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市公安局民警餐厅设在办公大楼后面的一栋二层小楼里，平时的时候，公安局内部的人把这栋二层小楼叫做“副楼”。

副楼的一楼是供民警就餐的大餐厅，有近一百个餐位。二楼则设了几个包间，用于接待上级领导或来边城办案的兄弟局民警。餐厅的包厢虽然不算豪华，但负责炒菜的大师傅却是当地有名的大厨，炒的一手地地道道的边城地方菜。因此，无论是前来检查工作的领导，还是省内亦或是外省前来边城办案的民警，对边城公安局民警餐厅的菜的味道和品类赞不绝口，已经成为系统内比较出名的单位餐厅。

所以，整整一天的案情分析会结束后，顾向阳和张文便带着李勇、张正初和秘密调查组的另外两名民警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坐了下来。

“张文副局长怎么没来？”坐在包厢的椅子上，李勇看着顾向阳有些纳闷的问道。

“刚才出会议室的时候张副局长告诉我，他岳父从老家到边城来看病，现在已经住院了，明天可能要做手术，所以，他今天晚上要回家看看。”说到这里，顾向阳又扭头看了看张正初：“同时他还让转告张处，今天就不能陪您吃饭了，请您原谅。”

听完顾向阳的话，张正初微笑着对顾向阳轻轻的点点头，然后又意味深长的看看李勇。

“李厅，顾局，张处长，饭菜好了，您们边吃边聊，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就在一楼接待室随时待命！”这时，边城市公安局行政办公室副主任张晓带着几名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进来，一边帮着服务员往桌子上摆菜一边微笑着看着顾向阳、李勇和张正初说道。

“张主任这么客气，您都忙了半天了，和我们一起吃饭吧，都是自己人，何必见外？”见张晓摆完菜就往包厢外走，张正初站起身来和张晓打着招呼。

“谢谢张处，我已经吃过饭了。由于时间匆忙，再加上制度要求，今天的饭菜很简单。您是省城来的大领导，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还要适应一下，饭菜如果不合口还请您见谅！”冲着张正初笑了笑，张晓又看看李勇等人：“各位领导慢用，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就是！”

说完，张晓笑呵呵的退出包厢，轻轻的关上包厢门。

等张晓走出包厢，顾向阳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瓶葡萄酒冲着张正初晃了晃：“张处，边城市是盛产葡萄的地方，所以，生产的葡萄酒非常好喝。咱们今天忙了一天了，喝两杯解解乏？”

冲着顾向阳笑了笑，张正初说道：“客随主便，少喝两杯尝一尝边城的特产红酒还是可以的，但不能多喝。吃饭喝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案子的事情，案子不破，吃什么都不香啊！您说呢，李厅？”

说完话，张正初笑着看了看坐在首位上的李勇。

李勇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

把酒倒进杯子里，顾向阳看了看李勇：“李厅，说两句吧？”

翻着眼睛看了看顾向阳，李勇笑了一下：“都是自己人，哪来的这么多客气？还说两句，我要是不说两句你们还不吃饭了？你小子毛病就是多！”

说到这里，李勇抬手轻轻的在顾向阳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端起酒杯冲着张正初和另外两名民警晃了晃：“张处，小李，小张，边城地处偏远，条件有限，您们来了之后马上投入工作，夜以继日，兢兢业业，为‘12.11’郝建成被杀案、‘12.18’汪梅被杀案和近日发生的‘12.29’王大玲被杀案的案件侦破做了大量的工作。三位辛苦了，来，我代表边城市政法委、边城市公安局敬你们一杯！”

“李厅，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这些工作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虽然取得了一些进展，但距离领导的要求和案情侦破工作的需要还有很大一段距离，还需要继续努力。再说了，您是我们的领导，德高望重，哪能让您给我们敬酒？”听完李勇的话，张正初和另外两名民警赶紧站起身来，一起走到李勇身边和李勇碰了一下酒杯，抿了一口酒，然后才坐回到椅子上。

放下酒杯，吃了两口菜，张正初把筷子放在盘子上，然后看了看李勇：“领导，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要向您和顾局长汇报一下。通过我们近日的秘密调查和对郝建成的儿子郝雷、妻子康晓梅以及王海等人电话的监听情况来看，这伙犯罪分子安插在我们边城市公安局内部的‘间谍’并非只是原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一人，我们的张文副局长也有嫌疑而且有证据证实，他才是郝雷等人背后最大的保护伞。所以我想，张文同志今天没有跟我们一起吃饭，家庭原因并非是主要原因，他是不是有故意躲着我们的嫌疑？李厅，对于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李勇的脸上挂满了愤怒：“你说得对，张文今天不来参加今天晚上的就餐，并非他岳父来边城看病这么简单，是另有隐情啊！我真的没有想到，在我们公安局的内部竟然出了这么多的败类，并且连张文这样的高层领导都不能幸免。看来，边城公安局队伍建设工作还需要进一步抓紧啊！”

