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厄河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吕长江的临时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坐到车上，王海拿出一支烟点上，心事重重的抽了两口烟之后才想起被他“放在”友好商场的妻子和儿子，于是马上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当妻子告诉他商场的人已经把洗衣机免费送到家并且安装好、儿子的篮球鞋也已经买好后，他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接着默默的吸起烟来。

望着沿着车窗的缝隙飘到外面的烟雾，王海的心情格外的沉重。刚才与厄河市公安局副局长赵刚、边城市公安局的办案人员吕长江、马全恩谈话的情景又出现在他的面前，而这些画面和他们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把把锤子敲在他的心尖上，让他感到刺痛并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皱着眉头望着车窗外来去匆匆的行人和车辆，他不由的一遍遍的问自己：难道这会是真的吗？

杨凯做完笔录从吕长江的临时办公室出来之后，吕长江并没有叫王海，而是先把乔恩叫了进去，只是短短的十分钟，乔恩便结束了笔录走了出来。

“小王啊，刚才那位姓吕的警官跟我说了，由于我警惕性高，及时发现了杨天军的可疑之处并马上报了案，让公安机关抓住了杨天军，截获了犯罪分子的赃物，我不但没有犯错误，反而为公安机关破案立了功呢。所以啊，刚才吕警官表扬了我，并让我回家之后好好休息。我的天哪，吓死我了，终于逃过了一难！”刚刚走出吕长江的办公室，看看正坐在长椅上玩手机的王海，乔恩激动的像个孩子。

看看脸上笑的像一朵花的乔恩，王海把手机装到口袋里，然后笑着对他说道：“乔会长，我刚才猜的没有错吧？不过幸亏我们及时制止并报了案，否则我们就购买了赃物，那可是犯错误的呀！所以，今后我们一定要总结教训，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啊！”

“是啊，是啊，小王，今天的事情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有执法工作的经历，警惕性那么高，说不定我们就真的犯错误了。你放心，你的恩情我已经记在心里了，这两天我会抽时间请你和杨凯杨先生吃饭，以示感谢！”看着王海，乔恩一边说话一边冲着王海摆摆手，然后逃也似的跑出了厄河市公安局办公大楼。

看着乔恩急匆匆的往办公楼外走的背影，王海笑着摇摇头，心里暗暗的想：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情？即便是有，那也是有毒的馅饼啊！

就在这个时候，吕长江办公室的门开了，马全恩探出头来冲着王海招招手：“王海，请进来吧！”

冲着马全恩点点头，王海赶紧推门走了进去，但面前的情景却让他觉得奇怪：他的老朋友、厄河市公安局副局长赵刚也坐在办公室里，正在一脸严肃的和吕长江谈着什么。于是他在心里禁不住暗暗的想：赵刚在这里干什么？就是简简单单的做个笔录，走个程序，有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吗？

见王海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赵刚一边冲着他招手，一边笑呵呵的说道：“老王啊，你这位‘老检察’在关键的时候还真正的发挥了作用。刚才我听吕警官和马警官说，在抓捕边城市来厄河市销赃的杨天军的行动中你立了大功。现在的你啊，不仅仅是我们厄河市第一个通过卖奇石成为百万富翁的名人，而且还是配合公安机关办案的英雄，不错，不错啊！”

冲着赵刚摆摆手，王海苦笑了一下，走到他的身边坐下，然后看着赵刚说道：“老伙计，今后可别再‘老检察’、‘老检察’的叫了，特别是在吕警官和马警官这些执法人员面前。我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在检察院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最不受领导待见的档案科科长，一个除了喝茶看报纸就没有工作可干的闲人。这次能协助公安机关抓到杨万年，成功截获赃物，一是曾经做过执法人员的经历产生的责任感让我不得不这样做，二是被害人郝建成对我有知遇之恩，为了抓住凶手帮他报仇，我必须这样做。至于什么英雄啊什么的，你赵大局长留着去赞美别人吧，哈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王海一边哈哈大笑了几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分别递给赵刚、吕长江和马全恩，然后一边点烟一边看看吕长江说道：“吕警官，履行手续吧，我还等着回家呢，老婆孩子在商场等我，到现在我连中午饭都没有吃呢！”

