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了班，我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把要说的话默默梳理了一遍，毅然带着杨佳丽去食堂吃午饭。

这时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排队打菜的人并不多，我把饭卡给上官斐斐刷了两回，请杨佳丽吃饭。

欧阳芳閠眼尖，一边打着菜，一边笑道：“庄主任，请大美女杨老师吃饭呀？”

我走到橱窗前，笑道：“中午不高兴回家吃了，我们两人一个办公室的，请她吃顿便饭。对了，夏校长吃过了吗？”

欧阳芳閠说：“吃过了，回办公室睡觉了。今天吃鸡块和杂烩、肉圆、雪菜肉丝，您选哪两样？”

我说：“就吃鸡块跟肉圆吧，对了，杨佳丽你吃哪两样？”

排在我后面的杨佳丽说：“和你一样吧，客随主便。”

我们打了菜，端到餐桌上，杨佳丽主动去打饭打汤。我看了看周围，几乎都是现任的班主任在吃饭，个个不动声色地冲我点点头。

我心里暗暗高兴，匆匆吃完了午饭，走进二号包厢。欧阳芳閠看见了，以为我进去休息一会，也没过来看。

这时餐厅里吃午饭的现任班主任陆续走了进来，我顿时来了精神，站起来说：“侯主任和夏剥皮欺人太甚！我给大家看一份名单。”说完我拿出手机，调出照片，放在餐桌上给大家看。

班主任们拥挤着看了一会，顿时大哗！初二一班的班主任激动地说：“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腐败么？说的是公开公平公正聘选班主任，原来早就摆布好了，拿我们当猴耍呢！”班主任们群情激愤，议论纷纷，我看了暗暗高兴。

这时杨佳丽拿着笔记本和笔走了进来，我说：“今天这事，大家看怎么办？”各位班主任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阵，纷纷让我做主。

我说：“好！那我们就齐心协力！先请大家签到，每个人都要签字，别到时候我为大家出头了，暗地里出了叛徒去告密！还有，杨佳丽是我让她来做会议记录，每个人说的话都记在本子上，省得到时候有人反悔。我反正不讨夏剥皮的喜欢，无非就是不当班主任罢了！我既为大家，也为自己，你们有谁不愿意和我抱团取暖的，现在可以退出。”

班主任们十分感动，都说我讲义气，纷纷上前签字。王胖子的小舅子洪老师，犹豫了一会，也在本子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看着众人都签字了，请大家坐下，给抽烟的老师们分了一圈烟，然后说：“夏剥皮不拿我们教师当人，玩阴招，弄出侯主任和赵锐洪这两个酷吏处处盯着我们，就是想扣我们的工资！化学老师王老师受欺负你们也知道了，现在又要重新聘任班主任，全是假的，新的班主任全是夏校长的关系户，受了请托打过招呼的！”

众位班主任纷纷表态，都说夏剥皮太过分了，非要搞他一下不可。

我接着说：“其实夏剥皮已经内定了我和洪老师继续当班主任，可其他人怎么办？你们没有认真教学么？没有付出心血么？新名单大家都看到了，掺了不少业绩平平的关系户老师，这公平么？”

洪老师站起来发言：“庄文说得没错！王胖子暗地里告诉我了，我和庄文都内定了班主任。但是我看不惯王胖子有辱斯文的做法，我跟你们站在一起！庄文你主意多，你就说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

我非常高兴，得到洪老师这位奥援。我站起来说：“现在有个机会，后天，局长要带各校校长来我们学校观摩交流课，就是看我们上公开课。时间非常紧迫，必须在明天定下新的一批班主任，这是夏剥皮的原话。我们为了共同的利益，谁都不许去报名，已经报过名的两位班主任，也请你找侯主任声明，先不报名了！这样新的班主任人选就定不下来，然后我起草一份请愿书，各位都签名；等到后天大家拦住教育局的领导，当着各校校长的面，集体请愿！不把夏剥皮制服，我们都没好日子过！”

各位班主任全部赞同，一个个地发言，指责下夏剥皮胡来，以权谋私！杨佳丽沙沙地记录个不停。已经报过名的两位班主任，不敢犯众怒，也纷纷表态，今天下午就去找侯主任，取消报名。

我趁机拿出随身带的笔，让杨佳丽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给我，很快写好了请愿书！

各位班主任传阅一番，纷纷签名，人人高兴！

我乐呵呵地看着各人签字，心中知道，大功已经告成一半了。

我拿起请愿书核对签名，人人都签了字，我说：“那就散会吧，我相信谁都不会说出去，谁要是说了，就是公敌，以后别想在学校混了。”各人纷纷表态，关系到切身利益，一定不会外泄。

