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到校,我意外地发现,夏剥皮站在传达室门口,看着大家刷脸打卡。
我不动声色地进去打卡,然后转头就往我的办公室走,也不跟夏剥皮打招呼。
没想到我刚进办公室,夏剥皮走了进来,直接对我说:“庄文,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比较纳闷,夏剥皮都想调走了,这时候找我做啥?
我一言不发,跟着夏剥皮来到他的三楼校长室,夏剥皮破天荒地示意我坐下,还分给我一支软中华。
我心里一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夏剥皮没安好心!
果然,夏剥皮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办公桌后面,主动问我:“庄文,我去局里开过会了,中层干部很快就要定下来了,你有什么想法?”
我点燃香烟,说:“没什么想法,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的你看。”
夏剥皮满意地点点头,说:“你先不要告诉别人,你拟任教导处副主任,已经定下来了。”
我忙问:“那么正主任是谁?”
夏剥皮沉默了一会,说:“打算让侯主任做,你有什么看法?”
我顿时血涌上头,问:“侯主任凭什么做正主任?”
夏剥皮说:“我看过人事档案,夏剥皮好像比你早上班二年。”
我反驳道:“论资排辈是吧?那么熊老师,还有几个老师,资历比侯主任深,你为什么不启用?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教学质量也是名列前茅的,侯主任连骨干教师都不是,她凭什么做我的上司?”
夏剥皮把脸一板,说:“是你服从组织,还是组织服从你?”
我也把脸一沉,说:“是你校长的官大,还是法律大?按劳动法规定,侯主任就要办退休手续了,你凭什么返聘她?谁给你的权力?她能够返聘,那么已经退休的教师能不能返聘?你真把她返聘了,我就发动已经退休的老教师,去教育局上访,要求上班!”
夏剥皮脸色缓和了些,说:“庄文,你莫要书生气嘛。顾副局长你认识的,当年他进教育局,还是在我手上办的手续,现在他都做副局长了,我上哪说理去?”
我说:“如你所说,用人方面的腐败,不是一个两个了。但是社会恶习我阻止不了,腐败到我头上就是不行!我宁可不做什么副主任,也要讨个公道!”
夏剥皮看了我半天,才开口说:“这是局里的安排,我也没办法。”
我立刻反驳:“局里谁的安排?你告诉我名字,我去找他!提拔干部,无外乎是三个方面考察,资历、学历、能力,侯主任是比我早二年上班,可她上公开课出洋相,你不是不在场!她的学历与能力都不如我,凭什么做我的上司?夏校长,我知道你要走了,你也听说过,‘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但人过留名,不能留骂名,雁过留声,不能留怨声!你看看侯主任把学校弄得鸡飞狗跳,引起多少教师不满?这样的人你要提拔她,还退了休再返聘,是局长授权给你的?你和她之间,究竟是权钱交易,还是权性交易?”
我越说越气,干脆撕破脸!
夏剥皮不愧是政客,听见我这么问他,先是一惊,随即脸带微笑,皮笑肉不笑地反问我:“照你看呢?”
我吼道:“两条必定有一条,不然凭什么!!!你要说理,我跟你去局长面前说理,侯主任整天泡在你办公室里,每天谈心不少于四个小时,孤男寡女,有什么事好谈?是谈上面的事,还是谈下面的事?”
夏剥皮听得一愣一愣地,但脸上还是皮笑肉不笑,我真佩服他的城府!
我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心里一阵轻松,掏出香烟,自己点了一根抽。
夏剥皮一言不发,校长室里死一般地沉寂。
良久,夏剥皮开口说:“你也莫要和我吵,我知道你是七中的刺儿头!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是来收拾东西的,明天我就回局里上班了。新来的校长姓袁,但愿你和他和睦相处......”
我一听这话,站起来转身就走,心里暗暗高兴,夏剥皮终于滚蛋了!
回到办公室,杨佳丽和张蕴、李老师、熊老师等人一起围过来,问夏剥皮喊我去谈了什么?
我分了一圈烟,笑道:“夏校长说他明天要回局里上班了,特意喊我去他办公室,道个别。”
杨佳丽狐疑地说:“真的假的 ?夏剥皮恨你入骨,你老是和他对着干,他还和你道别?”
