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郭涛抬头看看顾向阳、张斌和江天雪,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一天晚上,我在病房照顾岳父。我记得是在快要十点钟的时候,我的岳父吃完药之后睡着了。借着这个机会我到医院门前的广场上抽烟。在我刚刚走出医院大楼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急匆匆的往里走的郝建成。出于礼貌,我和他打了声招呼,郝建成也很热情的跟我聊了起来。聊天的过程中,我便把岳父得病的情况告诉给了他。听了我的话之后,郝建成先是安慰了我一下,然后便进去看他的朋友去了。当时我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认为在这个时候碰上郝建成纯属偶然,至于和他说了我岳父得病住院的事情,那是聊天过程中顺其自然的话题。”
说到这里,郭涛停下话题看了看顾向阳等人,然后一脸严肃的解释道:“顾局,张大队长,我当时之所以和郝建成说了岳父生病住院的事情,纯粹是话题赶到那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请您们相信我!”
张斌看看江天雪,最后又看看顾向阳,然后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冲着郭涛轻轻的点点头。
也许是顾向阳等人的点头示意打消了郭涛心中的顾虑,所以,拿起一支烟抽了两口烟,接着刚才的话题:“和郝建成见面的第二天,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了妻子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告诉我,今天上午她刚到医院,突然接到了护士部的通知,让她把岳父的病床从普通病房搬到VIP高级病房,并且说有人已经交了钱。妻子当然知道这件事绝对不是我干的,因为我们家的家底她最清楚,岳父日常看病、住院的费用已经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哪还有钱让他老人家住高级病房?于是她便再三追问医生和护士是谁交的钱,但他们都说交钱的人让他们保密,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发现情况不对之后,妻子马上赶到医院缴费处,医生告诉她一个更吓人的消息:岳父此前的住院费、医药费已经全部结清,共计十七万六千七百五十元!听了妻子的话之后我也十分震惊:是谁无缘无故的帮着我给岳父换了病房并将这么大一笔医药费缴掉的呢?思来想去之后,我开始怀疑是郝建成做的这件事儿,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公安民警,虽然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但手中的权力对郝建成这样的大老板应该没有任何帮助。如果这件事是他干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郭涛就像一个讲评书的说书人,丢下一个“包袱”之后,故意停下话题,用一副疑惑的目光看着顾向阳、张斌和江天雪。
看看郭涛,顾向阳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看着他说道:“我可以理解你那个时候的心情,也肯定你当时的疑问不是编出来的。但你当时一定想到过,郝建成帮你的目的是为了‘曲线救国’,通过这件事来讨好你的叔叔、边城市政法委的郭副书记。郭涛,郝建成向你行贿这件事你和郭副书记说过没有?他是什么态度?”
抬头看看顾向阳,郭涛变得有些犹豫起来。低着头思忖片刻之后,他冲着顾向阳点点头:“正如顾局所说,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有好几次在我叔叔家见过郝建成,并且通过他们两个之间的言谈举止我可以感觉得到,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一定很好。但是,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并没有把郝建成帮我岳父换病房、支付医药费和住院费的事情告诉给我叔叔。我知道他的脾气,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他,他一定会把我臭骂一顿并且把郝建成帮我垫付的钱还给郝建成。”
说到这里,郭涛停下话题,用眼睛瞄了一眼顾向阳和张斌等人,说话的语气明显小了很多:“咱们同事这么多年,大家的收入情况不相上下,谁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如果我叔叔强令我把郝建成垫付的钱还给他,我拿什么还?既然郝建成为了讨好我的叔叔在帮我,那我就顺势而为,揣着明白装糊涂得了。所以就……”
说完这番话,郭涛停下话题,一边轻轻的摇摇头,一边叹着气低下了头。
“老郭,你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就不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么简单的道理呢?20万元,是我们这些普通民警不吃不喝两年多才能得到的收入,他郝建成下这么大的本钱,讨好你叔叔是一码事,难道他对你就没有所图吗?拿了人家这么多钱,你就不觉得扎手吗?”看着郭涛低头不语、一个劲的摇头的样子,张斌实在忍不住了,对着他大声斥责道。
长吁了一口气,郭涛抬头看看张斌,然后又有些慌张的看看顾向阳和江天雪,然后说道:“这件事情过去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吧?这天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了郝建成的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玉石矿的几十名工人无理取闹,罢工闹事,把他围在办公楼里不能动身,希望我派几个民警过去吓唬一下那些人。接到了他的电话之后我很犹豫,知道如果请示领导一定不能批准,而贸然动用警力就会违反工作制度。但好在当时顾局您去了北京学习,主持工作的张文副局长又去了郊县分局检查工作,于是,犹豫片刻之后,我还是答应了郝建成,带着十几名民警去了郝建成的建成大厦,帮他驱散了闹事的农民工,并把几个不老实的人关进了看守所。顾局,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木已成舟,事实不能改变,我愿意接受上级的处理,承担……”
“承担?恐怕你承担不起吧?”不等郭涛把话说完,坐在顾向阳右手的江天雪冷笑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根据我们的调查,那天到郝建成的办公楼抗议的人确实是郝建成玉石矿的农民工,但他们‘闹事’的原因并非如郝建成所说是什么无理取闹,罢工闹事,而是事出有因。郝建成欠了这些农民工三个月的工资迟迟不发,而且通过故意漏记、无故压缩等卑鄙手段,克扣农民工的计件工资。万般无奈之下,这些人才围住了建成大厦,找郝建成讨个说法。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人民公安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利用手中的职权派民警驱赶这些孤独无助的农民工,并把几个跟你讲道理的人抓进看守所,关了一个星期之后才放他们出来。郭涛,你想过你这是一种什么行为吗?助纣为孽!仅仅是违反了工作纪律这么简单吗?”