我说：“我们散会吧，大家分开走，一个个地出去，这样不显眼。”

众人鱼贯而出，我收起请愿书，最后一个走出去。想了想我没走前门，从食堂后门出去，走两步就是夏剥皮的校长室。

我看到门关得像个铁桶，夏剥皮估计这会正在会周公呢，我暗暗发笑，步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杨佳丽随后进来坐下，十分钦佩地看着我，说：“庄文，你这个主意好！这么一来，夏剥皮就不敢乱来了，但是我担心他会报复你。”

我点上一支烟，笑道：“你小看夏剥皮了，这种人媚上压下，火候拿捏得非常好的。你想，局长看了我们各位班主任的请愿书，肯定训斥他，他还敢报复我么？凭能力，凭资历，凭学历，我做个副主任不合格？反正我又不想往上爬，做个班主任就知足了，不让我做也无所谓，我做人只求问心无愧！”

杨佳丽问：“那么今天签了字的班主任，有没有叛徒？会不会去告密？”

我笑道：“应该不会的。教师都有些清高，今天当着大家的面都签字的，谁要是去告密，以后还有脸见人吗？就连王胖子的小舅子洪老师，本来都内定了继续做班主任，也对夏剥皮不满，可见夏剥皮是多么地不得人心！”

杨佳丽说：“应该是这样的，可我还是有些担心......”

我说：“各位班主任都签了字的，现在我们是利益共同体。具体有没有人做叛徒，今天下班前就见分晓了。”说完我趴在办公桌上小睡一会，下午还要去上课。

一下午平安无事，到了快下班时，侯主任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对我说：“庄副主任，请你出来一下。”

我若无其事地跟着侯主任走出办公室，侯主任却没停下，一直走到学校操场东边的河边。

我点上一支烟，笑道：“侯主任，有事不能在办公室里说么？你说我们孤男寡女的，来到河边这么僻静的地方，不大合适吧？”

侯主任气急败坏地说：“你就别拿我开心了，我刚才被夏校长狠狠地骂了一顿，说我不会办事，来找你求助的！”

我开心地说：“究竟什么事啊？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侯主任急道：“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下午都没有在任的班主任去找我报名，而且已经报过名的两位班主任来找我说，当时没想清楚，先不报名了。你说明天就要把这事定下来，现在一个报名的人都没有，我该怎么办？”

我揶揄道：“可能是目前工资都没定下来，班主任很辛苦，又不知道能多拿多少钱，人家退缩了吧？”

侯主任急吼吼地说：“也有这个可能，可夏校长骂我不会做事，你说我该咋办？”

我笑道：“总不能我一个个地去动员班主任们报名吧？报名的人又不一定是名单上的人，人家要是报了，结果没当成，岂不把我恨死？”

侯主任忽然之间就换了副笑脸，挽着我的胳膊说：“庄文呐，姐知道你的能力，你给拿个主意呗？”

我一阵恶心，又闻到了那股老人味！我挣脱开来，说：“你也挺固执啊侯主任，今天报不了名，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回复夏校长，说现在的班主任们还没考虑好，要过几天。”

侯主任说：“可是明天就要定下来新班主任了呀？”

我笑道：“谁规定非得明天？太仓促了吧？后天局领导们带校长来，完全可以让现在的班主任去上交流课嘛。你平心而论，现有的班主任，有谁是不能胜任的？你可以跟夏校长说，这事急不得，要是急于求成，万一落选的现任班主任找局长告状，岂不是弄巧成拙？还是过了后天再办这事为好。”

侯主任想了好一阵，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了，先谢谢你，不要对其他人说啊。”说完匆匆走了，边走边打电话，我估计她是向夏剥皮汇报了。

我偷偷乐着，回到了办公室，杨佳丽看见我的表情，问：“怎么了？跟中了奖似地？”

我小声说：“计划顺利！侯主任这个老巫婆受到压力了，被夏剥皮骂了一顿！她亲口告诉我说，非但一下午没一个人去报名，已经报过名的那两个，也取消了报名！说明我们当中没有出叛徒，晚上我想庆祝一下，请你去我家吃个晚饭。”

杨佳丽笑道：“这么小气？请人吃饭带去家里吃？”

