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我回到家，草草吃了晚饭，连话都懒得说，匆匆上床睡觉。

杨婷婷吓坏了，跟进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累，太累，这个副主任真不是人当的！”

杨婷婷忙问情由，我把学校发生的事告诉老婆。杨婷婷劝慰我说：“老公，你刚刚进入新角色，不习惯也很正常，还是慢慢来吧，”

我点点头说：“也只好如此了，倒不是为了多拿那点工资，也要证明我的能力！这段时间你辛苦下，带葫芦娃以你为主，我要打足精神干下去！”

老婆点点头，劝我去客房睡，省得夜里葫芦娃哭，影响睡眠。

我求之不得，到客房吸了两支烟，慢慢睡去。

第二天我依旧六点出门，匆匆去面馆吃了碗面条，赶到学校传达室，才六点半不到。

我刚刚刷脸打完卡，夏校长一头就走了进来！我连忙说：“夏校长早，这么早就上班啊？”

夏校长点点头，一言不发，看着打卡机。

我掏出软中华，分了一支给夏校长，谁知夏校长不接，冷冷地说：“我不抽烟，你在教室里也不能抽，教师要注意自己的形象！”

我明明记得那天晚上在派出所，夏校长给副所长分烟，自己也抽了。但是这话不好明说，我就自己把烟点了起来。

夏校长板着脸，一言不发，等所有的教师都刷脸签到了，才走出传达室。临走给我撂下一句话：“各学科的教学计划，要尽快报给王副校长，由他请示我。”

我点点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就见杨佳丽和一帮教师正在议论。

我走过去旁听，大家都知道我的为人，也不避讳我，继续交谈。

就听一位教师说：“你们知道夏校长为什么这么早到校？听说他的夫人去了省城，照顾上大学的女儿去了！夏校长每夜孤枕难眠，所以一大早就上班了......”

就有轻浮的教师接话：“要不我们派杨佳丽这个大美人，去给夏校长放放电，让他对我们教师不要这么苛刻？”

杨佳丽瞪了那位教师一眼，我说：“大家都忙正事去吧，没有写好教学计划的，尽量今天交给我，夏校长催着要呢！”

说完我拿起教材，去给初二六班上课了。

等我回到办公室，杨佳丽说：“王胖子没打电话给你吧？他来找过你了。”

我说：“我在上课呢，王胖子应该知道制度，上课时不会打电话给我的。他找我什么事？和你说了吗？”

杨佳丽说：“你们大领导的事，我哪敢掺和？是王胖子主动告诉我的，说问你要各学科的教学计划，还要你马上组织各班，开展‘兴趣小组’活动。”

我听了一惊，说：“这才开学两天，就要搞‘兴趣小组’？起码要过一个月吧？各班的学生刚开学，还没有收心呢！”

杨佳丽笑道：“我可插不上话，我只负责转告。”

忽然我手机响了，一看是王胖子打来的。我赶紧接听，就听王胖子问：“微信发你信息为什么不回？”我回答：“刚才上课的，还没来得及看手机。”王胖子说：“赶紧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不敢怠慢，匆匆赶到三楼办公室，一推门进去，就觉得烟味刺鼻。再一看，夏校长和王胖子坐着，都在吞云吐雾。

王胖子问我：“教学计划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我说：“已经在办了，估计下午下班前能够到位。”王胖子点点头，满意地分给我一支烟，又说：“夏校长早上交代，各班的兴趣小组要搞起来，这事由你牵头。还有，教育部又发文了，禁止教师让家长帮孩子写作业，学生作业要独立完成。这事管住了，也就杜绝了补课的现象，这事也交给你办。”

我向来实话实说：“王副校长，这事怕是不容易办。各个学校都这样，教师布置的作业，学生独立完成不了，需要家长帮助。我们学校只能做到，尽量为家长减负，作业在课堂上布置，不许把作业发给家长，再让家长去打印。”

这时夏校长忽然插话了：“庄文，严格按照王副校长的话去做，不允许打折扣，这也是考验你能力的一件事。”

我无语了，点点头走出王胖子的办公室，下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杨佳丽正坐着喝茶，她教美术，课少清闲。

