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时有人在一旁的话,必定能够猜测几分这团黑影的来历。而这团黑影的来历也是极为的凶险,或者说是凶名在外。因为它有一个人人都为之恐惧的名字--梦魇。
谁也不知道梦魇究竟是如何诞生的,又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有人猜测梦魇是域外之物,也有人说梦魇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
但不管是哪一种,对于梦魇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那就是梦魇可以给人制造各种足以以假乱真的梦境,然后在梦境中杀人。如果入梦之人能够脱离出来,那么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次极大的提升。
可如果一旦陷入梦魇编制的各种美梦之中无法自拔的话,最后等待着的只有死亡。最为关键的是一旦被梦魇入侵梦中,外人是无法叫醒睡梦者的,一切只能依靠他自己,简单一句话就是一切看入梦者自己的造化。
此时的凌志并不知晓自己已经遭到梦魇的毒手,他正梦见自己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那个不知道在梦中见过多少回的家乡。
小山村还是如往常一样祥和宁静,村东头的那颗老槐树上的婵儿依旧恬噪的厉害。李大爷正摇着芭蕉扇,坐在石磨上纳凉。脚边趴着一条黄色的土狗,土狗热的伸出了长长的舌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即便是嘴边放着一根肉骨头,它都没有丝毫的兴趣多看一眼。
隔壁的张大娘正举着木棍四处追赶着张家的小子,也不知道张三娃又犯了什么错,正被张大娘追的满院子乱窜。偏偏这小子着实调皮,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嚷嚷着。
“娘...你别追了,追也追不上俺!到时候再把您老身子给累坏了,还得我来伺候您!”
“噗...”
凌志看着调皮的张三娃,也是被他逗得噗哧一笑。
凌志并未在村口多逗留,他继续往前走着,脚步显得有些急促。凌志的家就在村西头,那是一座盖着三间茅草屋,围着一片泥巴院子的房子。
村里的房子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条件好些的能够盖上几片青瓦也就算是不错了。凌志的家谈不上如何富足,因为家里面的孩子多。直至凌志的时候,这才生了个男娃。上面有两个姐姐,其中一个早年间因为吃不饱饭死了。剩下一个姐姐在凌志很小的时候就被送给了别人家,所以对于两个姐姐的印象,凌志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多少,顶多是停留在一个模糊的背影里。
穿过近乎半个村子的距离,儿时的种种记忆开始逐渐浮现于眼前。无论是和隔壁小黄妮子假扮夫妻,自己搭锅做饭,还是黄妮子从地上捡起几片树叶子,用不知从何处扯来的针线串成一条项链,然后假装是给自己织的新衣服,又或者是打陀螺,总之此事凌志眼前浮现的场景全都是儿时的美好记忆。
不过这些画面只能让凌志的脚步稍稍停留,最后吸引凌志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家!
轻轻推开家门,竹子编制的篱笆上已经长出了新的嫩芽。或许用不了几年的时间,这些青色的竹子上就会长出竹叶来,到时候一片郁郁葱葱的模样,倒也别有几分雅意。
而就在凌志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身后突然刮起一阵疾风。只瞧一个眉眼与凌志足有九分相似的小孩子,急匆匆地跑进了院子,口中还叫喊着。
“娘,俺饿了!”
凌志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从自己背后冲出来的小孩子,一时间竟是有些错愕。因为这个小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年少时的凌志。那时候的凌志恐怕才六七岁的样子,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沾着几块泥巴。
凌志并未直接进家门,而是来到竹篱笆的一角,蹲下身子用手在泥土里一阵扒拉。几分钟后,竟是扒拉出一颗白色鹅卵石来。这种鹅卵石在村子西头的那条小溪边时常能够捡到几块,不过这块却要比那些鹅卵石更加的纯白些。
“呵呵...小时候埋下的东西,不曾想竟然到现在还在这里!”
凌志看着手里的鹅卵石,嘴角渐渐露出了笑容。记得小时候自己捡到这块鹅卵石的时候,还以为是一颗鸟蛋。为了让这颗鹅卵石孵出小鸟来,凌志竟是学着将鹅卵石埋进了土里,觉得借用地热的热气可以孵化出一只小鸟!