我说:“实话说吧,夏剥皮是探我口风,还想让侯主任那个老巫婆返聘、做正主任,被我狠狠地训了一顿!”接着我把与夏剥皮的对话告诉大家,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李老师说:“活该!夏剥皮就要你这样对付他!”熊老师说:“庄文我佩服你,整个学校,也只有你敢和夏剥皮这样说话。”
我笑着说:“我哪句说错了么?哪句不是实话?他要敢带我去找局长,我就实话实说,我就不信夏剥皮能一手遮天!”
杨佳丽说:“我记得侯主任这个老巫婆,就这几天过生日了,也就是说,就要退休了,她还想蹦跶?真是官迷心窍!”
张蕴说:“我们终于解放了,不用再受侯主任的鬼气了,我也可以穿高跟鞋了,哈哈!”
我说:“先别高兴得太早,以夏剥皮的性格,他必定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杨佳丽说:“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到哪说哪的话,我相信你庄文肯定能应付,因为我们和正义都站在你的身后!对了,夏剥皮要滚蛋了,我们教师去撮一顿,以示庆贺?”
我连忙说:“不要太张扬,就我们办公室的七个人去吃一顿吧,我请客!”
张蕴说:“也不要你请客,我们AA吧?”
我摇头说:“那多小气,我请客好了!我当上副主任,还没请大家吃过呢。张蕴,你到处吃喝,你看去哪吃好呢?”
张蕴白了我一眼,说:“我们去吃粤菜吧?”
杨佳丽笑着说:“去大饭店没必要,庄文还没正式任命呢。我看就去老地方‘碧波舫’,那里的水产品好吃,价格也不贵。”
我颔首道:“好吧,那么大家下午下班后一起出发。”
各位教师都同意,于是我打了个电话给老婆,说晚上不回去吃了,中午就买点饭吃,还要备课。
到了中午快放学时,张蕴走到我面前说:“我中午也不想回家吃,要么我们去星巴克吃吧?我请客。”
我连连摇头说:“那里太贵了,还吃不饱,随便叫点外卖吃吧。”
杨佳丽说:“ 我也不打算回去吃,我请你们吃全家桶吧?”
张蕴一听,二话不说,拿起手机点餐,一边说:“ 我有优惠券,让我请客划算。”
杨佳丽也不和她抢着买单,转头问我:“晚上就我们几个教师?要么你喊上二师兄吧,没他的饭局不热闹。”
我笑道:“行啊,我刚刚也想到了二师兄,我用微信约他吧。”
说完我拿出手机,用微信呼叫钱兴国视频通话。钱兴国很快接通,笑眯眯地问我:“”三师兄,是不是喊二师兄吃饭啊?”
我笑道:“是滴,晚上六点半在碧波舫,是两位美女让我约你的。”说完我把手机摄像头对着杨佳丽,又对着张蕴照了照。
钱兴国兴奋地说:“好啊,都哪些人啊?”我回答:“就是我们办公室的七个老师小聚,你是特邀嘉宾。”钱兴国说:“好吧,晚上我准时到。对了,你不要买酒了,一位客户送了我一箱子酒,我带四瓶去够么?”我说:“你这人就是不肯占人便宜啊,吃个便饭,又不是个个都喝酒,带两瓶就足够了。”钱兴国说:“那我带三瓶吧,防止不够,呵呵,晚上见。”
我对着手机摇了摇手,表示再见。然后对杨佳丽说:“二师兄也是个厚道人,他知道我请客,非要自己带酒去。”杨佳丽说:“ 我都听到了,你也是个厚道人,人以类聚嘛。”
这时张蕴说:“全家桶太油了,我刚刚又点了些水果外卖,很快就送来了。你们坐着,我去学校门口等,省得门卫不让送外卖的进来,又费口舌。”
我笑道:“张奶奶,这等小事还要你出马?给五块钱让保安钱大爷去不就行了?”
张蕴笑着说:“要是那样做了,你们又喊我张奶奶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看着张蕴远去的背影,我对杨佳丽说:“其实张奶奶为人挺不错的,就是没遇到个好丈夫,不懂得珍惜。”
杨佳丽白了我一眼,说:“我发现张奶奶对你挺有意思的,老是向我打听你的情况,说到你眼里总是笑眯眯地。”
我说:“别瞎扯,彼此都是有家庭的人!张奶奶就是刚来单位不久,爱打听罢了。”
杨佳丽说:“那她怎么不打听别人,单单打听你?凭我女人的直觉,张奶奶是看上你了!”
