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剪彩嘉宾,既然大家都拿到了作为礼品的小金剪,那么,高昶旭拿到这个小金剪,也是理所应当的。在这方面,高昶旭也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但是,别的嘉宾,都是真正的嘉宾,唯有自己这个身兼事主和来宾的双重身份,倒是高昶旭感到了一些尴尬。如何处理这个小金剪,高昶旭也还没有想好。
他只是觉得,自己拿到这个小金剪,总是理不直气不壮。可是,这种礼品虽然价值比较高,但作为开业典礼的赠品来说,也已经走过了采购报销的程序。如果,继续放在高昶旭兜里,那就是理所应当,物归其主;而如果,放在闫凌云手里,那就又有职务占有的嫌疑了。
所以,高昶旭就说,“这个东西,一时还真难以界定,到底该不该拿?不过这不是一个大问题,毕竟,咱们银行也是要跟各色人等打交道的,也许,以后用得着。放在你们那,到时候就不用再花钱买了。”
闫凌云,见高昶旭执意要这么做,也没有办法。而且,高昶旭的出发点,又是,作为营业部的一把手,不愿意沾公家这个便宜,闫凌云也就没有再推让。继续说道,“问题出在其他的来宾身上。”
“我们这次开业典礼,按惯例,邀请了当地所有的金融机构。虽然我们都是理论上的竞争对手,但说实话,我们金融界的竞争,并没有其他行业那么激烈。”
“所以,虽然,暗地里大家也是争得不可开交,但在表面上,在面子上,都还是彬彬有礼,温良恭俭让。再说,我们也算是同行同业,所以,像开业典礼这种事情,不管竞争对手,内心怎么想,我们都还是,要出自礼貌向他们发出邀请的。”
“反过来,大家也都有类似的事项要办,所以,但凡我们发出邀请,他们总会派人来参加的。”
“对于参加者本人来说,虽然代表的是机构,但是,大家都知道,开业典礼,都是有礼品相赠的。而且,因为是银行机构的开业典礼,所以,赠品,相对而言也都是比较丰厚的。赠品,当然都是由参加者本人,占为己有的。”
“对于这种,互相往来的礼品赠品,虽然,有比较高的价值,但毕竟只是一种礼尚往来的赠品,单位也不要求你上交。”
“所以,这种礼尚往来的开业典礼,不管两家机构,两家单位,竞争得有多激烈,但凡接到邀请以后,要么是,主要负责人出席;要么是,主要负责人派出代表出席。”
“根据这个惯例,我们在筹备典礼的时候,就按照出席的人数,购买了相应的礼品。我们购买礼品的时候,也是有备份的。因为,有些机构领导参会,都是要带司机的,所以,典礼上的赠品,对于一个机构而言,一般都会准备两份。”
“即便是,前来参加典礼者,没有带司机,我们也会,按照有司机的规格,给予两份。因为我们知道,不带司机的参会者,基本上都是领导的代表。而我们邀请的是机构的领导,所以,领导的代表者,就会把领导的那一份赠品带回去,交给领导。”
“我们的赠品发放,专门有两位同志负责。一位同志负责登记划勾;一位同志,负责发放赠品。在典礼行进的过程中,一般都是参会的司机,代领礼品赠品。”
“问题出在那个行的司机身上。他去领赠品的时候,工作人员,只给了他一份。他非常不满,问道,“别的司机都领两份,为什么轮到我就是一份儿呢?”
“其实,那个行的领导,作为剪彩嘉宾,已经有一份小金剪,作为赠品了。而这个小金剪的价值,是远远高于给一般来宾发放的赠品的价值的。”
“这个事情,也算是我们筹备中百密一疏,没有想到的,没有把剪彩嘉宾的赠品,跟一般来宾的赠品相衔接。具体负责发放一般来宾礼品的工作人员,只是按照自己手中的名单,进行发放。他们并不知道,剪彩嘉宾另有一份小金剪,作为赠品。”
“所以,我们发放赠品的工作人员,只能是告诉司机,我们的表上,你们就是一份,这个没有问题。”
“司机就更不满了,你们也太小看人了,简直是狗眼看人低,我们咋滴也是领导行。我们参加过多少次典礼,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专门给我们少发一份赠品的事情。”
“司机的话说的很难听,不过,我们的工作人员倒是很冷静,知道不能拿司机的素质,来评价领导的素质。而且,毕竟是我们自己过事,开业典礼是一个喜庆的事情,不能被这个小插曲,给弄砸了。工作人员就和颜悦色地对司机说,关于赠品的事,我们是照章办事,你先把这一份领回去,如果,确实少给你们发了,我们还会给你补上的。”
“司机不管不顾,调门也高了,脸色也变了,说,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把来宾还分三六九等。也不是我稀罕你们的赠品,既然邀请我们来参加典礼,又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你以为我们行,是吃素的吗?”