说到这里,江天雪忍不住站起身来,用手中的笔指着郭涛,一双眼睛冒着两道锋利的光,紧紧的钉在郭涛的脸上。
“我,我……”
“郭涛,你就不要解释了,事实摆在面前,你还有什么狡辩的?”见郭涛看着江天雪一副急着辩解的样子,顾向阳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接着问道:“当时我在北京学习,不向我汇报、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勉强说的过去,但张文副局长在局里主持工作,他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你就没有跟他讲过?他是什么态度?据我所知,你可是张文副局长的左膀右臂、跟班小弟,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啊!”
听了顾向阳的话,看着他一脸鄙视的表情,郭涛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小声说道:“事情过后,我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么多人参与了这次行动,早晚有一天会暴露的。于是,当张文副局长检查工作回来之后,我便把事情的经过向他进行了汇报。听我把这件事情讲完之后,张文副局长并没有很生气,轻描淡写的批评了我几句之后,他悄声告诉我,这件事到他这里为止,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不能让顾局您知道。当天晚上,他还在边城大酒店摆了一桌酒席,让我召集了当天参加‘行动’的所有人吃了一顿饭。事后我才知道,这顿饭的幕后组织人是郝建成的儿子郝雷,其目的昭然若揭。唉,现在一想起这件事,我的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不接受他郝建成的贿赂,哪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说到这里,郭涛停下话题,拿起面前的烟盒,抽出一支香烟,默默的抽起烟来。
听了郭涛的话,顾向阳、张斌和江天雪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不约而同的苦笑着摇摇头。
停顿片刻之后,顾向阳习惯性的咳嗽了两声,然后看着郭涛说道:“郭涛,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不但和郝建成关系‘密切’,而且和他的儿子郝雷、妻子康晓梅关系特别好。所以,今天我问你一个最直接的问题:‘12.11’郝建成被杀案你知道多少内幕?你是否参与了谋害郝建成的犯罪活动?这是我们今天把你叫到这个地方来要问的核心问题,希望你能如实交代。实话告诉你,在交代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决定着法律对你的惩罚力度,希望你三思之后……”
“顾局,我冤枉啊,您真的想多了,我真的没有参与杀害郝建成的犯罪活动,更不知道这件案子背后的内幕,我真的不知道啊!”不等顾向阳把话说完,郭涛突然把手中只抽了几口的香烟扔在地上,然后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瞪着一双惊呆的眼睛看着顾向阳:“我拿了郝建成的巨额贿赂,也帮着他干了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但千错万错我也不会走到杀害他的这条路上来。我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公安民警了,难道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吗?怎么会贸然出手杀人呢?因为郝建成的关系,我和他的儿子郝雷、妻子康晓梅等人平时的走动是很多,但是,我又怎么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害郝建成呢?顾局,您……”
“我们在座的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过是郝雷和康晓梅杀了郝建成,如果不知道内情,你怎么会说出刚才这番话?郭涛,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顾向阳冲着郭涛怒吼道。
“我,我,我是瞎猜的,是一时着急说错了话。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杀了郝建成,更不知道任何郝建成被杀的内幕。顾局,我做了很多错事,您可以处罚我,但千万不要把郝建成被杀的这个黑锅扣在我的身上啊!”看着顾向阳怒发冲冠的样子,郭涛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的辩解道。
看着郭涛浑身发抖、脸色蜡黄的样子,张斌又气又恨的摇摇头:“郭涛,你是一个在公安战线工作了十几年的民警,我本以为在现在的形势下你能主动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争取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但没有想到你会像一个法盲一样,在确凿的事实和证据面前无理狡辩,企图开脱自己的罪责。看来,你是想和我们对抗到底了。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你,把你的所作所为一条条的摆在你的面前,如果你还能说出令我们信服的理由,证明你在‘12.11’、‘12.18’、‘12.29’三起杀人案中是清白无辜的,我就真的服你!”
