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娇感到有点可笑，看来这个郑雅明，真的是在基层待的时间太长了，对机关的工作，对人事工作的了解，简直是一无所知。

人事问题，素来都是敏感问题，作为人事干部，口风要紧，要保守秘密，这是最基本的职业要求。像郑雅明提出的问题，不要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方案，即便是有，但是在正式文件下达之前，冯天娇作为人事经理，是绝对不会向外透露的，尤其是不会向当事人透露。这是一条底线，也是一条高压线。

作为当事人，对这个问题的关心，冯天娇也是理解的，毕竟牵涉到个人的去向，对个人来讲是一件大事。但是，当事人心情可以理解，并不意味着有关的情况，可以随便打听，该忍耐的时候就要忍耐。

所以冯天娇就说，“你这个问题，营业部领导还没有正式研究决定，我即便是人事经理，对这个事情也一无所知。不过既然今天你来了，我也可以顺便了解一下你的想法。”

郑雅明就等着冯天就说这一句话呢，就说，“其实咱们的组织原则，就是个人服从组织，我相信我个人的去向问题，组织上是会有一个妥善的办法的。不过今天，我难得到王经理办公室来，正好也可以向王经理汇报一下我个人的思想情况。然后你趁便的时候，给有关部领导也反映一下，使领导考虑起我的问题的时候，能更加全面，或者至少是能考虑到我个人的意向，把个人意向跟组织决定结合起来，那就是最完美的了。”

“按说这一次开发区办事处总经理的升格，是一件大好事儿。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实事求是地说，对你是好事，对我却不见得是好事。因为你升格了，官升一级。而我呢？如果留在办事处，那肯定只能当副总经理了。我也知道咱们的干部政策，不至于因为我这一次排名倒数第一，而取消我的正股级待遇。但是你是总经理，我成了副总经理，这不明显是降了吗？”

“当然这也是正常的，我也能想得通。因为总经理升格了，我倒数第一不能升格，就只能是你这个正数第一升格了。而开发区办事处，不管如何升格，总经理只能有一个，所以你要来，我肯定得腾出这个总经理的位置。这一条谁也知道，我自己也能想得通。”

“问题是，不管我这个正股级待遇保留不保留？只要我留在开发区办事处，这个总经理我是当不成了，最多只能当一个正股级的副总经理。虽然级别没有变，但位置变了，这个变化我知道，你知道，营业部的人都知道，但是我们开发区办事处，是要跟那么多的驻区企业打交道，以前人家见面都叫我总经理，以后就只能叫副总经理了，人家就会好奇，我是犯了什么错误？”

对于郑雅明说的这些，冯天娇作为人事经理，也能想得到。也觉得郑雅明自己对自己的去向，考虑得十分细致，对他自己以后要面对的问题，也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但是，冯天娇并不知道郑雅明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也就不好表态，只能是继续听郑雅明的叙述。“虽然我自己知道，自己没有犯错误，但是外面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进过看守所的人。那么人家就想当然地认为，我这一次的位置改变，可能跟进看守所有关系。”

“所以，因为工作问题进看守所，虽然我在这一次升格人选报名中，以这个为理由申报了破格，但从计票的结果看，大家并不认可我这种理由。社会上的人不明就里，不了解情况，人家是看表面，看我的位置变了，就会认为我的位置变化是因为我进过看守所。所以进看守所这个事儿，真的是害人不浅，我现在就是有多少张嘴，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其实社会上的人，外面的人，企业上的人，他们怎么看？并不重要。他们最多只是一个舆论上的问题，是一个面子上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咱们内部人的看法。”

“开发区办事处，你也知道，设立之初我就过来了，可以说是开出元老。不敢说自己有多大的功劳，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尽管任职时间不算太长，但是，办事处上上下下各个岗位的人，都每天郑总经理郑总经理地叫个不停。而我自己也习惯了向大家发号施令，办事处虽然不大，人数也不是特别多，但毕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以前大事小事大家都是向我请示，向我汇报，然后我再做出各种决定，号令下去大家执行。”

“你去了以后，这一切就改变了。大家不仅有一个改口的问题，还有一个心理上的适应问题。好像一下子有了两个总经理，大家也会不怎么习惯，当然这个是慢慢会习惯的。问题是，我自己也考虑了一下，如果你去当总经理，我当副总经理，不说以前的惯性，我会自觉服从你的领导，协助你的工作。但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作为现任的总经理，对一个曾经的总经理，会有怎么样的安排呢？”

“作为我来讲，你的职级比我高，你是上级，我当然要服从你。但是这人呢，一旦当过一把手，再要在原单位担任副职的话，这个关系就很难摆了。这个难摆，并不取决于当事人本身，我郑某人虽然在开发区办事处当一把手时间不长，但毕竟现有的人员都是跟着我一起打拼一块奋斗，一块工作出来的，大家之间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说实话，我作为一把手，我号令大家，大家也服从我，并不仅仅是因为下级服从上级，这里面还有私人感情在，有感情的因素在起作用。谁没有三个薄的两个厚的啊？就更别说我在办事处也经营了这么长时间，咱们不搞团团伙伙这一条，但是铁哥们总还是有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到时候如果咱们两个的意见，发生不一致怎么办？作为我，肯定是要服从你，但是其他的人，我就不敢打这个保票了。”

郑雅明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加以特别的强调，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在冯天娇听起来，却觉得有点刺耳。觉得这个郑雅明果然是一个难缠的人。

不过仔细想一想，他说的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且不说他是真的有还是假的？有几个铁哥们？就只说他本人，如果真的留在办事处，对他如何安置也还真的是一个问题。

他作为一个正股级的副总经理，在副总经理的排名中，肯定是列在第一位的。所以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如果在以后的工作中，他能对自己心悦诚服地进行配合，那倒也罢了，如果他真要搞不配合不服从的话，那还真的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当然，他要拉起团团伙伙，拉起一个山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即便是他单枪匹马，仅仅是他这个排位第一的副总经理，如果在每一件事情上，都不配合，那么你这个总经理就要花费额外的精力，去摆平跟他的关系。

而正职跟副手之间的矛盾，也是很难处理的，作为上级行上级领导，人家要看的是结果。对于正副职之间的矛盾，是非的问题，冯天娇做人事工作多年，她知道，没有哪一个上级领导，是会真的给正副职之间的是非问题进行划分。

清官难断家务案，正副职之间，其实虽然是公务的矛盾，在性质上跟家务，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所以一般正副职之间，如果矛盾闹得很大很凶的话，一般的结局都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