看看一脸不满的李勇，顾向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李厅，作为边城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对于民警队伍中出了郭涛、张文这样的败类，我难辞其咎。是我平时用人不淑，管理不善，在队伍建设方面工作失误造成的。我会认真总结教训，向您和市委、政法委做检查并愿意接受上级组织的任何处理。”

说到这里，顾向阳皱着眉头拿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默默的摇摇头。

看看顾向阳，李勇的表情依然冰冷：“作为边城市公安局党委书记、局长，对于民警队伍中出了郭涛、张文这样的败类，你顾向阳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但一分为二的讲，出现这种问题也不能完全怪你。社会形势所发生的巨大变革、人们道德标准的改变，势必会对我们的干部管理工作提出新的挑战。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出现一些问题在所难免。但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总结教训，尽力杜绝这样的现象发生。再有，像张文、郭涛这样的人，我们拿他当人看，他非要往猪圈里钻，我们有什么办法？现在的问题不是你如何检讨，也不是如何处理你的事情，最关键的是如何处理已经发现的问题，把我们的损失降到最低，不要让这些害群之马再影响我们破案。”

说完这番话，李勇一边在顾向阳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以示安慰，一边看看张正初：“张处，张文在边城市公安局工作的时间比顾局长还要长，平时的表现虽然说不上特别突出，但中规中矩，给人一种踏实、牢靠的感觉。现在他竟然‘出事’了，我感到很奇怪甚至有些震惊。根据你们的调查，张文还有那个郭涛是如何被郝建成的儿子郝雷收买的？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抬头看看李勇，张正初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道：“李厅，您不要着急，我先敬您一杯酒，然后让小李给您详细汇报一下。您放心，郭涛、张文等人虽然给我们的案件侦破工作制造了一些麻烦，但绝不会影响我们侦破案件、将所有的犯罪分子一网打尽的计划和目标，邪不压正，这是历史的必然。”

冲着张正初点点头，李勇端起酒杯和张正初、小李、小张碰了下酒杯，抿了一口酒之后，来不及吃菜，便把眼神落在小李身上。

小李当然知道李勇眼神里的含义，于是，赶紧放下筷子，从身旁随身携带的文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看着李勇说道：“李厅长，顾局长，我现在把已经掌握的有关边城市公安局原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边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文收受郝雷、康晓梅、王海等人的贿赂，利用手中的职权为犯罪分子通风报信，泄露公安机关工作机密、干扰公安机关破案的情况给您们汇报一下。这些情况是我们在到了边城之后根据电话监听、秘密跟踪和找相关可人员调查取证后获得的情况，可能不是很全面，具体情况要等到对这两个人进行审讯后才能进一步落实。”

说到这里，小李停下话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勇和顾向阳。

冲着小李点点头，李勇示意他继续。

“在我们到达边城之后，根据您、顾局长、张处长我们讨论的内容和确定的侦查方案，我们把秘密调查和跟踪的目标锁定在‘12.11’”案件被害人郝建成的儿子郝雷、妻子康晓梅和郝雷的发小王海身上，并对他们采取了电话监听、秘密跟踪以及周围调查等措施。通过近期的秘密调查情况来看，我们可以基本断定，上述三人组织、指挥并全程参与了‘12.11’郝建成被杀案、‘12.18’汪梅被杀案和近日发生的‘12.29’王大玲被杀案。三起杀人案的缘起就是郝建成和汪梅收藏的价值连城的奇玉石。同时，我们发现，边城公安局原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边城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文就是郝雷等犯罪分子安插在我们公安队伍中的‘卧底’。他们利用工作之便和手中的职权，为这些犯罪分子通风报信，泄露我们的办案计划和方案，让我们一次次失去掌握他们犯罪证据的机会，使我们的案件侦破工作屡次受阻。我们目前初步掌握的郭涛、张文的犯罪证据如下。”说到这里，小李停下话题，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然后用眼睛轻轻的瞄了一下李勇、顾向阳和张正初。见三个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他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后接着说道：

“首先，我们通过监听首先发现与郝雷、康晓梅和王海保持联系的是原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我们是在到了边城的第二天对郝雷、康晓梅和王海采取的监听措施。但郭涛很快就通过电话把我们已经到了边城对‘12.11’郝建成被杀案、‘12.18’汪梅进行秘密调查的消息，以及包括张处在内的三个人的基本情况详细的告诉给了郝雷……”

“小李，您稍等！”这时，一直坐在一旁聚精会神的听小李汇报的顾向阳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看李勇和张正初：“张处您们到边城协助我们工作这件事，在我们整个公安局是绝对保密的，包括张文、张斌、江天雪也是在您们到了边城一个星期后才知道的。当时知道这一情况的只有我和李厅。可刚才小李说，您们到达边城的第二天郭涛便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郝雷。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一消息的呢？”

说完这番话，顾向阳皱着眉头，一头雾水的看看李勇和张正初。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郭涛的叔叔、我们政法委副书记郭聪怀。张处他们组成秘密调查组来边城协助破案这件事在政法委会议上讲过，并且专门安排郭副书记负责与张处的沟通和协调。张处，你们的调查结果是不是这样？”看看顾向阳，李勇一边说话一边看看张正初。

冲着李勇点点头，张正初一脸认真的说道：“李厅说的没错，向郭涛透露我们行踪的就是边城市政法委郭聪怀副书记。郭涛给郝雷打电话的时候，郝雷问他消息的来源，在电话里，郭涛告诉郝雷，在我们到达边城的当天是周末，郭涛到郭聪怀副书记家吃饭，在喝酒聊天的过程中，郭书记无意间向郭涛透露了这个消息，而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郭涛马上告诉给了郝雷，并且叮嘱他一定要小心。”

听了张正初的话，顾向阳禁不住一愣，然后看着李勇说道：“难道连郭书记......