我说：“不是的，中午开会你不是在场了吗？我想把这个喜讯告诉我老婆，你是旁证。上回我看你挺喜欢吃茶油鸭，我顺道去买一只，再到饭店打包几个你爱吃的菜，就在我家吃。如果去饭店吃，难免要呼朋唤友，喝酒控制不住的，明天很关键，我现在没有心情去饭店吃。”

杨佳丽想了会，说：“那好吧，你就负责买只茶油鸭，其他菜我去买，你又不知道我爱吃什么。对了，我还要带张蕴去。”

我立马说：“多个人吃饭是小事，可张蕴这丫头有点傻大姐似地，我们的计划让她知道了，会不会泄密？”

杨佳丽白了我一眼，说：“你当张蕴真傻呀？她才不傻呢！她就是心大，不容易生气，我挺喜欢这个小丫头的。”

我看看手机，连忙站起来说：“都到下班时间了，我先回去了啊，你跟张奶奶一起来，少买几个菜。”

我骑车下班回家，顺道买了只茶油鸭，老婆问我是不是有人来吃晚饭？

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老婆，杨婷婷十分高兴，说：“杨佳丽真有嘴福，今天我妈刚给我送来乌鸡汤，她就来吃饭，呵呵。”

我说：“丈母娘对咱们这么好，要不把她老人家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杨婷婷说：“ 我也巴不得她老人家来帮我带孩子呢，可我爸身体不如从前那么好了，她放心不下。对了，我妈还送来一篮子草鸡蛋。”

我叹息道：“咱妈养点鸡，生的蛋自己舍不得吃，你怎么好意思收的？”

杨婷婷嘟着嘴说：“我又没跟她要，她非要给我，说我的身子补好了，奶水才足，葫芦娃才能更健康......”

我说：“好吧，家里不是有整箱的牛奶么？还有你买的阿胶大枣，给咱妈了没有？”

杨婷婷白了我一眼，说：“这还用你教啊？早给我妈带回去了。我留她住两天的，她不肯。今天你冤枉我了，要罚你炒蛋做个菜，请杨佳丽她们吃。”

我笑道：“好吧，我也好久不展示才艺了。”说完我走进厨房，拧开灶头，开始炒蛋。

很快起锅了，我打开冰箱看看，还有一袋真空包装的驴肉！我看看包装，是老婆网购的，就悄悄拆开，倒进碗里，放进微波炉准备加热。

忽然听见老婆在客厅里说：“欢迎两位大美女，来我家里总带菜来，多不好意思。”

我连忙按下微波炉加热键，端着一碗炒蛋出来，就看见杨佳丽手上拎着几个打包盒子，张蕴拎着一堆水果，笑呵呵地站在客厅里。

我放下炒鸡蛋，把葫芦娃接过来抱着，让杨婷婷把打包的菜用碗和盆子倒下来。

张蕴把水果袋先放在地上，笑呵呵地走过来，对着葫芦娃扮了个鬼脸。葫芦娃居然冲着张蕴咧嘴一笑！小手还动了起来。

我把葫芦娃给张蕴抱会，把地上的水果袋拎进厨房。一看张蕴很会办事，买的西瓜、火龙果、葡萄都是盒装的，可以直接当果盘摆上桌子，还有两个大大的榴莲，没有切开。

我把老婆倒在碗里的菜端上桌子，对张蕴说：“张奶奶，让你破费了，榴莲很贵的，你一下子就买两个！”

张蕴坏笑道：“你喊我张奶奶，我来你家就是看重孙子葫芦娃来了，能不大方点吗？”

这时杨婷婷端着水果盒子走过来，笑着说：“庄文，张蕴挺率真的，你不许喊他张奶奶。”

很快菜和果盘摆了一桌子，杨婷婷从冰箱里拿来发酵乳，倒给杨佳丽和张蕴喝。

我自己倒了一杯“海之蓝”酒，对杨佳丽说：“今天是喜事，教师们终于抱成团了，历史上好像我们还没有这么团结过。杨佳丽，你能喝白酒，不来一杯庆祝下么？”

杨佳丽笑道：“晚上我开车回家呢，怎能喝酒？张蕴酒量大，她又不开车，让张蕴陪你喝一杯吧。”

我拿起酒瓶看着张蕴，张蕴到也痛快，一口把杯子里的发酵乳喝完，把酒杯往我面前一放。

我倒满一杯，递给张蕴，张蕴看了看酒杯说：“倒得真有水平，再多一点点就溢出来了。”

