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张蕴，步行到学校最里面的图书馆。
图书馆紧靠着学校的后墙而建，两层的楼房，书籍倒是不少，文史数理方面的书都有。
路上张蕴问我：“你和小苏老师熟悉不？”我笑着说：“等你看见他就明白了。”说话间，二人走进了图书馆。
因为是早上，图书馆里几乎没人，就看见王老师和小苏老师两个人，在里面打扫。
小苏老师一看见我进来，立刻把手里的扫帚一丢，迎上来分了支烟给我，笑嘻嘻地说：“庄副主任，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我接过烟，指着张蕴说：“这位是教生物课的张蕴老师，你认识不？”
小苏老师笑着说：“张奶奶啊，大名鼎鼎，谁不认识呢？”
张蕴走上去轻轻踢了他一脚，说：“我和你差不多大，二十多岁，你就喊我张奶奶？我没你这么大的孙子！”
我强忍住笑，问小苏老师：“小苏，你怎么认识她的？你们好像难得见面吧？”
小苏老师坏笑笑，说：“我最喜欢串门，学校里哪个科室我不熟悉？张奶奶虽然没见过几面，但她的大名早已传遍了学校。五块钱洗碗，五块钱拿快递，一年四季穿高跟鞋，哈哈！”
张蕴也笑了，说：“看你眉清目秀的，长相也算小白脸，怎么好的东西不打听，专门打听这些？我穿高跟鞋怎么了？我个人爱好，管得着么？切！”
小苏老师也笑了，说：“候老巫婆走了，你就不怕了是吧？听说新来的袁校长很仔细，你穿高跟鞋小心被他撞见！”
张蕴说：“切，撞见了怎么地？大不了扣工资，我在乎么？”
小苏老师说：“那我以后给你望风，发现袁校长往你办公室去了，我就打电话提醒你。当然我也不能白忙活，你多买些零食水果送给我吃，就当扣工资的。”
没想到张蕴竟然说：“好吧，成交！你加我微信一下，我手机与微信是同号的。”
两人互加了微信，我看看手机说：“快上课了，下次我们再来看小苏老师吧。”
我和张蕴离开图书馆往回走，张蕴说：“看上去这小苏对你很客气， 这是为什么？”
我说：“当年他父亲老苏，和我关系不错，我们同事都劝他父亲不要离婚，可老苏听不进去。离婚以后，老苏和小苏的爷爷赌气，到外面租房子住了，小苏跟爷爷相依为命，挺可怜的。我们都同情小苏，特别是我，有到饭局常喊他去吃，小苏自然跟我客气。其实小苏为人不错，整天笑嘻嘻的，没见他发过火；嘴也勤快，尤其是见了女教师，姐姐、阿姨地喊，很讨人欢喜。女人本就心软，见小苏可怜，常常给他零食吃；小苏特爱串门，各个办公室乱串，一圈下来，总能得到几样零食。”
张蕴问：“那他母亲管不管他？”我叹了口气说：“他母亲身体不大好 ，离婚后在外面打工，重组家庭了。对了，小苏还有个优点，腿勤快，那些女教师经常请他去取快递，他只要有零食吃，就肯做事。张奶奶你反正请保安拿快递也是给五块钱，以后多照顾照顾小苏老师的生意。”
张蕴白了我一眼，说：“这么说，小苏倒真可怜，以后我遇到他，也给他零食吃。”
我笑着说：“女人本就心软，小苏嘴勤腿勤，自然老有人给东西他吃。但是小苏也二十出头了，当务之急，是给他找个媳妇，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蕴歪着头想了想，说：“还真难找！我玩的闺蜜，都是眼光高的。小苏人品不错，长得也可以，可惜没钱！现在想结婚，起码一套房子，一辆汽车，这是标配，小苏买得起吗？”
我说：“买不起！小苏工龄短，工资不高，自己抽烟喝酒，勉强养活自己，要他买房买车，怕是不可能。”
张蕴说：“那就免谈了，现在都看物质条件的，有几个女的看人品的？”
我说：“招女婿也不错的，你老家不是清涟乡的么，帮他听着，有谁家想招女婿的，小苏倒插门也可以。”
张蕴说：“切，你当农村还是以前呐？以嫁给城里人为荣？现在农村比城里条件好，碧水市新建的商品房、别墅，大多是农村人买的！农村人再没事做，起码有田种，米油蔬菜猪肉不用花钱买。城里人拿死工资，就像小苏，两千多块一个月，还不够我买一套化妆品呢！”