“哈哈哈哈，王先生，您说话太幽默了。”走到王海面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吕长江接着说道：“为了表达我们对你的谢意，你的中午饭我们包了，不过条件有限，盒饭一个，等会儿就会送过来。你在这里凑活着吃点，我们和赵局长还要找你说点事儿。”

“哦？”听了吕长江的话，王海心里一惊，先是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看看吕长江、马全恩和赵刚，一脸不解的说道：“什么事情如此兴师动众啊？吕警官，您和马警官是奉命来厄河市调查我的，不会是到现在还……”

说到这里，王海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吕长江，脸上挂满了不满。

“老王，你想多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边城的同志已经彻底解除了对你的怀疑。我们今天把你叫来，为刚才的抓捕行动做一个笔录只是其一，其二，我们真的是有事要和你商量并且需要得到你的配合和支持。”见王海生气了，赵刚赶紧站起身来，一边说话一边把王海按坐在椅子上。

“啊？还真的有事啊？那你们快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看着赵刚一脸严肃的表情，王海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于是赶紧说道。

“王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搬了把椅子坐到王海的对面，吕长江一脸严肃的说道：“根据我们专案组的秘密调查发现，在边城的一个‘12.11’、‘12.18’和‘12.29’三起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近期经常和厄河市的一个人联系。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从他们的通话中得到与案件相关的东西，但在如此敏感的时刻，他们之间如此频繁的联系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怀疑。为此，我们想通过你接近这个人，搞清他们通话的目的，进而掌握犯罪嫌疑人的确凿证据，早日破获‘12.11’、‘12.18’和‘12.29’三起杀人案，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还案件于真相。”

说到这里，吕长江停下话题，一脸严肃的看着王海。

“让我接近犯罪嫌疑人在厄河市的联系对象？我认识吗？如果哟我不认识，怎么能接近他？他又怎么能跟我说实话呢？”听完吕长江的话，王海有些紧张的看着吕长江问道。

“这个人你不但认识，而且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所以，对于这项任务，你绝对是不二人选。”见王海瞪着眼睛紧紧的盯着吕长江，坐在一旁的赵刚插话说道。

“啊？谁啊？不会是张鲁吧？刚才在门外边等着做笔录的时候我才接到张鲁的电话，他告诉我边城公安局已经解除了对他的审查，他明天就坐火车回来了呀！”看着赵刚，王海心里的愈发纳闷，于是便对着赵刚和张鲁大声说道。

冲着王海摇摇头，吕长江说出了足以让王海感到震惊的一句话：“杨凯，你在赏石圈里最敬重的人。”

“啊？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吕长江的话刚一落地，王海便噌的一声站起身来，瞪着一双比鸡蛋还要大的眼睛看着吕长江说道：“杨叔虽然是一个放羊的羊倌出身，也没有多少文化，但他心胸坦荡，待人诚恳，平时除了喜欢奇石，整天围着他的一大堆石头修身养性之外，与世无争，很少与外界人联系。就是这样一位老人，怎么会和杀害郝建成先生的犯罪嫌疑人联系在一起？吕警官，我以我王海的人格担保，杨叔绝对不会做犯法的事情，不会是您们的情报有误吧？”

说完这番话，王海几步走到吕长江面前，拉着他的衣服袖子一脸焦急的看着他。

“王先生，您先坐下，别激动嘛，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看着王海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吕长江一边说话一边拉着王海坐回到椅子上，然后接着说道：“从目前我们得到的情报来看，我们还没有确定杨凯是不是参与了犯罪分子的违法活动，让你接近杨凯的目的，就是要摸一下，在边城市的这个犯罪嫌疑人不停的给他打电话，到底要干什么？”

