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益阳咖啡厅回来,张斌把车停在办公楼前,叫上已经在门口等他的两名民警张飞和王明就往关押王海的那间办公室走。距离法定放回王海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在这个时间内不能撬开王海的嘴巴,让他说出出实话,得到与“12.11”、“12.18”有关的线索,他就要无条件的放王海走,如果真的这样,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就会断掉。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通过对益阳咖啡厅法人代表杨梅、运营总监郭艳红的调查,张斌断定,王海在“12.11”、“12.18”两个案件上绝对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就像局长顾向阳说的那样,王海以前的供述就是“讲故事”,里面的水分不是一般的大。所以,当务之急就是马上开展对王海的调查,找到撬开王海嘴巴的突破口!
当马上就要到关押王海的那间办公室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马上划开了接听键:“江天雪,我是张斌,请讲!”
“张大队长,我是江天雪,我这里发现了新情况,您现在接听电话方便吗?”电话里,江天雪说话的语气有些急促。
“方便,我正想去审王海呢,有什么事情快说,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这么客气干嘛?”本来心里就着急,一听江天雪又跟他在电话里瞎客气,张斌心里的火一下子蹿了起来。
“您和顾局走了之后,郭艳红把一个12月10号晚上为12号包厢服务的服务员带到了我的面前。这名服务员告诉我,就在当天晚上,她往12号包厢送过几次咖啡和小吃,却不想被一位操外地口音的中年男人黏上了,又是要她的电话号码,又要加她的微信。她知道这个男人居心不良,所以就委婉的拒绝了。后来,这个外地男人还不死心,硬生生的塞给她一张名片,并且告诉那个女孩儿,想通了给她打电话。我看了这张名片,这个操外地口音的男人叫张鲁,是东北厄河市人,也就是郝建成被杀前去过的城市。就在厄河市,郝建成花费巨资购买了一方厄河奇石‘钢铁战士’。因此,我觉得这个信息很重要。郝建成去厄河市的时候是和汪梅一起去的,这个张鲁是不是见过郝建成和汪梅?张鲁在这个时候来我们边城找汪梅干什么?还有,我们通过这个张鲁是不是可以查清当天晚上在12号包厢与汪梅在一起的还有什么人?所以,我已经把张鲁的名片拍成照片发给了您,您看一下。”
听了江天雪的话,张斌意识到这个情况很重要,但还是对着手机摇摇头:“只要是名片,上边都有电话号码,你打个电话调查一下或者直接把这个张鲁带到局里来不就行了吗?绕这么大弯子把情况汇报到我这里来,不浪费时间啊?”
“张大队长,我不傻,拿到名片的第一时间我就按照上面的号码给张鲁打了电话,但这个张鲁就是不接电话。后来我又让那个女孩儿打,还是不接。张鲁给这个女服务员留名片的目的就是为了勾搭她,但张鲁连她的电话都不接,我想他是不是已经回了厄河市或者发生了其他事情?我们大队的吕长江吕警官不是正在厄河市调查王海吗,你能不能把这个情况跟他们说一说,让他们查一下?所以我才赶紧向您汇报的。”电话那头,听到张斌说话的语气并不“友好”,江天雪噘着嘴委屈的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就安排这件事。你先忙益阳咖啡厅的事情,忙完了就赶紧回来,队里人手紧,忙不开了!”说到这里,不等江天雪再说什么,他便挂断了电话。
看看手里拿着的手机,张斌皱着眉头思忖片刻,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吕长江,我是张斌。现在有一个叫张鲁的厄河人在12月10号的时候在我们边城呆过,并且和‘12.18’案件的受害人汪梅在一起。你现在借着在边城调查的机会,通过当地公安机关查一下这个人,要详细、准确。如果他已经回到了边城,就和厄河市公安局的同志讲一下,请求他们配合,把张鲁控制起来,详细调查他在边城期间的行踪特别是12月10晚上在益阳咖啡厅和那些人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一定要调查清楚,就这样!”
说完话,张斌把手机往口袋里一装,对着张飞和王明使了个眼色,然后向关押王海的那间办公室走去。
张斌三个人走进房子的时候,王海正趴在桌子上望着墙面发呆。见张斌推门进来,他噌的一声站起来,看着王海叫了起来:“张大队长,您终于来了,赶紧跟你门外的小兄弟说一声把我放回去吧,把我关在这个地方,不让看手机,不让抽烟,没有娱乐活动,我就像坐牢一样呆在这里都快两天了,您这是要憋死我不成?”
看看王海,张斌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对面,然后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先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和一个打火机撂给他,然后笑呵呵的说道:“王海王总,你先抽支烟消消火。你就不要不知足了,你像大爷似的坐在我们的办公室里,一日三餐有人送,茶水白水任意挑,没人找你要账,没人找你签字,多省心啊?看看我们都忙成啥了?连喝杯水的时间都没有。和我们相比,你老人家够享福了,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好吗?”
“啊?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小嘴一张说的倒是轻巧,你进来试一试看看能活多长时间!”听张斌这么说,正在美美的吸烟的王海一下子急了,他从桌子后面绕到前面,走到王海身边看着王海说道:“再说了,你们都关了我十几个小时了,该说的我早就说了,该讲的也讲完了,你们还要让我说什么?我实话告诉你,我的父母已经知道了我的情况,正在找律师沟通,如果你现在还不放我,他们会找律师告你们的,你们要对此付出代价!还有七个多小时,如果到时候你还不放我,我看你怎么解释!”
