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顾向阳几个人围着杨万年“围追堵截”的时候,已经被抓两天、关在看守所一间单独设立的“房间”里的郝雷却心急如焚。他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身来,一会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会儿又坐在那张固定在地上的小钢丝床上默默的发呆,焦躁的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老鼠。
虽然之前他也想到过一定会和公安机关“打交道”甚至这件事情有些麻烦,但他没有绝对没有想到这么快被公安机关绳之以法,被带进四面高墙、电网林立,没有一点人身自由,一间房子里只有一张身子略微躺歪一些便会掉下来的钢丝床、饭菜清汤寡水、没有一点油花的看守所来。所以,平时睡惯了高级席梦思床、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郝雷心情坏到了极点。虽然只是短短两天的时间,但他觉得就像过了两年一样的漫长和难熬。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恼怒的只想撞墙。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在大江大河里闯荡多年、善于察言观色、办事谨小慎微、与各色人等打交道游刃有余的他,竟然败在了名不见传的厄河王海和冯胜龙这两条“小虾米”身上,自己奉为上宾、觉得是个大买家的客人竟然是边城公安的卧底,只是小小的一招,便把已经躲过了不知多少劫难的他送进了看守所!
在此之前,虽然“邀请”这两个人到边城来是通过自己的心腹王海和父亲的老朋友、厄河奇玉石收藏名家的杨凯的介绍,虽然边城王海经过一番考察之后向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两个人没有问题,而且厄河的杨凯也给他打电话说了冯胜龙的情况,让他安心和他交易,但他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惊慌,总觉得冯胜龙这个人不靠谱。观赏石行业是一个可以让人一夜暴富的行业,同时也是一个鱼龙混杂、高深莫测的大染缸,混迹于这个行业并且能站住脚的人,既要有大把闲暇时间,又要有一定的文化修养,三要有丰富的阅历和奇玉石鉴赏方面的经验,当然还要有雄厚的财力做支撑。因此,在他见过的玩石头的人一般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而这个冯圣龙刚刚25岁,按照年龄算,刚刚大学毕业两、三年。虽然有一个有钱有势的父亲,是个名符其实的“富二代”,但从他的年龄、资历来讲,无论是对赏石文化的理解还是鉴赏奇玉石的能力,在那些石界“老滑头”面前绝对是一个“雏”。而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一点名气、在赏石领域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年轻人,能像他的同学、边城王海说的那样,怎么会带着几千万元人民币,到距离厄河市几千公里的边城市找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的他做这么大的生意?
而对于他父亲的朋友、在厄河市赏石界有些名气的厄河王海,他虽然也有些怀疑,但要比对冯胜龙放心了很多。毕竟,他是父亲的朋友,又懂奇石且在业界有些名声,当得知他郝雷要“处理”一批奇石精品的消息后,带着侥幸心理到边城来找他郝雷捡便宜不足为怪。唯一让他心生芥蒂的是厄河王海曾经作为检察官的身份,除了这一点,对于厄河王海找他买奇石的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怀疑。
但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正是他听信了边城王海的话,而将自己深深怀疑的这两个人带进了连一般的朋友都不知道的别墅里,正在准备交易时被突然闯进门来的边城公安人员人赃俱获。父亲郝建成的藏品放在他的房子里不足为怪,公安局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儿子的房子里放着父亲的东西再正常不过了,公安局根本无权过问。但要命的是,十几方汪梅的精品藏石被公安机关发现确实让他无法解释?更让他担心的是,一旦公安人员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发现了汪梅是他郝雷设计杀害的,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处罚?死路一条啊!
想到这里,年轻气盛、从来没有怕过什么的郝雷禁不住一哆嗦,继而抬起手狠狠的在自己的脸上扇了两巴掌,然后转身坐到那张嘎嘎作响的钢丝床上咬牙切齿的喘着粗气。
生了一阵闷气,郝雷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已经两天了,平时每天都要抽两包烟的他突然犯了烟瘾。但环顾四周,看了看监舍门上的那个只有20多公分长的小窗户,他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心里暗暗的想:世事无常,谁能料到我郝雷会落魄到今天这个地步?平时除了软中华其他香烟看都不看一眼的他,现在恨不得找个别人扔掉的烟头抽两口,而就是这个愿望也成了奢望。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啊!