“吕警官，现在的科学技术这么发达，监听一个人的电话就像吃个凉拌菜一样的简单，在您们公安机关手里就更不是个事儿了。几点钟打的电话，电话内容是什么，在什么地方打的，分分钟就可以搞清楚，还至于兴师动众的让我去查吗？”吕长江的话刚一落地，王海便看着他不解的问道。

冲着王海点点头，吕长江接着说道：“王先生不愧是干过检察官的人，对于案件侦查方面的经验很丰富，值得我们去学习。但是，事情绝对不是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自从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王海之后，我们马上就对他进行了全方位的监控，监听了他所有的手机、座机、微信和QQ邮箱等联系手段，但并没有获得多少有价值的情报和线索。他和杨凯的通话，内容只是聊一些奇石市场的动态，谈一些收藏奇石的经验，说一些赏石圈的趣闻等等。从表面上看，这都很正常，但是，作为一名办案人员，当你的犯罪嫌疑人突然莫名其妙的和另外一个人联系密切的时候，这种现象还正常吗？王先生，您曾经是厄河市检察院的一名优秀的检察官，曾经破获了很多大案要案，按照您的思路考虑这件事，您会怎么想？”

说到这里，吕长江停下话题，一脸认真的看着王海。

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王海看看吕长江，然后又看看赵刚和马全恩，见他们三个人都在盯着自己看，于是便轻轻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吕警官，您的分析很有道理。按照正常的办案思路，您们现在有两个怀疑：第一，犯罪嫌疑人王海在与杨凯杨叔通话的过程中使用了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密语’，看似所有的通话都属正常，其实隐藏着秘密，只是您们公安机关还没有办法‘破译’；第二，您们在怀疑王海和杨凯杨叔还有另外的一个或者多个电话号码。用大家都知道的电话号码通话只是一个幌子，真正谈事情的是用您们根本无法监控的到的电话号码。手机号码实名制已经喊了好几年了，到现在都没有落实，这无疑给犯罪分子留下了可乘之机。因此，您们想让我利用我和杨凯杨叔之间的关系，帮助您们探听其中的秘密。吕警官，马警官，赵局长，我说的对吗？”

说完这番话，王海冲着吕长江等人微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就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不约而同的冲着王海点点头。

拿着手里的烟狠狠的抽了两口，王海把烟头按灭在面前的烟灰缸里，然后冲着三个人摇摇头：“三位领导，我王海是一个没有一点弯弯肠子的人，说话直来直去，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隐瞒自己的观点。所以，对于我接下来的话，请您们不要生气。”

“老王，你今天怎么这么客套？如果不把你当做自己人，我们会跟你说这些本应该保密的话吗？对于你的为人，吕警官和马警官可能了解的比较少，可咱们两个都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了，我难道还不知道么？心里咋想的就咋说，没有一个人会多想！”听完王海的话，赵刚在王海杀的肩膀上猛拍了两下。

“那好，既然三位没有拿我王海当外人，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伸手又从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王海一边抽烟一边接着说道：“首先，我不相信杨凯杨叔有违法乱纪的行为，这个观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不到您们掌握了确凿证据的那一天，我的这个观念不会改变，因为我太了解杨叔了；第二，我认识杨叔已经五年了，在我的意识里，他只有一部苹果手机，在家喝茶、出门谈事儿或者是到戈壁滩上捡石头的时候，他一直用的就是这部手机。大家都知道，苹果手机是单卡手机，所以，他哪来的第二个号码和那个叫王海的犯罪嫌疑人联系？我和他的关系情同父子，我们两个之间除了不谈女人之外，没有任何相互隐瞒的事情。所以，如果他有第二部手机或者第二个号码的话我能不知道吗？”

说到这里，王海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看着吕长江等人说道：“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又曾经是一名头顶国徽的执法人员，放下那些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不讲，但我最起码是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吧？所以，我知道，配合执法机关办案是每一位公民应尽的义务。因此，我可以接受您们的安排，并会尽力完成您们布置的任务，但是，我也善意的提醒您们：调整办案方向，不要在杨凯杨叔身上下这么大的功夫，否则您们会失望甚至会因此迟缓您们的破案时间。”