我笑道：“那是，喝了这么多年酒，倒个酒还不会么？”张蕴说：“有言在先，我只喝一杯啊，多了不喝。”

我举起筷子说：“先吃菜，不急。”大家吃着一桌子菜，自然谈起了合谋搞夏剥皮的事。张蕴当时不在场，对这事非常感兴趣，问个不停。

我笑着说：“张奶奶，你不会出卖我们吧？”张蕴瞪了我一眼，说：“你老婆不是说了，不许再喊我张奶奶！你信不过我是吧？我们喝酒盟誓！”

我端起酒杯说：“这倒是个新鲜玩意，怎么盟誓？”张蕴端起满满一杯酒，和我碰了碰，说：“干杯！我要是出卖你们，就如同这杯酒一样，被人一口吞了！”说完举起杯子，对着嘴“咕嘟咕嘟”一阵喝，真的一饮而尽！

杨婷婷笑道：“张蕴你慢些喝，小心呛着。”

喝完了一杯酒，张蕴忽然问杨佳丽：“佳丽姐，后天局长他们来，你也去情愿吗？”

杨佳丽笑道：“我哪里够资格？我又不是在职的班主任。”

张蕴如释重负地说：“那就好了，我也不用去了 。夏剥皮虽然坏透了，但是对我还有些照顾，我看了看，整个学校就我的高跟鞋鞋跟最高，也没人管过我。”

我说：“这正是夏剥皮的可恶之处！他不许别的女教师穿高跟鞋，却对你穿高跟鞋视而不见，这公平么？制度就要一视同仁，搞特殊搞例外，就是不公！”

张蕴吐了吐舌头，说：“我跟你们不一样的，我刚刚调来七中上班，人事关系还没转过来，也就相当于一个临时工。我爸一再嘱咐我，不出头不争霸，低调做人。”

我笑道：“你爸也是个老江湖，你这么萌萌哒，还出头争霸？”

杨佳丽笑着说：“张蕴，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洗碗、拿快递都不自己动手，给五块钱让保安去做？”

张蕴得意地笑笑，说：“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有钱的人使唤人，没钱的被人使唤。满大街送快递的、送外卖的，不都是这样的？没有好处，谁肯替你做事？”

杨婷婷问：“你大手大脚地花钱，老公也不管你吗？”

张蕴眉飞色舞地说：“他敢！和我结婚前他连工作都没有，开个烟酒店，自己抽的是十块一包的香烟。跟我结婚后，我爸给他弄了个城管的工作，还拿信用卡给他透支用去做生意，他现在抽烟都是软中华！他敢跟我撅蹄子，我就经济制裁他，把信用卡收回！”

我问：“城管也是事业编制，逢进必考的，你老公是考上的吧？”

张蕴说：“没考，他算是人事代理，不算正式编制，就是弄个工作让他压压身子，省得出去惹祸。”

杨佳丽问：“你老公脾气很暴躁吗？出去惹过祸？”

张蕴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不惹祸？前几天他管一家店铺，人家把东西放在门外做广告，占道了。他说了两回，店主不听，他一怒之下冲进去把人家柜台给砸了！”

我笑道：“脾气不小呢，后来怎么善后的？”

张蕴说：“我爸赶去给人家打招呼，赔钱，才算了事。”

杨婷婷问：“你老公脾气这么燥，他会不会动手打你？”

张蕴瞪圆了眼睛说：“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他求我爸的事情多呢，他要是动手，我也动手！”

杨佳丽问：“女的跟男的动手，你不是吃亏么？”

张蕴得意洋洋地笑道：“动过一回手了，他轻轻打了我一下，我脱下高跟鞋狠狠地抽他！抽完了不解气，还砸家电，专门捡贵的砸，砸完了还让他父亲去买新的！”

杨婷婷劝道：“张蕴，夫妻过日子，轻易不能动手的，太伤感情了。”

张蕴大大咧咧地说：“无所谓，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呗！”

我们都不好再说什么，我想想这张蕴外表和气，大大咧咧地，还挺有个性。

吃完饭，我泡了几杯茶，请杨佳丽和张蕴坐到沙发上歇会。

张蕴再次抱起沙发上躺着的葫芦娃，扮鬼脸逗他笑。我刚刚帮着老婆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就听张蕴一声尖叫！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葫芦娃掉地上了，冲过去一看，张蕴愁眉苦脸地说：“庄文，你家葫芦娃尿了我一身，我刚买的新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