我把去找王胖子的经过告诉杨佳丽，杨佳丽微微一笑，说：“看来这个新来的夏校长是个不折不扣的政客！”

我问：“为什么这么说？”杨佳丽说：“政客永远都是说着正确的废话，却解决不了问题！每个学校都是这样，布置作业，然后让家长回去监督写作业、检查，还要签字。我们学校顶多做到在课堂上布置作业，学生回去怎么完成，却管不到。有的家长忙，没空指导孩子作业；有的家长甚至自己也做不出来，所以补课老师就应运而生。家长宁可多花些钱，把孩子送去老师家里写作业，图个清静。这王胖子也是的，他自己不是暗地里组织教师给学生补课么？现在一本正经地要你抓，不允许教师补课！这怎么查？你下了班挨家挨户地去教师家里家访？”

我叹息道：“也许夏校长是好意，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做一步算一步吧。”我紧催慢催，到了傍晚，各科教师终于把教学计划全交给我了。我连忙去送给王胖子，王胖子带着我去交给夏校长，夏校长接过去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你们先忙吧。”

我不禁有些失望，回到办公室告诉杨佳丽。杨佳丽说：“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夏勇济在局里资格很老，二十年前就做局长助理了，做了二十年，还是局长助理！”

我忙问：“这是为什么？”杨佳丽答：“为人刻薄，媚上压下，所以一直升不上去！他三番五次竞选副局长，都会莫名其妙地空降一个人来当副局长，夏勇济只好当了二十年的正科级局长助理，升不到副局长！”

我不禁皱眉说：“看来这个人不是个善茬，二十年了还升不上去，肯定人品有问题！”

杨佳丽说：“可不是嘛！最近局里刚刚任命了一位顾副局长，一直是夏勇济的部下，当年这位顾副局长进教育局，还是夏勇济办的手续！所以夏勇济大为不满，牢骚满腹，局里把夏勇济派来我们学校做校长，也是为了新晋升的顾副局长便于开展工作。夏勇济本人并不想来，是带着怨气来我们学校的，所以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我说：“再给我讲些夏勇济的事情，我好判断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杨佳丽想了想，说：“夏勇济在局里上班倒是很积极，每天第一个到科室，扫地拖地烧开水，最后一个才下班。可他能力很一般，私心很重，表明谦和，骨子里权力欲极强，和同事关系紧张！而且他妻子去省城陪女儿读书了，他一个人在家，据说和局里三产上的某个女服务员有染！”

我笑道：“这个人很会演戏啊，他还好色！杨佳丽你要小心点，你是我们学校数一不数二的大美女，哈哈！”

杨佳丽白了我一眼，说：“好心告诉你情报，你倒没个正经的！这老家伙五十大几了，混几年都退休了，个子又矮，嘴巴特别大，听说还抠门，我图他个啥？”

正说笑着，忽然手机响了，王胖子又打电话给我！

我接通了电话，王胖子说：“我看到你在工作群里发通知了，兴趣小组的事情要抓紧落实。夏校长刚刚又交办一件事情，他说咱们学校原来是民营学校，各种工作条例和规章制度不健全，要你抓紧时间，重新草拟一个，交给他看。”

我忍不住说：“王副校长，上吊还歇口气呢，我手上正忙着，还要去上课，这事又不急，就不能缓一缓？”

王胖子语重心长地说：“庄文，你要提高政治站位。夏校长告诉我，局里一把手唐局长，过几天要来我们学校视察，工作条例和规章制度非常重要，这事能拖吗？我知道你忙，多辛苦一下，上班弄不完回家也可以弄嘛。”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把这事也告诉了杨佳丽，杨佳丽笑着说：“其实这事好办，和你要好的宋老师，他父亲在市立三中做副校长，那是公办学校。你发个微信给宋老师，请他帮忙，把三中的工作条例和规章制度弄一份给你，略作修改，不就可以交差了？”

我连声称妙，立刻发微信给宋老师，请他帮忙。宋老师很快回复说，没问题，但是要等一会。我道了谢，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抽烟。

杨佳丽看我抽烟，忽然说：“你分烟给夏校长，他说不抽烟？”

我说：“是啊，早上在传达室，分烟给他他说不抽。后来我去王胖子的办公室，他在里面和王胖子不停地抽烟，满屋子的烟雾缭绕！”