“这中间,又有别的司机过来领礼品,工作人员看到司机,不依不饶,也怕事情闹大。但是,因为我们,是严格按照,邀请单位数量购买的礼品,他们也不能擅自做主,给司机增加一份礼品,所以就赶紧找到我。”
“我一听,就明白了。马上,赶到发放礼品现场,对那位司机说,师傅不要发火,是我们工作失误,你们领导,由于是我们特邀的剪彩嘉宾,所以他那一份礼品,已经由专人送给他了,这儿给你发放的,就是你的赠品。”
“本以为,我给司机解释清楚,司机就会偃旗息鼓。可是没有想到,反而是火上浇油,司机更加拿住理了。喊道,我们单位就我们两个人来,没有想到你们的赠品,还有主次之分,还有高低之分。剪彩嘉宾是来宾,我们这些一般来宾就不是来宾了吗?”
“小金剪的赠品,相对的人员很少,是小范围的赠品,知晓的人不多,就连我们的工作人员,也不知晓。为了平息司机的怒火,给他解释了一下其中的原因,没想到,他反而借机取闹。他这样一公开吵闹,反而把我们小范围的事情,给扩大了,弄得人人皆知。”
“不过,重要来宾特邀来宾的赠品,价值高于一般来宾的赠品,也是一个惯例,也是一个潜规则,是大家都认可的潜规则。只是,这个事情平时都是暗地里来做,现在突然给公开了,就有点说不清楚了。
最后,为了不影响典礼的进行,我只好利用私人关系。咱们的司机,跟那个行的司机,他们个人关系不错。把他叫来,连劝带拉地把管理行的司机,给拉走了事。”
对于闫凌云说的这个意外插曲,高昶旭也没有料到。实际上作为营业部的一把手,高昶旭也没有必要,对开业典礼的大事小情,事必躬亲。而且,他也不认为闫凌云在这个事情上,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反而是觉得那个行的司机,有点儿无理取闹的意思,有点蛮不讲理的味道。
一个司机,即便是管理行行的司机,也还是一个司机。高昶旭无论是在市行当办公室总经理期间,还是到营业部当一把手,好歹也接触过不少的司机,对于司机的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在高昶旭的印象中,市行也好,营业部也好,司机的身份,一般都是工人。而工人的身份,在银行这种单位,也是比较少见。因为银行的绝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干部的身份。
人虽然是平等的,但是,干部身份跟工人身份,在待遇上,还是有不小的区别的。一说是干部,人们第一反应就是领导,最起码是候补领导,有做领导的可能;而工人,基本上就没有这种可能了。当然,也有些工人编制身份的人,在各种因素作用之下,也会转干,转成干部身份,然后,就也有可能做领导了。但前提是你得转干,无形之中,增加了一道门槛。
既然是这种情况,那么作为工人编制的司机,一般在单位,也就是专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对本职工作以外的事情,基本上不会过问的,在为人处事上,也比较低调。
对管理行司机,借机闹事。从正常方面想,有可能是司机本身,素质不高,过于看重礼品,过于看重面子。在一般情况下,参加这种典礼,人家赠送礼品,是属于送。既然是送,那就丰俭由人。作为来宾,作为被邀请的客人,是不可能伸手向人家要礼品的。而这位司机,不仅要,而且要双份,要额外的一份,这就有点太嚣张了,太过分了。
所以,高昶旭就有点儿不解。问道,“他这个司机,按理来说,并没有任何职务,应该还是工人身份,他为什么,如此嚣张?如此有恃无恐呢?”