说完这这番话，王海坐回到椅子上，端起面前的一次性纸杯喝了口茶，然后表情复杂的看了看吕长江等人。

看着王海说完话后气呼呼的样子，吕长江、马全恩和赵刚相互对视了一眼，三个人脸上挂满了无奈。

最后，还是赵刚把身下的椅子往王海面前挪了挪，然后看着他说道：“老王，对于你现在的心情我们完全能够理解，作为一个正常的人来讲，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戚、朋友特别是一直以来十分尊重的人犯错误。但是，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们谁也没有说杨凯有犯罪嫌疑并参与了犯罪活动，我们只是觉得在如此敏感的时期，作为已经定性为犯罪嫌疑人的王海频繁的与杨凯联系有些不正常，让你接近杨凯，是请你帮我们摸摸底，看看这个王海到底要干什么。”

说到这里，赵刚停下话题，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香烟撂给王海一支，然后拿起一支烟叼在嘴上，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给你透露一个不应该告诉你的消息：边城市公安机关已经查实，在郝建成被杀前后，和你同名同姓的王海伙同他人从被害人郝建成的库房里盗取了几百方精品奇石，按照市场价值估算，应该在一亿元人民币之上。张晓梅、陈洪涛和刚刚抓住的杨万年他们拿到厄河市的这十几方石头只是其中的一少部分并且不是最好的精品。杨凯是咱们厄河石有名的奇石收藏家，不仅仅是在厄河市，即便是在全国赏石界都有些名气。对于这个情况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所以，我们首先怀疑的是，王海是不是想把已经盗取的奇石卖给杨凯，而对于奇石收藏痴迷到近乎疯狂地步的杨凯会不会头脑发然，有想在王海那里捡便宜的想法？”

停下话题，赵刚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看王海：“老家伙，我刚才的话听明白了没有？”

扭头看看赵刚，王海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一边端起茶杯喝茶一边冲着赵刚点点头。

“再者说了，即便是杨凯真的触犯了法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也不足为怪。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杨凯又不是圣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昏了头，做了错事儿，有什么奇怪的？你老王也是有过十几年执法工作经历的人，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犯罪，怎么在杨凯这件事上失去了一个正常人都有的理智和判断？你呀，真的是有点老了！”在王海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赵刚站起身来看了看王海：“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和吕警官、马警官再聊一会儿！”

见赵刚走出了办公室，马全恩挪身坐在赵刚的椅子上，面对着王海说道：“王先生，无论是年龄还是工作经历，您都是我们的前辈。在您的面前我们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下面我要和您说的这件事情涉及到工作机密，本来不应该和您说的。但是，鉴于我们来到厄河市之后您的坦诚、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以及接下来的工作需要，我和吕警官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把这件事情告诉您，希望您能为我们保密。你能做到吗？”

看着马全恩严峻的表情，王海心里禁不住咯噔一声，心里暗暗的想：事情可能没有像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王海冲着马全恩庄重的点点头。

“王先生，这是杨凯刚才在这里做的笔录，您可以看一下他都说了些什么。”这时，坐在王海身旁的吕长江把一本笔录本递到王海面前，然后站起身来，拿起茶壶帮王海的杯子里加满了水。

看看面前的笔录本，王海有些感激的冲着吕长江和马全恩点点头。他知道，审讯笔录是执法机关的保密资料，除办案人员外，即便是本部门的工作人员借阅也要经过批准才行。而今天，吕长江和马全恩却将如此机密的资料交给自己，一是对自己的信任，二是笔录中的内容肯定与自己接下来要干的事情紧密相关。

想到这里，他打开笔录本认真的看了起来，但越看他心里越紧，眉头上的疙瘩越皱越大，看到最后他突然把笔录本放在桌子上，然后站起身来看着吕长江、马全恩和提着一袋子盒饭走进来的赵刚，嘴里小声的嘟囔着：“不会吧？杨叔怎么能这样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