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广华点点头说道:“这个自然!”作为县大队队长,事关军事机密,他当然不会对任何人泄露韩锋与周大胡子的行踪。其实韩锋还有另外一个意思没说,六子如果知道了韩锋要去南霍陵据点,肯定要跟着去。要是半道上遇到啥稀奇好玩的事儿,以六子的性格,说不定就会撇下他们两个人,自个儿溜了。
韩锋和周大胡子简单准备了一下,化装成赶集的百姓,悄悄离开孙家岭赶往南霍陵。
没有马匹,两个人只能步行。为了避免路上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绕开县城,沿着云门山山麓一直向东,然后再沿弥河直奔南霍陵据点。
几十里路程,两个人走了大半天。赶到南霍陵村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夜色中据点的炮楼像个巨人一样耸立在村北头,炮楼顶部一盏雪亮的探照灯来回扫视。远处一列装满煤炭的军列拉着长笛,喷出长长的一道浓烟,呼哧呼哧往西向东赶往青岛码头。
两个人先在村头僻静的地方吃了点随身携带的干粮,一面观察着村里的动静。
乡下的百姓睡觉早,日头一落便早早吃过饭上了炕。村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叫,静悄悄的,并没有日伪军在街上巡逻。
炮楼里灯火通明,不时有吆喝声传出,想必是里面的伪军酒足饭饱后聚在一起赌钱。
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后,韩锋与周大胡子躲开炮楼上的探照灯,一前一后偷偷进了村子。韩锋来过多次,对这儿的地形很熟。领着周大胡子三拐两拐来到一所老宅子前面。
用力推了推,院门锁着,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人。两个人摸到院墙较矮的一处地方,翻身跃进院子里。
比起六子来,韩锋对这种夜行行当差了一大截。但他有功夫在身,视力也好,较常人又强了许多。领着周大胡子摸索着撬开糊了牛皮纸的窗户,进到屋子里。
为了不让炮楼上的日伪军发现,两个人也没有掌灯,摸黑坐在椅子上,静等厨子归来。
说到这个厨子,名叫沈福,原本也是个穷苦人,父母早亡。靠着会掌勺的手艺,进了据点给鬼子汉奸当了伙夫。
韩锋因为经常到南霍陵据点运送物资,偶尔也会留下来吃饭,一来二去两个人便混得熟了。韩锋见他头脑灵活手脚麻利,便教了他几套拳脚。沈福也因此对韩锋以师父相称。
今天据点里的皇协军不知道从哪儿搞了几只鸡,沈福杀鸡、拔毛,把鸡炖了,忙活了半天。等据点里的人都吃饭喝足了,天已经很晚。
沈福揣着剩下的半只鸡和一瓶酒,准备回家里自个儿喝点。
这所老宅子是父辈留下的,沈福三十好几的人一直没成家,所以平时家里也没人住。倒不是因为人长得不好,主要是家里穷,身上又背着个汉奸狗腿子的名声,没有哪家愿意把自个儿的闺女嫁给他。
进了院子,沈福掏出钥匙又打开房门。将鸡和酒放到桌上,从口袋里摸出火柴,“嚓”一声擦燃了,将八仙桌上的油灯点亮。
抬头的工夫,却看到桌子摆放的两技黑油油的德国造二十响快慢机。顺着短枪看去,又看到两张紧紧绷着的脸。
吓得沈福“呀”的一声,倒退了两步,手中火柴一哆嗦掉落到地上。
好一会儿,沈福缓过神来,这才看清屋子里坐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教过自个儿功夫的韩锋,另一个满脸胡子陌生得很。
“师……父……”
“忙活完了?”韩锋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问道。
“忙活完了……您……啥时候来的?”沈福的脸色煞白,刚才被吓得不轻,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没吃饭?”韩锋目光扫了扫桌子上的鸡和酒。
“没吃……不,吃过了!”沈福连忙把鸡和酒往韩锋面前一推,“师父,俺不知道您要来,刚才吓了俺一跳!您吃,俺给您拿碗去!”
周大胡子看了心里面有些好笑,这大半夜的黑暗里猛然露出两张人脸,换谁也会吓一跳。
沈福从旁边灶上拿了三只碗,用衣角擦了擦,摆在桌子上恭恭敬敬给两个人倒上。
走了大半天的路,嗓子眼干得正冒烟,韩锋也不客气,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沈福,你也坐下,陪师父喝两口。”
周大胡子本来正襟危坐,闻到酒香本来就有些忍耐不住。看到韩锋喝了一口,便也端起碗来,闷声不响地一气把酒干了个底朝天。
“得了,师父!今儿个徒弟好好陪您喝点!”沈福搬了把凳子,又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油炸花生米放在韩锋跟前。扭头看到旁边这个大胡子把酒都喝完了,心想这人倒实在。便笑了笑,又把酒给他倒上。
沈福端起碗敬了韩锋一杯,问道:“师父,前些日子俺听说你领着几十个兄弟反出了县城,皇军……呸,鬼子正四处抓您呢!您咋到这儿来了?”