我说:“扯淡,二师兄还说你看上我呢,你看上我了吗?”
杨佳丽幽幽地看了我一会,说:“我看上你有用吗?你这个老古董!”
这时张蕴回来了,我们就不说了。
其他教师都回家吃饭了,我和杨佳丽、张蕴三个人在办公室里吃肯德基的全家桶。
张蕴眼睛尖,又坐得对着办公室的门,忽然对我们说:“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侯主任走过去?”
我摇摇头说:“没有啊,没注意,我正在对付鸡翅和薯条呢。”
张蕴立刻站起来出去看,一会儿回来说:“看背影像是这个老巫婆,不过没看清脸,她走得太快了!”
我说:“管她干嘛?我们上我们的班,该退休的又不是我们。”
杨佳丽说:“下午还要上课呢,吃完抓紧休息一会吧。”
我们匆匆地吃完午饭,又吃了些水果。张蕴看着一堆的骨头和纸盒、可乐纸杯、果皮果核,果断走出办公室,喊来了保安老钱。
我看着老钱在收拾办公桌,偷偷地对杨佳丽说:“张奶奶还是没忍住,又给了五块钱老钱,哈哈!”杨佳丽也偷着乐,说:“管她呢,我先趴着眯一会,你办公桌和我靠在一起,可不许打呼噜,影响我午休。”我笑道:“午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什么时候见我打过呼噜?”
下午去上课,我觉得神清气爽,讲课也格外卖力,因为夏剥皮这个祸害终于调走了!
我上完课回到办公室,同事们全都喜气洋洋,其他办公室的教师得到消息,也纷纷来找我聊天,都很开心。原来和侯主任走得近的几个教师,立刻转变了风向,来拍我的马屁,说等正式任命下来,要为我庆贺一下。
我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大家还是安心做好本职工作,听说新来的校长姓袁,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就有教师说:“我听说过这个袁校长,原来是一中的校长,是个实干家,凭本事凭业绩调到局里去的,也是局长助理,和夏剥皮平级。”
我忙问:“袁校长的为人怎样?”那位教师说:“袁校长一向很正直,工作要求很高,一丝不苟,是个工作狂!但他为人非常和善,对下属是尽量帮忙,无论什么事情找他,都尽力帮着解决,是个好人!”
我笑道:“那就好啊,我们学校原来是民营,两任校长都是贪得无厌,只顾自己捞钱,多年不涨工资,几曾把我们职工当人?但是传说归传说,具体袁校长这人怎么样,还要相处下来才知道。”
下班后,我们办公室的七位老师,一起前往“碧波舫”。七人倒有三人开汽车,我和张蕴跟杨佳丽的车走。
路上我说:“二师兄还怕两瓶酒不够呢,现在三人开汽车,只有四人能够喝酒,总不可能三瓶酒不够四人喝吧?”
杨佳丽边开车边说:“二师兄套路深呢,他说要带三瓶酒,估计他要带别人去赴宴。现在社会上就流行这样的圈子文化,圈子里有一个人有饭局,就把其他人也带去,然后圈子里有人请客,再顺带请上回的东道主。”
我笑着说:“多两个人也就罢了,最怕不提前打招呼,一带一大帮人!一般的餐桌,也就坐十二三个人,要是带两三个还可以挤一挤,带得再多,难道东道主再摆一桌?”
张蕴插话说:“ 是啊,我也反对这种做法,一拖几。一是人数没法掌握,坐不下怎么办?二是不提前说,酒不够怎么办?总不能喝两种酒吧?最气人的是,有些是被人捎带去吃的,往上岗子一座,老气横秋,别人敬酒还爱理不理!”
我说:“张奶奶你反正有钱,不行就再摆一桌呗,哈哈!”
张蕴伸手轻轻地打了我一下,说:“不许喊我张奶奶,你怎么老记不住?”