杨佳丽笑道：“你还记得不，那天晚上在城南派出所，我们亲眼看见他抽烟，还分烟给派出所副所长抽？”

我答道：“当然记得，我也觉得纳闷呢，他既然抽烟，为什么又对我说不抽？”

杨佳丽神秘地说：“你想知道答案，明天中午请我吃个饭，我明天下午有课，不回家吃饭了。”

我笑着说：“好啊，刚好我也一大堆事情，不准备回去吃，就请你弄个便饭。”

杨佳丽说：“夏勇济这个人，是典型的看人点汤！你分烟给他，他觉得你级别不够，在你面前要保持尊严，所以不接你的香烟！而王胖子是副校长，级别比你高两级，他就抽他的烟，显示自己身份的尊贵！”

我愤愤地说：“我呸！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就是教育局的一把手唐局长，来我们学校视察时，也分烟给我们教师抽，当时我也在场！官越大，越是平易近人，这是官场的通例。难关夏勇济一直升不了副局长，不会做人！以后我再也不分烟给他，什么东西！”

杨佳丽笑道：“稍安勿躁，我们现在谈正事，明天中午请我吃什么？”

我笑道：“我们小区外面，有家新开的面馆，王老板的面条下得相当不错，我连续几天去吃了。他店里中午也卖饭菜，我们就去那吃？对了，离王老板面馆不远，还开了一家‘蔡氏茶油鸭’，再买只鸭子请你品尝品尝？”

杨佳丽说：“好呀，小饭店往往藏龙卧虎，烧的菜反而好吃。大饭店讲的是排场，菜的口味很一般，分量还少。”

商量定了，就到了下班的时间。我回到家里，等吃完晚饭，宋老师才把三中的工作条例和规章制度发给我，我连晚赶工，弄好了才睡觉。

于第二天出门，妻子和葫芦娃还没醒，我留了张纸条给杨婷婷，告诉她我中午有事，不回家吃饭。

到了学校，我连续上了两节课，已经快到中午。

回到办公室，王胖子发微信给我，催要工作条例和规章制度，我连忙用微信传给他。

刚刚发完，手机响了，钱兴国打电话进来。

我接通电话，就听钱兴国说：“三师兄啊，你做了官就忘了哥哥，都几天不打电话给我了？”

我笑道：“刚开学，新的岗位不大适应，天天忙啊！等我闲点了，请你喝酒。”

钱兴国说：“改日不如撞日，今晚我请你喝酒如何？”

我连忙推辞说：“过几天吧，学校事多，下了班回家还有事情要处理。新来的夏校长是个工作狂，压了许多事情要我做，我晚上还要批改作业和备课呢！”

钱兴国笑道：“夏勇济啊？我认识他，当年我父亲钱逸君是教育局的老副局长，你们校长和夏勇济都是我爸当年提拔的！他为难你你就和我说，我一通电话就摆平了。对了，你晚上既然没空，中午我请你吃个饭？”

我笑道：“二师兄想念三师兄了？中午我不回家吃，请杨佳丽吃个便饭，要不你也来参加？”

钱兴国说：“好啊，发个定位给我，我亲自赶去赴宴，哈哈。”

我说：“有言在先，下午我还有课要上，不能陪你喝酒，就吃个便饭。定位嘛，我现在没在饭店，告诉你地址吧。就在我家小区门口，新开的一家面馆，叫‘王氏面馆’，老板姓王，个子高高的瘦瘦的。”

钱兴国只说了一句：“必现！”就挂了电话。

我喃喃自语：“必现是个什么意思？二师兄从哪学来的？”

杨佳丽说：“我听见你说话了，约了二师兄一道吃午饭是吧？必现就是‘必然出现’，简称必现，哈哈！”

我又好气又好笑，对杨佳丽说：“二师兄这个人看上去像是混世魔王，其实对朋友还是热心的！要不中午我就弄一瓶啤酒陪他一下吧，你喝不喝？”

杨佳丽连连摇头说：“我不能喝的，我教美术和你教语文历史不一样的。”