韩锋拿起一粒花生米扔到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笑着说道:“咋了?你小子难不成想去告发师父?”
听到这话,周大胡子眼睛立马瞪了起来。狠狠盯着沈福的脸,拳头在桌上轻轻一捶,震得驳壳枪跳了两下。
沈福见两个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说道:“哪能呢?师父您这样说便是打徒弟的脸了!俺虽然只是个厨子,但是哪能去干那种事?”
听到这话,韩锋满意地点点头,又往嘴里扔了粒花生米:“这还差不多!算你小子有良心,师父没白教你。”
沈福往前凑了凑:“师父,您来找俺到底啥事啊?”
韩锋端起碗沉吟了片刻,一仰脖把剩下的酒干了,一字一顿地说道:“打鬼子!”
“啊?”沈福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就你们两个,咋打?那炮楼里住着十好几个呢,还有歪把子!”
韩锋微微一笑,把碗轻轻放下:“不是还有你么?”
“那也不成,鬼子那机枪打得老远了!”沈福直挠头,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敢情师父找自个儿是这么档子要命的事!
“你怂了?不敢干?”韩锋冷冷地问道。
“不是,俺没啥不敢的!俺早就干够了这受气的差事,只要师父您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俺保证没二话!只是……就凭咱们三个人,咋能干得过十几个鬼子汉奸?”
沈福在炮楼里干得并不顺心,尤其是那四个鬼子,稍不遂意非打即骂。外面的老百姓因为沈福穿了身黄皮,对他也是躲得远远的,极少有人主动搭汕。说到底,沈福现在干的是两头受气的活。
韩锋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沈福,师父再问你一句,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儿,你舍得你这份家业么?”
沈福将胸脯拍得咚咚响,说道:“师父,您这么说就是看不起俺了!啥家业不家业的,就是这几间老房子,没啥稀罕的。俺想好了,以后俺跟着您干!”
有了他这番话,韩锋心里面有了底,一拍桌子说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先说说炮楼里的情况。”
“也没啥情况,还跟以前一个样。”沈福歪着脑袋回忆着说道,“四个鬼子,十个皇协军,每人一把三八大盖,两把歪把子。”
“说详细点。”
“四个鬼子都在炮楼的三层住着,中间住着四个皇协军,其他的都在楼底。俺那个伙房紧挨着炮楼,是另外搭的草房。”沈福说道。
“他们黑夜出门吗?”一直没说话的周大胡子问道。
“基本不出门,没事的时候就凑到一起赌钱。”
周大胡子又问:“那白天呢,也不出门?”
沈福喝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唇上的酒痕,说道:“炮楼的弹药和粮食都是从县城运来的,这帮人平时都没啥事。除了几个住得近的皇协军回家看看,都是窝在炮楼里。要说出门,那就是赶集了。”
这番话引起了韩锋与周大胡子的兴趣,两个人顿时来了精神。韩锋问道:“赶集的时候鬼子和皇协军都去吗?”
“哪能呢?”沈福起身撕了根鸡腿递给韩锋,“那些鬼子鬼得很,要不说怎么叫鬼子呢?每回赶集最多出去两个,留下两个看炮楼。至于那些皇协军嘛,也会留下两个看门的。”
机会仿佛已经出现,如果真如沈福所言,周密计划一下,攻下炮楼把握性非常大。韩锋按捺住心里的兴奋。又详细询问了据点内的弹药和粮食的储放地点。
不知不觉间,一瓶白酒便见了底,桌上的半只鸡和花生米也被三人吃了个净光。
掐指一算日子,再有三天就是大集。韩锋和周大胡子简单一商量,决定马上返回孙家岭报告情况。并与沈福约定好,大集的前一天带人秘密潜入南霍陵,让他做好接应准备。
临出门时,沈福关心地问道:“师父,天这么晚了,路上黑灯瞎火的,要不明儿一早再走吧?”
“不了,事关重大,俺俩个必须马上回去。记住,今晚上的事谁也不能说,就当俺俩没来过!”
“放心吧,这个道理俺懂。要不俺跟你们一块儿走吧?”
“不行!这两天你机灵点,等俺们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