以，一概不许喝酒，影响不好。”

钱兴国笑着说：“我就是来凑个热闹的，平时你喊我来吃我也不来，哈哈。”

袁校长说：“你的血糖恢复正常了？我早就劝过你，酒不能再喝了，你的糖尿病很严重......”

钱兴国说：“谢谢校长关心，我爸也这么劝我。我回他，我宁可痛快地活六十岁，也不要痛苦地活八十岁。”

袁校长笑了，不再说话。

我站起来说：“二师兄，去我办公室坐一会，马上就要开饭了。”

钱兴国笑眯眯地跟我进了食堂办公室，大大咧咧地往小苏的位置上一坐，说：“办公条件不错嘛，这是和夏勇济争来的，不容易啊，就是还缺台电脑。”

我说：“我也用不到电脑，现在又不要备课了。你坐一会，我去看看菜烧好了没有。”说完我丢给钱兴国一支烟。

我快步走到打菜间一看，还好，四菜一汤都齐了，饭桶也抬了出来。

住宿的学生，科室的加班人员，还有保安都来吃饭了。

袁校长走进来说：“通知一下，每人吃完，自己把剩饭剩菜倒进垃圾桶，然后把餐具拿到厨房门口。”

我问：“用过的餐具就摆在地上？不如送进厨房水池里去洗？”

袁校长说：“食堂不是有不锈钢的手推车么，弄一辆放在这里，放餐具。然后由厨房一道推进去洗，省得厨房地面滑，把就餐的人摔倒！”

我暗暗佩服袁校长心细，处处都想得到，立刻让小苏去推一辆手推车来。

袁校长背着手出去了，我看了看打菜间，发现欧阳芳閠不在，连忙查点。

袁大姐说：“刚才收废品的来了，欧阳芳閠在包厢里和他谈价格呢！”

我没好气地说：“这时候正忙呢，卖什么废品？”随即从前门走出去，开了库房，把旧的液化气钢瓶提了出来。

欧阳芳閠也领着收废品的老头，从包厢里走了出来。我说：“随便多少钱，把这个卖了，你赶紧干活去！”欧阳芳閠吐了吐舌头，向收废品的拿了钱，蹦蹦跳跳地去打菜了。

我回到办公室，领着钱兴国走到打菜的窗口前，说：“这是袁校长的朋友，他来就打给他吃，不必问我了。”

欧阳芳閠手脚麻利地拿起一个不锈钢托盘，动作飞快地打了一份菜，还放上三个桂圆，递给钱兴国。

我看了有一些安慰，这欧阳芳閠嘴有手有，干活很是麻利！

钱兴国笑嘻嘻地端着一份菜，自己去盛饭，坐到前面一排餐桌上吃。我走过去问：“二师兄，你是美食家，我们的菜烧得怎么样？”

钱兴国一边吃一边说：“蛮好 ，特别是红烧肉，加了啤酒、冰糖、红枣烧的，不比大饭店差，可惜只有两块。”说话的功夫，一碗饭就扒拉到肚子里去了！

我看了暗暗发笑，说：“饭和汤不限量的，管够。药芹蛋汤据说也不错，汤桶就在饭桶旁边，你舀一碗尝尝。”

钱兴国连连点头，我抽了一支烟的功夫，他竟然吃掉了三碗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