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法院
就在黑泽明坐下去的一瞬间,丽塔·赛德尔便敦促检控官,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岚伽俐扶着胸前的领带,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首先盯紧着桌子上的东西,随后盯着证人的眼睛:当晚你目睹被告在9:45之后离开,当时被告的脸上有什么表情?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丽塔·赛德尔: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胡佛里亚:他当时离开的时候匆匆忙忙,看上去很生气很愤怒,像是遭受到了不平等对待那样。我还记得他嘴里当时在咒骂着某些事情似的。
岚伽俐:换言之,他离开的时候是十分愤怒的,对吧?
胡佛里亚:是的,可以这样说。
岚伽俐:为什么你那么肯定被告当晚在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呢?
胡佛里亚:因为当晚是我在值班,值班的责任非常重大,我们是不能轻易打瞌睡,要留意公寓附近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以及留意奇怪的陌生人,原则是是不允许陌生人进入公寓的范围内。
岚伽俐:你的意思是,你当晚没有打瞌睡?一直坐在值班室,观察着门口的情况,足足一个晚上?
胡佛里亚有所犹豫,但还是回答着:是的。
岚伽俐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请问你做公寓的物业管理员做了那么多年,是否有受过惩罚,例如由工作的过失所造成的处罚?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岚伽俐:法官大人,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非常关键,我恳请法官大人允许我继续发问。
丽塔·赛德尔: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胡佛里亚:有……我想,人之常情吧,谁工作的时候没有受过处罚呢?
岚伽俐:可是你犯下的工作失误却是十分致命的!法官大人,在我手里有一份记录是关于证人在过去的数十年的工作过失。2011年,值班时间喝醉酒,监管不力,导致公寓内发生严重的盗窃案,其中造成两死一伤;2015年,值班时间与其他的朋友在监控室打麻将,那晚公寓的停车场出现了车辆被盗窃事件;2017年,值班时间后半夜打瞌睡,导致公寓夜间出现了安全问题。以上种种只是大事件的记录,其中有一部分是小型事件的记录。2015的上半年发生过失就已经超过2014年整个年份的记录!只需要半年,你就已经破了去年的记录!可见你对工作的态度是多么的懒散以及不负责任。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就算证人平时的工作态度敷衍了事,也不代表他所作的供词不可信。
岚伽俐:证人,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在案发当晚的后半夜,也就是10:00之后,你是否有打瞌睡?
胡佛里亚:那晚我有点不舒服,吃了点药……可能因此意识有点迷迷糊糊……可是我没有打瞌睡!
岚伽俐低着头翻开着一份档案:是吗?但是在10:30的时候,有一只很凶的狼狗刚好要闯进公寓的范围里,很多住户非常不满,纷纷要投诉公寓的治安问题……
胡佛里亚抢着回答:对对对!那天晚上的确有一条很大的狼狗出现,我已经打算通知渔农署……
黑泽明十分颓败地捂着眼睛。
岚伽俐捏着喉咙:不好意思,更正一下,原来我刚才看的是去年的记录,我刚刚看错了,在案发当晚并没有狼狗闯入公寓里。
法庭内的人都在议论纷纷,陪审团更是交头接耳。
岚伽俐得意洋洋地将手里的记录文件递交给法官,然后假装看着备份的文件,念叨着:法官大人,麻烦你翻开文件上的第345页的第二行,上面记录了证人在2016年的7月份,他在值班的时间擅自宿……
胡佛里亚大惊失色,在证人栏里几乎失控地喊着:好啦!好啦!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不得不承认!那晚10:00之后,我的确睡着了!打瞌睡,直到凌晨的三点钟我才醒过来!
岚伽俐:换言之,你是不能百分百肯定,被告是否在10:00之后有没有再次进入公寓的范围内。
胡佛里亚:是的。
岚伽俐得意洋洋地说着:谢谢你,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黑泽明:法官大人,由于案件出现了较为特殊的情况,我恳请法官大人批准暂时休庭15分钟。
丽塔·赛德尔:本席批准。
黑泽明已经在法庭的另外一个小型的宗卷储藏室等候着瓦伦的出现。
瓦伦一进来就很生气地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申请休庭。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影响法官对你的观感?
黑泽明直截了当地说着:非常混乱!法官先生,你知道吗?这非常混乱。
瓦伦不以为然地说:“哪里混乱了?我觉得一切正常!”
黑泽明很惊讶地说着:你找回来的证人在法庭上眼睁睁地说谎!明明是打瞌睡却说没有!你知不知道供词有破绽很容易影响诚信问题的!
瓦伦很执着地说:“影响诚信问题又如何?况且打瞌睡也不代表他说谎!那晚我的确没有再出现过!”