说到这里,张斌拿起面前的笔记本冲着郭涛晃了晃,然后接着说道:“郝建成被杀的12月11日晚上,郝建成所居住的绿城御园别墅区五公里之内所有的监控全部‘失灵’。根据我们调查掌握的线索,是你利用在我们边城市公安局分管各片区监控设备的权力,亲自安排绿城御园物业公司的副总经理杨天军故意搞坏了监控设备总控室一个重要的零部件,让我们失去了调取郝建成被杀当晚的监控录像、获取破案线索的重要机会。”
说完这番话,张斌打开身边的一个厚厚的档案袋,然后拿起一沓纸冲着郭涛晃了晃:“这是杨天军的提审笔录,在这份笔录里,他详细的供述了你如何软硬兼施,逼着他故意破坏监控设备的全过程。如果不是参与了杀害郝建成的犯罪活动,或者知晓郝建成被杀的内幕,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看了一眼张斌手上拿着的那沓纸,郭涛嘴唇发抖,脸色蜡黄,头上的汗就像决堤的洪水,刷的一下流了下来。
见郭涛低着头不说话,江天雪又接着张斌的话说道:“12月10日晚上,你和‘12.18’案件的被害人汪梅、浩天建筑工程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王海、汪梅的司机杨万年、王海的小舅子陈洪涛以及来自厄河市的石商张鲁等人在益阳咖啡厅吃西餐。就在当晚,王海的小舅子陈洪涛开着一辆面包车到了郝建成的奇石库房,拉了整整一车几百方名贵奇石,最后把这些石头卸到了你的地下室里。陈洪涛等人为什么有你们家地下室的钥匙?他们为什么要把偷来的奇石放在你家?郭涛,对于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当我们发现陈洪涛和王海的情妇张晓梅带着盗窃来的奇石到厄河市兜售并准备抓他们的时候,远在厄河的陈洪涛接到了一个电话,随之逃之夭夭。”不等郭涛反应过来,张斌便接着江天雪的话紧接着说道:“陈洪涛和张晓梅准备远逃广州的。当我们得知这一下消息,准备和广州铁路警方联合抓捕他们的时候,正在北京倒车的张晓梅得知了我们的计划,取消了去往广州的计划,在北京隐藏起来。根据我们的调查,向陈洪涛和张晓梅提供‘情报’的就是你郭涛。这是我们通过电信公司查到的你与汪梅的通话记录。郭涛,对于这件事你又怎么解释呢?”
说到这里,张斌从身边的档案袋里又拿出一沓纸冲着郭涛晃了晃,脸上挂满了鄙夷的表情。
抬头看看张斌,郭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想张嘴说什么,却被顾向阳堵了回去:“为了配合我们边城市公安机关侦破‘12.11’、‘12.18’、‘12.29’三起连环杀人案,省公安厅派出秘密调查组进驻边城。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李厅长和市政法委的几位领导。但是,就在秘密调查组刚到边城的第二天,王海和郝建成的儿子郝雷便知道了这个消息,而向他们报告这一消息的人就是你郭涛。你从郭书记那里得到了消息,并在第一时间给王海和郝雷打了电话。你认为这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但你没有想到,我们早就对王海采取了措施,在他的家里、办公室里安装了微型窃听器和监视器。你和他通话的内容一字不差的被记录了下来。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马上让省厅的张处长把录音资料送过来。郭涛,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不希望因为你这件事情牵涉到郭副书记。他老人家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就要离休了,你想在这个时候把他拉下水,让他为之奋斗了几十年的政治前途毁在你的手上吗?如果......”
“顾局,您不要说了,想问什么您就问吧,我一定毫无保留的交代!”顾向阳的一番话就像一支长长的钢针深深的扎在郭涛的心头上,他抬起头,一边擦汗一边浑身哆嗦着冲着顾向阳哀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