“顾局长，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但凭借着我对老郭的了解，他不应该是你想象的那种人。”不等顾向阳把话说完，李勇便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从省厅到边城任政法委书记的时候，郭书记一直在政法委工作，我们打交道已经快十年了。这位老同志思想基础牢固，业务能力超强，且爱憎分明，明察秋毫，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对于违法乱纪行为恨之入骨。唯一的缺点就是嘴巴不太严，保密工作做得不是很好，另外就是对他这个唯一的侄子郭涛太过宠爱。郭涛到市公安局工作是他的安排，前几天我们对郭涛产生怀疑并采取了一定的措施后，他老人家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替郭涛鸣不平。所以，他向郭涛透露秘密调查组的消息我相信，但说他也成了郝雷等人的‘同伙’我真的不相信。”

“顾局长，李厅长刚才的分析很有道理。经过我们的调查，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掌握郭书记涉足三起杀人案的线索，倒是他的侄子郭涛，我们还是基本掌握了他如何被郝雷一伙收买、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职权帮郝雷等人‘办事’，谈别是在我们对三起杀人案的侦破工作中甘当郝雷、王海等人的‘马前卒’的一些重要证据。”接着李勇的话，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小赵看着顾向阳说道。

“哦?那你就详细的说说看！”听小赵这么说，顾向阳赶紧扭过头来看着他，饶有兴趣的说道。

“稍等，稍等！”见顾向阳有些着急的催促着小赵，李勇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端起面前的酒杯看了看顾向阳说道：“顾局长你太不够意思了，今天是宴请张处长、小李和小赵吃饭，可你一说到工作就把什么都忘记了，这怎么能行？有失待客之道啊！”

说到这里，李勇看了看张正初：“张处，小李，小赵，来，我敬你们一杯，为了我们边城的三起杀人案，三位辛苦了！”

端起酒杯看看一脸尴尬的顾向阳，张正初和小李、小赵三个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顾向阳也笑了，跟着大伙儿一起端起酒杯，把杯子里的红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领导之间开玩笑，下属当然不敢当真。所以，轻轻的抿了口酒，草草的吃了两口菜后，小赵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了看一直在看着自己的顾向阳，赶紧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把郭涛拉下水的并不是现在的郝雷，也不是郝建成的妻子康晓梅和王海，而是郝建成。郝建成被害前是边城市鼎鼎大名的企业家、奇玉石收藏家，在商场上混迹多年的他明白，要想让自己的企业顺利发展，与政府领到和各职能部门‘搞好关系’尤为重要。于是，他充分利用自己雄厚的经济实力，采取金钱收买、权色交易等手段，拉拢和腐蚀了一大批国家公职人员成为他的‘编外人员’，为他的企业呐喊助威，平凶渡难，而这些人当中就有刑警大队大队长郭涛、公安局副局长张文等人。”

“在边城人民和我们这些与郝建成没有实质性接触的人心目中，郝建成是一个遵纪守法的的企业家、心胸宽广的慈善家，因为他确实给边城市的经济发展特别是慈善事业做出了突出贡献。但没有想到，在他的背后还有如此不光彩的一面。由此看来，被郝建成拉下水的绝不仅仅是郭涛和张文，等郝建成被杀案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知有多少国家公职人员被绳之以法。想一想真的可怕！”借着小赵停下话题喝水的机会，顾向阳情不自禁的感慨道。

拿起一支香烟递给顾向阳，张正初看着他点点头：“郝建成生前是边城市最有名的企业家，最有钱的大富豪，在他‘成功’的道路上，不知有多少思想变质、道德败坏的国家公职人员为了金钱或者其他利益为他‘垫背’，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却是实实在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最残酷的事实。改革开放让我们国富民强，而随之而来的‘不良反应’对于我们国家公职人员来讲却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因此，出现郭涛、张文这样的例子并不足为怪。就像你刚才说过的那样，郝建成被杀案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不知有多少国家公职人员被绳之以法。现在您就长吁短叹，到了那个时候您怎么办？”

说完这番话，张正初微笑着拍了拍顾向阳的肩膀。

看看顾向阳和张正初，李勇点点头：“二位刚才讨论的问题非常重要，我马上把这一情况向市委汇报，争取让市委纪检委提前介入‘12.11’、‘12,18’、‘12,29’三起杀人案的调查，如果发现有国家公职人员涉嫌犯罪，发现一个抓一个，下决心清除这些隐藏在党的队伍中的蛀虫！”

说到这里，李勇看了看小赵：“小赵，你接着刚才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