黑泽明撑着额头,一字一句地说着:“瓦伦先生!你有很多事情在隐瞒着我!例如你与罗琳女士的关系,你们8天就已经发生了关系,可是你却对我说是一个月才在一起!你的供词前前后后都存在极大的矛盾,你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彼此之间会出现信任危机。”
瓦伦很生气地辩驳着:这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说谎又怎么了?我这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吗?我可是首席法官,我不可能做出损毁自己形象的问题!在这件事上,我不得不欺骗你。可惜,那个女人居然要再法庭上公开我们的关系,而且还补充了细节上的问题,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黑泽明双手抱在胸前,盯着眼前这个谎言不断,自相矛盾的老家伙,突然产生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态度,说实话,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相信过他,不过就算他说谎的次数再频繁,也不能证明他有做过这件事。他看着他一脸颓败的样子,逐渐原谅他的隐瞒。
对此,他不得不再问一次:你是否还有其他的事情在隐瞒着我?
瓦伦毫不犹豫地回答着:没有,这当然没有,这很显然没有必要隐瞒你。
黑泽明警告着:待会你就要坐在证人栏上作证,你最好别说出与事实不符的现象,不然控方怎么质疑你,攻击你,我都不会为你喊反对的。
瓦伦压根就不在乎这种事情:是吗?这听起来非常有趣。
黑泽明拿他没有办法了,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准备一下吧。
回到法庭以后,陪审团擅自在议论一些事情,法官迟迟没有出现,黑泽明低着头,用手在桌面上划着某种奇怪的图案,他即将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在法庭上读对白,就像演戏那样。
法官进来了,他敲响着木槌,所有人纷纷肃立。
丽塔·赛德尔:辩方律师,你可以继续传召证人。
黑泽明好像心事重重那样:法官大人……我……我要求传召本案的被告出庭作证。
瓦伦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走进法庭,很熟练地钻进证人栏内,不用等书记员递词稿,他已经信誓旦旦地宣誓着:
“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如果有虚假或者有不真实的成分,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愿上帝保佑布达拉美宫。”
黑泽明:请你简单地形容你与受害人之间的关系。
瓦伦:我与罗琳女士相识于电影院里,我们一见如故,仿佛失散多年的恋人那样,在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相遇,我们很快就相识、交往、很顺利地成为情人,如果我们彼此再等多一会,说不定就成为了最熟悉的人。我们相识了八天以后,就发生了性行为。这听起来好像发展太快,可是发展太快总是带来某些不安与烦恼。我太想念她,常常想要与她见面,可是她却要保持距离感,我为此偶尔会发脾气,甚至在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伤害了她,没多久她就正式向我提出分手,我们的关系因此就告一段落。如果你非要我形容我与她之间的关系,我只能说一句:上帝在玩弄我们,一直在玩弄着,乐此不疲。
黑泽明:我们为什么不来聊聊2020年8月29日那天晚上9:00-11:00所发生的事情呢。
瓦伦:那天,我太想念她了,忍不住去找她,甚至提出了复合的要求。可是她去意已决,不愿意回心转意,在她的多次驱赶下,我最终还是一人伤心、彷徨、无助地独自离开了公寓。
黑泽明:你离开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钟?
瓦伦:9:45之间。
黑泽明:你离开公寓以后,是否再次折返寻找受害人?
瓦伦:没有。
黑泽明:你认为受害人为什么会向你提出分手?
瓦伦:她想与我在一起,在法律上完全合法的那种,也就是想与我结婚,可是我很清楚,我不能这样做,我有我最爱的妻子还有活泼可爱的孩子,我的家庭很完美很幸福,我不希望摧毁目前拥有的美好与稳定,所以我不断地拒绝她的要求,但是她却三番四次地提出同样的要求……
罗琳瞬间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你说谎!你说谎!
丽塔·赛德尔很不满意地敲响着木槌:肃静!肃静!
黑泽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着:受害人只是因为得不到应有的名份所以才向你提出分手。你个人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呢?
瓦伦:完全可以接受。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愿意在一段没有结果的关系上浪费时间。她这样做我绝对可以理解。真的!可是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污蔑我!我被逮捕的那天早上,本来要上法庭审理案件,但却因为两名警察向我宣布,指控我涉嫌虐待他人以及强行与女性发生性行为为理由将我拘捕。我想了很久我都想不起来,我侵犯了谁,是谁在诬告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她。如果因为我辜负了她,她要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以莫须有的罪名诬告我!我的家人已经对我彻底绝望,他们拒绝听我解释,拒绝听我辩解。
黑泽明低声嘀咕着:差不多就得了,被太过分了!请问受害人平时在性行为中,有哪些奇怪的癖好呢?
瓦伦:她喜欢被人鞭打,被人虐待,以此来获得快感。在她看来或许这是唯一可以获得快感的途径,可是我无法理解,因此很多时候,我都不能满足她的需求,我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罗琳女士更加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他:你在说谎!你这个混蛋!你不是人!
黑泽明:你很抗拒这种带有暴力的性行为对吧?
瓦伦:完全接受不了。
黑泽明:如果受害人不愿意与你发生性行为,你会不会强迫她?