“难道我郝雷今后就要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吗?我今年才32岁呀!”想到这里,郝雷的眼泪差一点流下来。因为他有好几个朋友都坐过牢,通过他们,郝雷对四面高墙、电网林立的监狱生活有些了解。一想到那种失去自由、暗无天日的日子,郝雷便感到了从来未有过的恐惧。从小在蜜罐里长大、长大后又顺水顺风的他怎么能受得了那种罪?
想到这里,郝雷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就像吃了迷魂药一样,围着只有十几平方米的监舍转开了圈子。
思前想后,郝雷突然停下脚步,对着白花花的墙面一笑,然后按照平时在办公室里走路的样子走到钢丝床前,坐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比刚才从容了许多,甚至有些得意的成分。
“被抓已经两天了,一直到现在公安机关都不提审我,这是什么情况?会不会是外面的那些‘朋友’们活动的结果?一定是!”想到这里,郝雷的心里愈发高兴,干脆将鞋子一甩,转身躺在床上,一双手垫在头下,眼睛望着屋顶上那支泛黄的灯泡,心里暗暗的想到:此时此刻,比自己更害怕、更慌张的应该是他的那些“朋友”。公安局副局长张文被抓了,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暴露了,“埋伏”在呼图壁公安局的民警杨旭好像也和自己一样被关进了边城市看守所。但这些并没有让郝雷感到慌张,甚至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几个人与他“部署”在边城市其他部门的“卧底”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张文他们的揭发举报,公安机关可以把他抓紧看守所,但比他们级别更高,本事更大的“朋友”一定会想把发把他“捞”出去。因为,他的生死存亡与他们的前途命运息息相关!
大学毕业回到边城跟着父亲郝建的这几年,本来就天资聪慧的郝雷学到了很多郝建成赖以成功的经验,特别是在人际交往方面心得颇深且收获巨大。他知道,在现如今这种大形势下,作为一个商人,如果没有几个当官儿且有实权的朋友,办事儿就会不顺利,企业也很难有大的发展的。因此,在郝建成举办宴会特别是请有些领导喝酒吃饭的时候,只要父亲郝建成允许,他就一定会积极的参加,主动地留电话,加微信,一口一个叔叔、伯伯、阿姨、姐姐的叫,深得郝建成那些“官朋友”的喜爱。逢年过节给这些“官朋友”送礼,郝雷都会主动出击,代替父亲郝建成一家一家的跑,一个一个的送。就这样,不到两年的时间,郝建成的绝大多数朋友几乎都成了郝雷的知己,有些人与郝雷的关系甚至比郝建成还亲密。毫不夸张的说,郝雷和父亲郝建成的关系网已经辐射到边城市的绝大多数政府机关的职能部门,上到厅级领导,下到科长、科员,用“郝家的朋友遍边城”这句话形容毫不为过。在边城老百姓的心目中,在整个边城市,应该没有郝家父子办不成的事情。
当然,交朋友是要付出代价的,特别是交“官朋友”,没有绝对吸引力的“投入”,这些人是很难与你交心交肺、真心实意的帮你办事的。所以,这些年来,郝雷跟着郝建成交了不少的朋友,但也花了不少的钱财。郝雷清楚的记得,在前些年反腐形势没有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有一年中秋节,为了给他那些“官朋友”送礼,只是几百元一只的阳澄湖大闸蟹他就一下子进了十吨,开着他的宝马车大街小巷的转着送礼,而且一送就是好几天。
“看人下菜,投其所好”是郝雷对付“官朋友”的致命法宝。郝雷知道,对于那些那些权高位重、级别较高的‘朋友’来讲,他们缺的不是名烟名酒、饕殄盛宴,更不是直来直去的金钱。他们或是钟情女色,要么喜欢珠宝,每个人的爱好各不相同。因此,心计颇深的郝雷深深的知道,如果送礼不能投其所好,效果绝对没有意料之中的好,有的时候甚至讨这些“官朋友”的厌烦,弄巧成拙。