说着说着，已经走回办公室，我们就不谈此事，各自拿教材去上课了。
接下来的三天，我发现袁校长随意在学校里走走，各处察看情况，但是并不表态，很少说话。
教师们都兢兢业业地上班，中层干部和两位副校长也小心翼翼地做事，都在拿表现。
第四天是周五，早上刚到校，忽然工作群里，办公室刚来的赵玉环发了通知：“各位老师，袁校长指示，定于今天举行中层干部竞聘大会。所有人都可以报名，竞聘上岗。有意竞聘的，请于中午下班前，到办公室领取报名表，填写竞聘的岗位，每人最多可以报两个职务。今天下午下班后，全体教职工在三楼大会议室举行大会，投票选举中层干部。”
我看了就高兴，袁校长做事真是雷厉风行，夏剥皮光打雷不下雨，老袁一来就落实，选上中层干部后，工资待遇就上去了！
十一点我下课了，就到三楼办公室去领报名表，路上遇到了赵锐洪，也要去报名，于是我们二人一起去领表。
办公室里，赵玉环和陈小春负责发表。我领了张表一看，办公室主任这一职务，注明要大学学历才可以报，其他岗位没什么要求。
我看看办公室副主任陈小春，一脸的不高兴。我一想就明白了，陈小春是部队转业的，原来是前任校长的司机，没有大学文凭，自然不能报办公室主任。这摆明了就是把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留给赵玉环！
赵玉环是前任腐败校长老婆的侄女，还在学校上民办大学的时候就安排进了我们单位，边上学边拿工资！后来赵菜花心知我们学校多年发的是低工资，赵玉环又没有教师证，不好直接安排来我们学校上班，就托关系把她借用到另一个学校做生活老师，工资还在我们学校发。那边学校也发补贴，赵玉环等于是拿双工资！现在赵菜花和丈夫卞校长都退休了，学校被政府收购时，卞校长提出这个条件，安排赵玉环来我们学校上班！赵玉环一来就很嚣张，指手画脚，俨然以办公室正主任自居。
我问：“赵玉环，表领过了，在哪里填写？”
赵玉环呆板地说：“随你，在我这写也行，你写好了送过来也行，反正在我下班前要填好。”
我看她老气横秋的样子，拿着表就往外走，打算回办公室填写。
刚好副主任陈小春走了出来，我喊住他，小声问：“这表是谁安排的？这不是明摆着不让你做正主任么？”
陈小春没好气地说：“还不是夏剥皮那老狗做的好事！袁校长刚来，对人员情况不熟悉，人事摆布都是夏剥皮做主！这里头很多黑幕，等选举你就知道了！”说完陈小春气呼呼地走了。
我和赵锐洪正要下楼，忽然王胖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对我们招手说：“来我办公室填表吧，正要找你们有话要说。”
我们二人来到王胖子的办公室，里面有好几张桌子，我们坐下填表。王胖子神秘地走到我身边，把我喊到门外，拍了怕我肩膀，对我说：“庄文，你一直是我的人，所以我特地提醒你一下。教导处正主任，已经安排好了人选，选举就是走个过场，希望你能理解，不要报正主任，防止落选。”
我愣了下，问：“是不是论资排辈，像熊老师这样资格老的要做正主任？”
王胖子微微点了点头，说：“这事你不要告诉别人，有的教师私下托关系，都找到局里了，想谋你这个位置。教导处副主任打算只摆两个，我尽力把你保住，还有一个名额，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我点点头，走回王胖子的办公室，认真填好了竞聘表格，写了学历、履历、身份证、拟竞聘职务，送到办公室。
我出来时，看到一大帮人也来办公室领竞聘表，熊老师、小苏老师，还有宿管处的生活老师徐老师都来了，一大帮人！
有人冲我点头打招呼，我也点点头，准备下楼。
小苏老师忽然把我拉到一旁，笑着说：“庄副主任，我也是来竞聘教导处副主任的。但我不是和你竞争，我就是看不惯赵锐洪这个马屁精，他连大学文凭都没有，就是夏剥皮的狗腿子，也配做副主任？其他老师也有几个人竞聘副主任，都是和赵锐洪闹一闹的，不是和你竞争，大家托我向你提前打个招呼。”
我说：“这没什么，人人可以报名，由组织决定。”
