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心眼儿里讲,谢占魁并不想跟六子搞得太僵。俗话说“君子好斗、小人难缠”,六子虽然没有多大实权,却是熊谷浩二面前的红人。
这小子盗贼出身,不但一肚子坏水,而且熟悉各种江湖套路。万一把他惹急了,说不定哪天就会给自己下个绊。
谢占魁深知江湖险恶的道理,既便自己手握兵权,在这种无赖面前也不能不有所收敛。再加上夜猫子在一旁不停地劝解,谢占魁便有了罢手的念头。
在他看来,六子无非也是个好色之徒。嘴上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近女色,暗地也干着这种霸人姑娘的勾当。只可惜这么漂亮的妮子自己却得不到,谢占魁的心里像打翻了个醋瓶子,又好似被猫爪子在心尖狠狠挠了几下。
他冷冷地看了六子一眼,又在郑玉梅的脸蛋上扫了几圈,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命令手下几个皇协军:“走!回南城!”
“哎呀呀,多谢谢大团长!赶明儿兄弟摆一桌,谢谢您老的成全!”六子立马变了副脸,笑得跟朵花似的,冲着谢占魁不住地作揖。
谢占魁虎着脸,看也不看他一眼,扬鞭催马径直奔向南城。
“驾!”
夜猫子紧随其后,临走时又扭头看了看六子,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行了行了,没事了!兄弟们都把枪收了,散了吧!”久历江湖的六子哪能看不出夜猫子眼神中透露的含义?他心里暗自哼了一声,脸上却不露声色,转身冲着刘旭东等人笑呵呵地说道。
刘旭东眨巴眨眼睛,心中对郑玉梅充满了疑惑。队长啥时候讨得媳妇儿?自己咋一点儿也不知道!六子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别看平时大大咧咧,对啥事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旦狠起来比谁都狠。面对着眼前的一幕,刘旭东虽然疑心重重,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挥手招呼几个兄弟:“兄弟们撤了,别耽误了六哥的好事!”
六子所不知道的是,熊谷浩二交给刘旭东的另一项秘密任务是暗中监视自己。因为熊谷浩二并不完全放心他,寻找状元墓的事又非六子莫属,所以熊谷浩二对六子既用又防。
看着大家慢慢散去,六子这才笑嘻嘻地凑到郑玉梅跟前,腆着脸甜甜地叫了声:“媳妇儿!”
“滚远点!谁是你媳妇儿?”郑玉梅杏眼一瞪,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呀!这话咋说的?”六子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意思,“难不成你想当那个土匪的媳妇儿?”
没等郑玉梅答话,旁边的周大胡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揪住六子的衣襟,右手握紧拳头,对着他的下巴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六子的注意力完全在郑玉梅身上,丝毫没防备周大胡子会动手。重拳之下,身体倒退了数步,一屁股摔在地上,口腔的血沫也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姓周的你疯了?干嘛打老子?”六子擦了把嘴角的血迹,瞪着周大胡子怒问道。
周大胡子仍不肯罢休,吼了句:“俺打的就是你个汉奸!”又冲了上去。
六子这下有了防备,身体一滑,泥鳅般躲了出去。
郑玉梅连忙上前,用力抓住周大胡子的拳头:“周大哥,你这是干啥?快住手!”
在六子投身日本人这件事上,郑玉梅也非常痛恨。但她心里面始终不曾放弃对他的感情,何况刚才的形势如果不是六子及时出现,自己与周大胡子已级落在谢占魁手中。
现在身处大街上,说不定又有什么状况发生。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儿。
周大胡子慢慢收回拳头,指着六子的鼻子说道:“咱们的帐以后再算!”
“算你姥姥个头!”六子从地上爬起来骂道,“姓周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按的啥心?你到县城来不就是受了王建业的指使吗?告诉你,你让王建业趁早死了那份心!”
“你……”周大胡子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憋了一肚子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行了,你们别吵了!”郑玉梅气得直跺脚,“你们真想把鬼子招来吗?”
六子与周大胡子听了互相瞪了一眼,鼻子里同时发出一声“哼!”
郑玉梅见两个人都不再作声,拉起周大胡子的胳膊说道:“周大哥,咱们走!”
这下倒将六子整懵了,他赶忙几步上前拦住两人的去路,问道:“哎哎哎!你们这是要干嘛去?”