我问：“怎么个不一样？”杨佳丽说：“你教语文历史，可以照本宣科，临场发挥也可以，反正学生不敢质疑你，所以你喝了酒去上课也不会穿帮。我教美术就不同，下午要上素描课，我要亲自画画给学生看，要是喝了酒，把老虎画成狗，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我笑道：“那好吧，你慢慢准备，我去找同学们办件事。”

到了初二六班，刚好大家在背英语单词。我跟英语老师打了个招呼，问同学们，“兴趣小组”报名的事怎么样了？同学们七嘴八舌，都说要回家和父母商量。

我笑道：“同学们，这个不需要商量的，是学校组织的免费‘兴趣小组’，不要你们家长付钱的。各人根据自己的爱好，自己选择，今天下午放学前，务必到班长那里报名，明天到校，我要看到班长给我的名单。”

学生们一起答应，我就出了教室。

一眼就看见夏校长走了过来，默默地看同学们上课，我只好站在旁边陪同。

等夏校长走了，下课铃声也响了。我正要回办公室，忽然几个学生跟了出来，怯生生地问我：“庄老师，真的不要收费吗？”

我笑道：“真的不收费，你们放心好了！现在学校是公办学校，不同于以往，不许乱收费的。你们回家和家长说清楚，下午就报名吧。”

学生们一哄而散，我想想其他班级的学生肯定也有这个顾虑，就去了几个教师办公室，把不收费的事告诉各位班主任，请他们抓紧让学生报名，最好明天就把详细的名单给我。

刚刚忙完这些，手机就响了，钱兴国打电话来，说：“三师兄，我已经找到这家面馆了，你几时到？”

我笑道：“我刚刚准备出发呢，要不你先点菜，咪着酒，我很快就到。”

钱兴国笑道：“你说的那个茶油鸭，我摸到了店里，已经买好了，就不要你破费了。你不要急，等杨佳丽涂脂抹粉完，和她一起来，哈哈！”

我暗暗发笑，这二师兄虽然贪吃贪杯，为人倒是不小气，抢着花钱。

一路走回办公室，杨佳丽已经在等我了。我坐下喝了口茶，杨佳丽说：“庄文，我开汽车带你去吧，这样快些。估计二师兄已经坐在饭店里等我们了，哈哈。”

我笑道：“真被你说中了，二师兄刚打电话给我，这会应该在点菜了！对了，他还要你涂脂抹粉呢，要不我等你化妆？”

杨佳丽嫣然一笑，站起来往外走，说：“二师兄又不是什么大帅哥，我去见他还要涂脂抹粉？走吧，抓紧时间，吃完了还能会办公室小睡一会。”

我坐着杨佳丽的汽车，来到“王氏面馆”，一进去就看见二师兄占了张桌子，菜都上了几个，面前白酒也倒好了。

钱兴国看我坐下，笑道：“三师兄，知道你下午还要上课，也不要你呆喝酒，就弄一杯陪陪我 。”

我坐下来，推辞说：“白酒坚决不能喝，夏校长刚刚上任，别撞在他枪口上。杨佳丽也不能喝，下午要给学生上素描课。”

钱兴国倒也通情达理，把我面前的一杯白酒拿到自己面前，对老板喊：“王老板，开瓶啤酒来，要冰镇的！”

王老板答应一声，很快送来啤酒，盛情难却，我只好给自己倒了一杯。

钱兴国说：“除了茶油鸭，我点了炒鳝丝、糖醋排骨、宫保鸡丁、酸菜鱼，还有金针菇烧肥牛，你看菜够不够？”

我忙说：“足够了，就三个人吃，都吃不了。”

杨佳丽首先拿起筷子说：“这是茶油鸭吧？老远就闻到香味，我先尝一块。”

我笑笑，招手喊来王老板说：“老板，先把单买一下，一会吃完我们还赶时间。”

钱兴国看着我偷偷地笑，就听王老板说：“这位老板一到就点菜，点完菜就把账给结了，一瓶啤酒不要钱，我奉送，吃得好下回再来，呵呵。”

我掏出现金要给钱兴国，钱兴国大度地摆摆手说：“下回你请，我已经结过账了。这家的菜看品相就不错，不知道口味如何？来，先吃菜。”

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正要往嘴里送，突然听到一声大吼：“庄文！你干的好事！”我一听，正是杨婷婷的声音，吓得手一抖，一块排骨掉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