如今想想真的觉得好笑,不过这些都是儿时最为美好的回忆,没想到如今竟是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个梦要是永远都不醒来就好了!”
凌志心中如此这般想着,脚下却是已经迈步走进了小院之中。此时方才跑进去的小男孩再次走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他并非空着手,而是端着一端饭,蹲在院子里呼啦呼啦地喝起来。
凌志走到小男孩身边,抬眼看着小男孩碗中的食物,眼角竟是有些湿润了起来。小男孩碗中盛着的是一种黑乎乎粘稠的浆糊,这种浆糊是用小麦壳研磨而成,平日里用来充饥倒也无妨。不过味道并不怎么样,喝下去嗓子里就像是被刀子刮了一样刺痛。而且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营养,人体长期得不到营养的补充便会产生疲劳等不适的症状来。
不过让凌志眼角泛出眼泪的并不止这些,更是因为碗底的那一枚煮鸡蛋。对于这些山村里的人来说,家家户户养鸡养鸭倒也很正常。可是母鸡下的鸡蛋却是舍不得吃,全都要拿到集市上去兑换些油盐。逢年过节的时候,再兑换一些白糖或者猪肉,全家人包上一顿白菜猪肉饺子,那便算是过年了!
可是如今在小凌志的碗底,却是藏了一个鸡蛋,如何能让凌志不感到心酸呢!根本不需要再去看凌志父母的饭碗,二老的碗里一定没有鸡蛋!
“爹...娘...孩儿回来啦!”
凌志痛哭流涕,冲着屋内大喊道。
只可惜根本没有人能够听见他的声音,凌志的父母恰好在此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父亲端着比凌志手中的饭碗要大上一圈的饭碗,正津津有味地滋啦滋啦地喝着。
父亲是整个家里面的支柱,全家人都靠父亲在养活。事实上父亲不过刚刚四十出头的年纪,可是鬓角已经出现了许多白发。岁月在父亲的眼角留下来了痕迹,再也抹不去的痕迹。
“爹!”
凌志欢喜地叫喊着,可惜父亲根本没有任何的回应。
跟在父亲后面走出来的是凌志的母亲,母亲的胸前围着一条围巾,围巾上打满了补丁,不过却是洗的极为干净。母亲的手里端着一只小碗,碗里同样是盛着小麦壳磨成的碎末稀饭,不过却是没有半点热气冒起,显然是已经盛出许久,却始终没有时间去吃。
凌志的母亲似乎老的更快些,明明只有四十左右的年纪,可是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多岁的人。一张脸上布满了风霜,十根手指更是因为常年劳动而磨出了许多老茧来。
“娘...”
瞧见母亲的样貌,凌志终于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一把抱了上去。
只可惜这里毕竟是凌志的梦境,所有他并未能抱住母亲,而是直接从母亲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爹...娘...”
凌志焦急地叫喊着,只可惜二老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吃了半碗饭的父亲,突然走到凌志的身后,一脚踢在小凌志的屁股上,竟是将小凌志踢了个狗啃泥。
“龟儿子...吃饭就好好吃饭,摆弄那些蚂蚁能填饱你肚子?”
父亲严厉地呵斥道,一双眼睛却是有些怜惜地看着地上被小凌志倒掉一小滩的饭。
原来却是小凌志吃饭的时候不老实,竟是用碗中的稀饭来吸引蚂蚁,正在弄蚂蚁玩呢!已经吃完了的饭碗早就被丢在了一边,碗中的鸡蛋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被父亲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小凌志也不哭也不闹,只是一骨碌爬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孩子正在吃饭呢...你好好的打他干嘛?看把这一身衣服又弄脏了,回头你给他洗衣服!”
母亲急忙放下自己手中还未吃完的饭碗,有些埋怨地白了一眼父亲,走到小凌志身边,伸手给他掸衣服上的尘土。
“嘿嘿...娘,我爹最怕你了!你最怕我了,所以我才是这个家里的皇帝!哈哈...”
小凌志看着母亲给自己掸衣服,之前还有些瘪下去的嘴巴,顿时咧开嘿嘿一笑。
“龟儿子...你还土皇帝,我看你是欠老子收拾了!”