所以,郝雷的行贿非常有针对性,比如说有人喜欢美色,他就把益阳咖啡厅的10号包厢设计成像赖昌星的“红楼”一样的场所,供这些人吃喝玩乐;有些人喜欢玉石,他就和的父亲郝建成一道,根据所办事情的大小和这些人的个人喜好把家里的珠宝玉石拿出来拱手相送。但是,郝雷的做事风格绝对要比父亲郝建成更狡猾、更阴险。在他的意识里,只要接受了他一次好处的人就应该一辈子为他服务,而如果让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甘心情愿的为他服务,就像自己的“小弟”一样对他服服帖帖,没有非常规的手段是绝对不行的。所以,在益阳咖啡厅的10号包厢,他花钱购买了目前国内最先进的微型监听监视设备,将那些人在包厢内花天酒地、收受贿赂的所有情节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截止到现在为止,他所收集到的这些资料已经有了近200多份,并且分两个地方秘密的藏了起来,除了他和母亲康晓梅之外,父亲郝建成都对此浑然不知。而在那些送给别人的珠宝玉器和观赏石上,他请专业人员采用秘密手段,在不影响观瞻、没有精密仪器难以看出丝毫破绽的部位做了特殊标记,并分别详详细细的记录在案,记载这些东西的那个不起眼的笔记本和那些“珍贵”的录像资料一起都被他秘密的藏了起来。
在做这些事情之前,郝雷想的非常清楚。几年的经商经历以及和“官朋友”打交道的经验教训告诉他,这些人虽然身居要职,说起话来冠冕堂皇、头头是道,答应帮你办事的时候信誓旦旦,接你的钱财从不手软,但真正做事的时候甚至比那些地痞流氓都不要脸。拿钱不办事的有之,偷奸耍滑的有之,而办一次事情送一次礼,对于他来讲成本太高,也不保险。所以,现在他手里掌握的这些录像资料和那个神秘的笔记本就成了一把“万能钥匙”,一旦有人“翻脸”,他便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当做把柄使用。而这些在他郝雷这里留下过“印记”的人一看到这些东西,再牛逼的人都会为之屈服,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这些东西交到纪委的手上,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心里即便对郝雷再气再恨甚至恨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他,但也只能心甘情愿的跟在他郝雷的屁股后面,竭尽全力的帮他办事。用这个办法,郝雷制伏了郭涛,收拾了张文,甚至连边城市政法委常务副书记郭书怀都未能幸免。
一想到郭书怀,郝雷的心里五味杂陈,有气有恨也有感激。气的是,如果没有前天晚上他的“善意”提醒,他就不可能如此仓促的约见厄河王海和冯胜龙,更不会把自己的底牌透露给这两个“卧底”,也就没有了现在自己的悲惨结局;感激的是,作为一名副厅级领导,在自己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的时候,还能冒着被跟踪发现的风险,帮他和王海办理了护照,而且把自己知道的一切统统的告诉给了他郝雷,让他尽快想办法脱身。
“感激归感激,但如果你现在见死不救,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我就不相信,这200多个‘官朋友’还救不了我!”想到这里,郝雷噌的一声从钢丝床上站起身来,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他清楚的知道,此时此刻,那些被他绑在一根绳上的 “蚂蚱”们应该比他还着急,一定会想尽办法往外“捞”他,因为他们明白,一旦他郝雷嘴上没了把门的,边城政坛上就会出现史无前例的大地震,而这些人将无一例外的葬身于天塌地陷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想到这里,郝雷突然像疯了一样仰天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