我笑道:“你发个红包我就记住了,不然记性不好。”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碧波舫”。
我们走上楼船,我到吧台去订包厢,不想老板说:“真不好意思,今晚有人在这里摆喜酒,包厢都定完了。”我急道:“我们就七个人,也是老客户了,能不能想想办法?”老板想了想,说:“要么这样,就把一楼的卡座拼两张起来,你们挤一挤如何?”
我无奈地说:“好吧,人都已经来了,又约了朋友,总不能临时换地方。”
老板立刻喊来服务员,让她去准备,又掏出软玉溪香烟,给我们分了一圈。
同事们都在等卡座拼好,我走到船尾,一边看看湖景,一边抽烟。
夏剥皮终于要走了,我心里非常舒坦,像搬去了一块大石头!忽然杨佳丽走了过来,拿着手机,笑嘻嘻地说:“庄文,好消息又来了!”
我忙问什么好消息?杨佳丽得意地说:“我那在教育局做副局长的亲戚刚刚发微信给我,说局里经过研究,同意调夏勇济调回局里工作,而夏勇济要返聘侯主任的事,局里却不同意,不能开这个口子。侯主任就在今天,办了退休手续,灰溜溜地收拾了个人物品,回家养老了!”
我喜道:“人间自有公道!怪不得中午时,张蕴看到侯主任急匆匆地走了,原来是告老还乡了!今晚我要多喝点酒,以示祝贺!”
话音刚落,一个人走进来,笑着说:“庄文,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今晚要多喝点!”
我一看,来的正是钱兴国。我笑道:“二师兄,今天委屈你一下,坐卡座。我们忘记了提前预约,包厢都满了。”
钱兴国大大咧咧地说:“没事,我还喜欢在排挡吃呢,卡座算什么?我只要有酒喝,有朋友,明每天就很开心!”
我说:“好吧,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坐吧。”
果然,一楼的卡座已经拼好了两张,够坐八个人。
老板走过来说:“你们是自己点菜呢,还是让我安排?”
我说:“老板你安排吧,按八百一桌的标准!”
老板点点头,转身走了。钱兴国笑着说:“三师兄,你今天突然阔绰了啊?就九个人,五百就够吃了。”我忙问:“你带了一个人来?我认识么?”钱兴国说:“当然认识,是我的老朋友丽丽啊!已经打过电话了,她正往这里赶呢。对了,白酒我带了三瓶老郎酒,1956的纯粮酿造。”
我笑道:“让你破费了,我们人都齐了,要不先坐下打会扑克,等等丽丽?”
钱兴国欣然同意,于是八个人刚好两桌,坐下打牌。
一局刚刚结束,丽丽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到就挨着钱兴国,站在他身后看牌。
教师们都弄不清楚丽丽和钱兴国的关系,好奇地看着他们。钱兴国也觉尴尬,把牌一丢,招手喊服务员上菜。
很快过来两个服务员,铺好桌毯,麻利地上了十二个冷盘:白切猪肚、红油猪耳、小罗汉鱼烧咸菜、口水鸡块、凉拌木耳、香肠片、牛肉蘸酱、海带丝、盐水鸭、糖腌小西红柿、夫妻肺片,还有一盘绛红的鱼块。
钱兴国拿起桌子下面放着的白酒,给大家斟酒,我也拿起一瓶拆封,帮着斟酒。
杨佳丽等三个教师开汽车,都不喝酒,我喊服务员拿来饮料。
张蕴看着面前满满一杯酒说:“二师兄,我这两天身上不舒服,不想喝酒。”
钱兴国笑笑,说:“第一杯必须喝,第二杯随意,不喝酒来干什么的?”
一旁的杨佳丽笑道:“庄副主任,这钱科长是个混世魔王,酒席上没他热闹不起来,有他酒肯定喝得快!”
就听钱兴国笑了:“还是杨大美人了解我!男人嘛,无酒不欢!现在不喝酒,连官场都混不下去了!”
我问:“喝酒和当官有什么关系?
钱兴国笑着说:“最近新流行的段子,你不知道啊?”
我说:“不知道,你说说看,要是黄色的就别说了。”
钱兴国端起杯子先抿了口酒,说:“大家听好了,‘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同志要培养;能喝八两喝半斤,这样的同志要当心;能喝白酒喝红酒,这样的同志要调走;能喝红酒喝饮料,这样的同志不能要!’”
我们听得哄堂大笑,纷纷举杯,一起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