父亲听见小凌志的话之后,也是被逗乐了。虽然嘴上还在咒骂着,可是眼睛却是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母亲听见小凌志的话后,更是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转头看了眼父亲,眼睛里充满了欢喜。
自从嫁给父亲之后,母亲在家里一直是说一不二。倒不是说母亲为人强势,事实恰好相反,母亲与人极为的友善,这么多年从没有与人红过脸。
而之所以说母亲在家里说一不二,那是因为父亲从来不反驳母亲的意思。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让你娘嫁给我已经是受了不小的委屈,我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父亲的这句话一说便是二十年,并且这二十年来也是如此这般做的。所以无论日子如何贫苦,家里面从来不缺少欢声笑语。
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凌志,眼角早已湿润了一大片。眼泪像是不要钱一般滚落而下,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只是...
异变骤起,就在凌志心神动荡之际,天色竟是不知何时渐渐暗了下来。父亲和母亲吃完简单收拾了一下,早早地便入睡了。山里人很少点油灯,因为油灯太贵了。如果不是必须的情况下,一般都会在天黑之前吃完饭,洗漱一下上床休息。
小凌志倒是没有再调皮,不过没有了光亮之后,他也就只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夜空数星星,只是数着数着也就睡着了!
凌志站在窗外,看着入睡的小凌志,隔壁的房间里睡着的就是二老。一时间他的心里充满了无比的欢愉,尽管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可是却也足够凌志回味许久了。
“爹...娘...等孩儿学艺归来,定要让你们长命百岁!”
如果说之前凌志还觉得长命百岁只是传说的话,那么自从上了无极山开始修炼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再认为长命百岁是无稽之谈了。所以此时凌志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目标来,那就是要让自己的父母长命百岁,而不再是单单地想要保护他们的安全那么简单了。
“爹...娘...你们一定要等着儿子!”
凌志如此这般自言自语道,随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准备离开这里。
美梦再美好,终究有醒来的那一刻。与其留恋这里,不若在现实中好好修炼,以期获得真正的大自由。
“哟...如果不是遇见我,这小子还真说不定是个名珠呢!”
夜幕之上,一双眼睛正悄悄地注视着这一切。
“连我精心编制的美梦都能够如此决然,如果真让你醒过来的话,假以时日说不定真的要成为我家大人的大麻烦!啧啧...可惜啊...你今夜就必须死在这里!”
夜幕上的这双眼睛自言自语,随后目光落在了凌志父母所在的那间屋子里。说来也是奇怪,随着这道目光的落下,凌志家的屋子竟是突然着起了大火。
火势极为的迅猛,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将凌志的父母困在了屋内。
“着火啦...救命啊...”
凌志的母亲惊恐地叫喊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凄凉。
“儿子...儿子...”
凌志的父亲同样在怒吼着,不过他想的不是自己,而是住在隔壁的凌志。在危险的时候,父母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自己孩子的安危。
可怜天下父母心!
“怎么回事?怎么会好好的起火?”
凌志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试图努力地回想是否曾经有过这样的记忆。可是不知为何,此时凌志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任何东西来。
“志儿...是你吗?”
“志儿?真的是你?快走,别管我们!”
凌志的父母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又能够发现凌志的身影了,只瞧他们冲着院内的凌志疯狂叫喊着,让他独自离开,不需要理会他们。
“爹...娘...”
凌志留着眼泪叫嚷着,试图冲进去救人。可是火势实在太过凶猛,竟是将他阻拦在外。
“啊...”
一根烧断的木头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母亲的腿上,竟是将母亲的一条左腿给生生砸断了。惨叫声只有一声,下一秒便停了下来。
凌志知晓这不是母亲不怕疼,而是母亲在强行忍耐着剧痛,她担心凌志会一时冲动冲进来。
“快走,孩子!”
父亲焦急地催促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不...我死也要和你们在一起!”
凌志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海!
天空之上,夜幕之中,那双眼睛将这一切全都尽收眼底。
“嘿嘿...终究还是个小孩子,稍稍玩弄一下便失去了神志...哈哈...玉帝老儿?你就等着看三界如何大乱吧!哈哈...”
现实之中...
凌志双眼圆瞪,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竟是活活将自己给掐死了!这个被玉帝亲自挑选出来的天选之人,竟是被一只梦魇直接在梦中杀死了!
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三界注定要迎来一场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