闫凌云说,“高总经理你来营业部时间,不算很长,对管理行的人事关系,可能不太清楚,也没人跟你说。这一位司机,在管理行,大家都叫他二行长。他虽然没有任何正式职务,只是一个司机,但是,他却是行长的小舅子。”
“按说,行长的小舅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问题是,行长找的这位夫人,是一个小夫人,当然不是小老婆,是年龄小。听他们说,两个人的年龄差距,有十好几岁。这个年龄差,就给夫人带来了很大的优势。”
“行长在单位,八面威风;在夫人面前,却是威风扫地,唯夫人之命是从。也因为这个缘故,小舅子的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行长虽然不能说,对小舅子的话,言听计从,但是,只要小舅子说的话,行长一般都会听。”
“所以,大家就摸准了这个穴位。只是要想要行长办事,最方便最快捷的不二法门,就是找小舅子。这也就是这个司机的依仗所在,也是他嚣张的根源所在。并不是他本人有什么本事,而是他姐枕头风厉害。”
小舅子开车姐夫坐,这在高昶旭看来,是很不正常的事情。但是,高昶旭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哪个单位,裙带风,都是很厉害的。
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影子,还是无处不在的。单位要进人,特别是像银行这种大家眼中的好单位,都是挤破了头,争着进的。
但是,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银行的。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过硬的关系,就非常重要了。在所有的关系中,裙带关系,就排名在前。
作为单位的领导来说,当然希望,自己手下有几个嫡系部队,有几个靠得住的人,所以,有裙带关系的人,就自然而然,堂而皇之地进了单位,往往还登堂入室,把持重要的关键的部门。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什么时候,都是不会错的。在单位,虽然不比上阵,不比打虎,但到了关键时候,最可靠的,仍然是这些以裙带关系串联起来的自己人。这一点,高昶旭也理解,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和做法。但是,别人这样做,他也管不了。
他不仅管不了,而且,也还要承认现实,适应现实。比如这个闹事的司机,虽然对他的做法,感到愤怒,感到不可理喻,但是高昶旭也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还越是不能,跟他正面碰撞。
所谓的小人得志,说的便是这种情况。你当面碰撞他,他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的。反正,在他看来,光脚不怕穿鞋的,你是穿鞋的,而且穿的是皮鞋,他是光脚的,而且是常年不洗的那种脚。
高昶旭就对闫凌云说,“对司机这种人,咱们也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他闹事的时候,咱们发放赠品的工作人员,也不了解具体情况,也不好做主,多给他一份礼品。当然,在现场多给他一份礼品,对别的人也不好交代。”
“不过,现在事情过去了,那个司机虽然后面被劝走了,拉走了,但是,以他的做派,他的心里,还装着这件事情。而且考虑到,他在他姐夫面前说话,还有一定的分量,为了今后跟管理行的关系,不如就把这把小金剪,送给他。他当时不是就因为自己没有拿到小金剪而愤愤不平吗?咱们可以告诉他,当时确实没有富裕的小金剪,事后,我们注意到了自己的疏漏,管理行的司机,不是一般的司机。所以,我们决定,事后补送一把小金剪。”
闫凌云,对于高昶旭的指示,总是忠实执行的。但是这一次,闫凌云却摇摇头。说道,“对于这种人,绝对不能惯他。你越惯他,他就越发瞪鼻子上脸,不知道他是老几了。”
“先不说小金剪的价值怎么样,就只说,咱们的小金剪,就只给剪彩的嘉宾。剪彩的嘉宾,都是有头有脸,有级别的领导,他一个司机,不要说领导了,连干部都不是,他凭什么,接受小金剪?”
对于闫凌云的愤怒,高昶旭也能理解。毕竟,像闫凌云这样的办公室总经理,他经手开业典礼礼品赠送这件事情,他自己作为重要来宾,作为经手人,不要说,没有拿到小金剪,就连赠送给一般来宾的礼品,他也无缘享受。
而一个外单位的司机,严格来说,连来宾都算不上。充其量,只不过是领导的服务人员,能给他一份礼品,还是看在领导的份上。更不用说,在事后,给他补礼品了。在闫凌云的心理上,感受上,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高昶旭说,“反正,我手里现在这个小金剪,我自己拿,觉得有点理亏;放你这儿,你也觉得不好处理。正好,送给他,说是贿赂他也行,说是安抚他也行,说是收买他也成。我总觉得,对于这样的小人,得罪他并没有什么好处。古人早就说过,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既然他看重,并且,指明要小金剪,那咱们就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如果是,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咱们再专门为他花钱再去购买小金剪,也没必要。手头正好有,就拿来借花献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