瓦伦:完全不会……我甚至可以告诉你,第一次发生性行为也是她主动向我提出。我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我原本以为我们是好朋友的关系可以维持很久,没想到很快我们就突破了这种关系,上升到那种肉体关系。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继续与她做朋友,那是一件很舒服很温暖的事情,你会因此没有压力,感觉不到人生的烦恼,但却找到一个可以倾诉一切的知己。最起码我没有背叛我的妻子,没有伤害我的孩子,更加不会像闹剧那样坐在这个位置,接受无聊又毫无意义的审讯,浪费纳税人的金钱,浪费公职人员的时间。这个案件根本就不应该召开审讯,因为这就是一个无稽之谈的指控!根本毫无意义!(说着说着,他的情绪就激动起来了)
黑泽明:你是否对受害人产生了憎恨的心理?
瓦伦(摇了摇头):我不会怪她。谁都有不清醒的时候,我可以原谅她!我可以!
黑泽明: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陪审团似乎被瓦伦的演绎方式给感染了,一个个都显得黯然失色。
丽塔·赛德尔:主控官,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岚伽俐:请问你是否爱受害人罗琳女士?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丽塔·赛德尔: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瓦伦:爱。
岚伽俐:既然爱,为什么不可以对她负责任呢?
瓦伦:我说了,我有完整的家庭,我不可以毁灭已经存在的东西。
岚伽俐:既然你可以为了家庭放弃罗琳,同样也可以为了罗琳放弃家庭?
瓦伦:我没有这样想过。
岚伽俐:你如何解释在罗琳身上出现过的伤痕?
瓦伦:我刚刚已经说过,她有一种喜欢被虐待的倾向。
岚伽俐:你是否喜欢虐待她?
瓦伦:我说了!我不喜欢!主控官,我发现你的记忆力很不正常!这些话我刚刚已经说过,你为什么还要反复地提问呢?我觉得你可以表现得专业一点,而不是在浪费法庭的时间。
岚伽俐:很抱歉,这将由我定义。请你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
瓦伦:我说了!我不喜欢虐待她!也不喜欢那样的性爱!
岚伽俐带着疑惑的口吻: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会把受害人打得满身伤痕?
他把带有伤痕的特写照片递给书记员。
瓦伦:她要求我这样做的,我也只好照做了,这种事情你不会懂的。
岚伽俐:我当然不会懂,谁会那么变态,要求对方在发生性行为的时候虐打自己呢?我做检控官那么久,还真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没想到现在倒是遇到你了,而且你还是一名联邦法官……
瓦伦:好吧……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忽略这个话题呢?
岚伽俐:你口口声声告诉我们,你在9:45的时候就离开了公寓,之后你去了哪里?
瓦伦:回伊莎贝拉公园半山腰的别墅里。
岚伽俐: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瓦伦:没有。我回去以后就倒头大睡。
岚伽俐:那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证明你的不在场证据。
瓦伦:我可没有想到无缘无故被人控告这种荒谬的罪行。一时之间我找不到人证明。
岚伽俐:根据你刚才的说法,第二天早上你被逮捕的时候,你是准备上法庭审理案件,对吧?
瓦伦:是的。
岚伽俐:你被拘捕的时候大概是几点钟?
瓦伦:9:30分。
岚伽俐:你几点钟出发的?
瓦伦:9:00.
岚伽俐:你开车过去的?
瓦伦:是的。
岚伽俐:法官大人,在我手里有一份从半山腰去联邦法院的路线图以及一份当天早上的新闻报纸。他递给书记员,书记员转递给法官。
岚伽俐看起来很伤脑筋地说着:可是从地图上看着,半山腰距离联邦法院有一段的距离。而且那天早上还发生了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你开车到联邦法院的必经之路在那个时候严重塞车,差不多到了十点钟才勉强可以通行。但是你却在半个小时就能抵达联邦法院,请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瓦伦失语了,隔了一会才说:可能我记错了,具体出发时间我记不太清楚了。
岚伽俐:可是你刚刚回答时间上的问题的时候,反应很迅速,思路清晰,不像是记错。我看不是记错,而是你根本就没有回过自己的家……
黑泽明: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在毫无事实根据的情况下作出结论!
丽塔·赛德尔:反对有效!
岚伽俐:你离开案发现场之后去了哪里,没有人可以证明;你赶到联邦法院的时间与你出发的时间完全不吻合,你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很明显,你所说的与事实根本就是两回事。我很尊敬你是一位首席法官,联邦法院的驱行者,不过尊重归尊重,你的供词实在是疑点重重。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的疑问。
丽塔·赛德尔在纸上记录着在法庭上发生的每一幕情形,其后宣布着:本席看过控辩双方所提供的人证物证,首先很感谢他们这几天为我们带来如此精彩绝伦的辩论,双方不仅各执一词,并且立场坚定,为自己的原则战斗,这一点,本席非常喜欢以及欣赏本案中的司法人员,也很肯定他们的专业能力以及工作能力。但是凡事有个量度,案件的审讯到目前为止已经结束,所有的司法程序全部走了一遍流程,剩下来的就是最为关键的结案陈词。本席十分期待控辩双方为我们带来更为精彩绝伦的结案陈词,也很期待控辩双方对该案件的总结程度。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