说完我下楼去上课，到了下午放学了，全体人员济济一堂，都来到三楼大会议室开会。
袁校长一个人坐在主席台上，简单说了几句，就让陈小春和赵玉环把竞聘表格发给大家，人手一张。
我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排着许多岗位，所有科室的正副科长都有人报名，每人名下有“好、中、差”三个选项，让我们打勾选举。
每人发了一支笔，大家都不说话，低着头“刷刷刷”地打勾。
我的手脚就算快了，刚刚给每人打完钩，袁校长已经在催促：“大家动作快点，这表我还要送到局里去，由几位局长开会决定。”
我交完表格，一身轻松，下楼去车棚取电动车。杨佳丽和张蕴一起走了过来，对我说：“庄文，悬了几个月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我们去吃个晚饭，庆贺一下？”
我谨慎地说：“八字才有一撇，不急，等正式任命了，我请你们吧。”
说完我匆匆地骑车回家，老婆已经摆好了饭菜，等我一起吃。
我一边吃饭，一边把情况告诉老婆。杨婷婷兴奋地说：“这新来的袁校长，还真是做事果断，这么快就定下来了，比夏剥皮强多了！”
我点点头，觉得胃口也好了，吃完一碗饭，又去盛了一碗。
第二碗饭刚要吃完，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王胖子来电，连忙丢下筷子接听。
就听王胖子说：“老弟，在吃晚饭了吧？呵呵。我还在局里开会，没有回家呢。我悄悄地告诉你，教导处副主任一职，竞争激烈，许多人报名呢！但你放心，我会尽力为你争取的。”
我笑着说：“谢谢你啊王副校长，你辛苦了。对了，教导处正主任定下来没有？谁做？”
王胖子沉默了一会，说：“你先不要告诉别人，赵锐洪任教导处正主任。”
我一听就血涌头顶，吼道：“凭什么？他凭什么做我的上司？”
王胖子小声说：“这是夏校长，不，是夏助理决定的，我也没有办法。”
我冷笑道：“好啊！夏剥皮还是要报复我 ！行，我这就打电话给他！”
王胖子忙说：“打电话可以，不要提我啊，拜托了！我是开会时溜出来给你报信的，你一闹，就把我给卖了！”
我说：“好，我不提你，我知道怎么做！”
挂了电话，杨婷婷看着我，小心地问：“老公你怎么了？脸色铁青？”
我顾不上回答，气得手直抖，拨打夏剥皮的电话。
谁知铃声响了好一会，夏剥皮不接电话！我气得把手机往桌上一摔，伸手对杨婷婷说：“你电话给我用下。”
杨婷婷小心翼翼地把手机递给我，我拨打了夏剥皮的号码，响了一阵，终于接了。
夏剥皮问：“你是谁？”我强压怒火，说：“夏校长，我是庄文。”夏剥皮立刻说：“我正在局里开会呢，什么事？”
我说：“你干的好事！赵锐洪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他凭什么做正主任？我警告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买官卖官，必定要付出代价！”
夏剥皮沉默了一会，说：“我在开会，这事以后再说。”就挂了电话。
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王胖子打来的。
我气呼呼地接通，就听王胖子说：“老弟，你这么闹就不应该了，现在夏助理已经怀疑我了，因为整个会场就我一个人出去给你通风报信。你这么做，不是拿我为难吗？”
我果断地挂了电话，气呼呼地说：“活鬼王胖子，又做人又做鬼，我去你妈的！”
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还是王胖子打来的。我拿起手机按了挂断，索性把王胖子设进黑名单，让他打不进来。
杨婷婷吓坏了，问：“老公你怎么了？我从来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火？”