“关你嘛事?”周大胡子没好气地说道。
“咋不关俺事?她是俺媳妇儿,你把她领走了,这算啥事?”六子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郑玉梅担心过多纠缠下去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忙对六子解释道:“周大哥带来了我哥的口信,我要出城找我哥去!”
“啊,这么回事!”六子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周大胡子,“你哥还活着?”
“对,还活着!”郑玉梅答道。
“在哪儿?”六子继续追问道。
“在……城外!”周大胡子本想把郑玉国参加共产党游击队的事情告诉六子,转念一想不妥,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兵荒马乱的年代,生死离合的事情多了去了。郑玉国的突然出现原本也是情理之中,六子也没往多处想。
他挠挠头看看郑玉梅,又看看周大胡子,心里面忽然明白了周大胡子进城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对郑玉梅的情感,六子的内心是复杂的。他不想违背“不沾女人”的祖训,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她。难道真的为了这个女人,就放弃自己的盗墓生涯吗?
思忖再三,六子这才慢吞吞地说道:“就算是找你哥去,也不能现在走!”
“为啥?”郑玉梅不解地问。
“你想,你们在县城闹出这么大动静,南城北城的城门早就关了,现在鬼子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呐!你们现在出去,不正撞到枪口上么?”六子眯着眼睛说道,一只手习惯性地往腰间去掏烟袋锅子。
这个举动却刺激了周大胡子,以为他要掏枪,右手也迅速地摸向腰间。手指触到腰部的瞬间,周大胡子忽然意识到进城为了躲避敌人的检查,两枝短枪都藏在了城外。
“咋地,想掏枪?”六子又好气又好笑,“没带在身上吧?姓周的,你是不是以为老子要打你黑枪?”
周大胡子臊了个大红脸,悻悻地缩回了手。
六子将烟袋锅子叼在嘴里,潇洒地摸出一盒洋火,嚓一下点燃了放在锅子上,吧嗒吧嗒猛做嘬了几口。然后将洋火拿在手里,瞄了一眼盒上面的日本娘们,这才装进口袋。
他长长地吐了几个烟圈,满脸藐视地看着周大胡子说道:“俺知道你有两下子,俺也知道日本人到处找的人就是你,但这些都跟老子没关系。想给你下绊儿,老子根本就用不着枪!想出城就乖乖跟俺走,在这县城里也只有俺能送你们出去!”
周大胡子憋了一肚子气,真想将这家伙揍一顿,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郑玉梅着急地问道:“怎么出城?”
“你看你,又心急了不是?”六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日本人现在找得紧,咱们先回家去成不成?”
“那……走吧!”郑玉梅迟疑了一下勉强同意了。
六子所说的“家",指的就是郑玉梅临时借助在韩锋买的那座小院。
几个人看看四下无人,匆匆离开街道直奔小院。
将两个人安顿好后,六子嘱咐了一番,便一个人出了门。郑玉梅与周大胡子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
掌灯时分,六子回来了,身后还跟韩锋。韩锋怀里抱着两套皇协军的军服,一进门便笑嘻嘻地冲郑玉梅打招呼:“嫂子好!”
郑玉梅白了韩锋一眼:“谁是你嫂子?”
韩锋将两套军服放到桌上,依旧笑容满面:“是不是俺师兄惹嫂子生气了?俺师兄就这么个人,刀子嘴豆腐心,您甭往心里去!”
郑玉梅没搭理韩锋的没正经,用嘴冲桌上的军服努了努嘴,问道:“这是啥?”
“军装啊!俺师兄说你们要出城,明儿个正好俺要下乡去收粮,借这个机会把你们送出去。”韩锋说着,将军装一一展开,并将其中一套较小的递给郑玉梅。
郑玉梅恍然大悟,说道:“你是打算让我们扮成二狗子混出城去?”
“嫂子这是哪里话?二狗子二狗子的多难听?”
两人说话的工夫,六子挨着周大胡子在门口蹲了下来。自顾掏出烟袋锅子点了,猛吸了几口,又将烟袋锅子伸到周大胡子跟前,说道:“来两口?”
周大胡子迟疑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接了过去,将烟嘴咬在嘴里吸了一大口。
“啥烟丝?咋这么冲?”
六子嘿嘿笑了笑说道:“当然是好烟丝!”
周大胡子皱着眉头吸了几口,问道:“俺就奇了怪了!像你这样的大汉奸,咋不抽烟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