我简要地把情况一说，杨婷婷也气愤填膺，这王胖子太不是东西了！
这时手机微信又响了，王胖子要和我视频通话。我按了拒绝，干脆把微信上的王胖子也拉黑！
没过多久，一个陌生号码打我电话，我拿起手机一接，对方急促地说：“庄文，是我，王副校长。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和微信？你先冷静一下。”
我大吼道：“冷静个鬼啊！你玩老子呢？反腐，坚决反腐，你等着！”
我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杨婷婷担心地说：“老公，消消气，想想下一步怎么办？”说完去厨房拿了瓶酸奶给我。
我吸了几口，平息下燥怒，说道：“按照常理，人员任命要公示三天，还有监督、举报电话。今天是周五，夏剥皮可能玩花样，连晚把公示贴出来，这样等周一上班，三天公示就剩下一天了！不行，我明天要去单位看看，是不是玩的这个花样！”
杨婷婷点点头，想了想说：“杨佳丽不是有亲戚做副局长吗？托她打听一下，具体的人员名单？”
我想想有道理，拿起手机，正要联系杨佳丽，忽然看见微信上，杨佳丽发来了消息！
我点开一看，杨佳丽发了一张红纸打印的名单，正是我们学校拟聘任中层干部的人员名单！
杨婷婷凑过来和我一起看，名单上第一个，赫然就是赵玉环，拟任办公室正主任！
再往下看，我的火又冒起来了！教导处正主任赫然是赵锐洪！副主任是我和熊老师！财务科科长（正科级）居然是那个宿管处的生活老师徐老师！
我气不打一处来，说：“这个徐老师，是宿管处的生活老师，连个会计证都没有，她也配做财务科长？看来花了不少钱，重重贿赂了一笔！”
杨婷婷说：“也不一定是夏剥皮做的主，人事安排，主要是听局里拍板，也许徐老师走了局里某人的门路......”
我点头说：“也有此可能，可这份名单处处都不公平！你看，陈小春拟任办公室副主任，他虽然没有文凭，在我们学校也很多年了，凭什么让刚来的赵玉环做正主任？徐老师之前是生活老师，什么职务也没有，凭什么连升三级？还有洪老师，是王胖子的小舅子，凭什么突然要做人事科的正科长？人事科归沈副校长负责，他手下的徐建年，比我资历还深，凭什么洪老师突然空降人事科做正科长？这件事必定是王胖子捣鬼！”
杨婷婷说：“沈副校长一直和王胖子不对付，应该不会同意他管的人事科让王胖子的小舅子当正科长，看来王胖子是走的上层路线，起码是经过夏剥皮同意的！”
我愤愤地说：“王胖子这个活鬼，把我害惨了！平时他一直说我是他的人，他多次保荐我，填竞聘表之前他还喊我去他办公室，说正主任已经有人做了！我当时以为是熊老师或者徐建年这样的老资格做 ，就没填正主任，按规定可以一人报两个职务的！”
杨婷婷担忧地说：“这就难办了，你当时没报正主任，现在不让你做，也属正常，你拿什么闹？”
我笑了笑，说：“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就抓住王胖子这一条，你王胖子为什么在选举前就知道正主任有人做了？你王胖子为什么不让我报正主任？这不是摆明了卖官？还有 ，投票结果，为什么不当场公布，要拿到局里去开票？这都是违犯规则的！”
杨婷婷听了频频点头，接着又说：“现在就不知道那个公示贴出去了没有？能打听一下就好了。”
我点燃一支烟，抽了几口，眼睛一亮！我说：“这事找张奶奶，她不是和那个保安钱大爷关系好吗？钱大爷他们是轮流巡夜的！请张奶奶联系钱大爷，看看学校里哪里贴了公示没有？”
杨婷婷喜道：“那快打电话给张奶奶呀！”
我立刻拿出手机，拨打张蕴的电话，说明此事。
张蕴大大咧咧地说：“好，这个忙我帮！我有钱大爷的电话，就不知道他今夜值班不值班？你等我消息。”
我焦急地坐在家里，等张奶奶回话。抽完两支烟，微信响了，张奶奶发来一张图片，说是钱大爷在三楼楼梯口拍的。我一看，和杨佳丽发我的那张名单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