看着王海上蹿下跳的样子,王海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王海,我真还没有看出来,你对法律还是挺熟悉的嘛!但是我告诉你,你也不要太嚣张,放下你的侥幸心理吧。如果我想捕你,现在就可以下达逮捕令,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想出去可就难了啊!”
“张斌,张大队长,虽然我现在混的很差,和你这个国家公务员相比差了一个等级,但我好歹也是一个上过四年大学的大学生,不是你眼里四六不分的文盲。所以,你觉得你的威胁能吓得了我吗?逮捕我?罪名是什么?证据在哪里?可笑至极!”看看张斌,王海冷笑了两声,然后把张斌递给他的只抽了一半的香烟撂到地上,并且狠狠的踩了一脚。
“王海,我问你,12月10日晚上,你听从郝雷的指令去了郝建成的别墅,发现郝建成已经被杀。郝建成是被勒住脖颈窒息而死,在你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他刚刚被杀不到两个小时,如果那个时候你能把他送到医院,郝建成就有活下来的可能,但是,你没有,而是弃之而逃。王海,你这种见死不救的做法是一种什么行为?”看着王海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张斌并没有生气,而是一边说一边微笑着看着他,就像两个朋友聊天一样的轻松。
“哈哈哈哈,张大队长,我们家和郝叔家是世交,我和郝雷又是发小、同学和关系特别好的哥们儿,所以,我见死不救的行为确实不妥,理应受到舆论的谴责。你可以把我这种行为称之为道德败坏、没有良心甚至可以说不是人干的事儿,但你不会说我犯法了吧?请问,见死不救触犯了我国法律的哪一条、哪一款?哪一部法律规定见死不救就要被逮捕判刑?你倒是说啊!”听完张斌的话,王海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了几声后,再一次走到张斌面前大声质问起来。
这时,张飞站起身来把王海拖到椅子上坐下,然后看着王海嚣张的样子气愤的说道:“王海,你老实一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喘着粗气坐到椅子上,王海斜着眼睛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张飞,然后又看看依然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张斌。
“王海,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你有点大学生的样子,懂的确实不少。不过,‘学术有专攻’,你上大学的时候毕竟不是学的法律,所以,你刚才所说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我有必要帮你补充一下。”冲着王海点点头,张斌悠然的吸了口烟,然后看着王海不紧不慢的说道:“见死不救,从本质上说是一种不作为的行为,一般公民见死不救承担社会舆论的谴责,不承担法律责任,因为没有法律特定义务。但负有特定义务的公务员、工作人员及法律授权的人员不但违法甚至犯罪。如警察、党员、夫妻关系的、有抚养扶助关系的父母和子女。”
说到这里,张斌停下话题看看王海,然后加重了语气:“王海,如果我们的调查没有错误,你在上大学的时候还算积极要求上进,大二那年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而现在,你还是你们公司的党支部书记。这是事实吧?如果凭这一点逮捕你,你有什么话说?”
“啊……”听完张斌的话,王海一愣,然后张大了嘴巴看着张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队,您的电话!”这时,坐在张斌身边的王明指了指张斌身边调成静音的手机说道。
低头看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张斌赶紧划开接听键:“小江,是我,请讲……嗯,嗯,我知道了。”
放下手中的电话,张斌抬头看看王海:“王总,作为一位商业上的成功人士,您对咱们边城市最有名的益阳咖啡厅应该熟悉吧?”
“啊?益阳咖啡厅?是啊,是啊,我经常去,那又怎么了?张警官,难道我去咖啡厅喝杯咖啡也犯法了吗?”听了张斌的话,王海先是一愣,然后又冷笑着看看张斌,脸上充满了讥讽的表情。
“如果你仅仅是到咖啡厅喝咖啡,这不是我们公安人员管的事,我们也没有时间管那些闲事。但是,你什么时候去、去干什么却很重要。如果把握不好,就会和违法犯罪联系在一起。”看看王海,张斌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王海,我问你,你在边城市的益阳咖啡厅是不是有股份?这间咖啡厅是不是你和郝雷、汪梅还有郝建成共同投资成立的?”
王海一愣,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张斌,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轻轻的点点头。
“12月10号晚上,你从呼图壁县回到边城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去郝建成的别墅,而是去了益阳咖啡厅,在咖啡厅里见到了‘12.18’案件的被害人、你的合伙人汪梅等人。你从咖啡厅的后院通过暗门进入了咖啡厅的12号包厢,坐到晚上的11点32分之后,你又通过暗门溜出咖啡厅,然后才去的郝建成的别墅,是吗?”说完话,张斌停下话题,一双刀子一样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王海。
“你胡说,半夜三更的我去益阳咖啡厅干什么?再说了,我和那个汪梅只是咖啡厅的合伙人,通过郝雷的介绍一起投资做生意而已,平时并没有任何交往,我到咖啡厅找她干嘛?你胡说八道这么一大堆,有什么证据?”听完张斌的话,王海先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又发了疯似的对着张斌吼叫起来。
“王海,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有理不在声高’。你觉得你这样气势汹汹的说话就有理了?”冲着王海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之后,张斌接着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我们执法人员对犯罪嫌疑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但也是一句负责人的话。我们是公安民警,执法人员,所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要符合法律的规定,要有充足的证据,我们不是老百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刚才你看到我接电话了吧?知道电话里我的同事跟我说的什么吗?所以说,我刚才给你的提示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更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这个机会对于以后法院对你的判罪量刑非常重要。如果等我们把所有的证据都收集齐了,你的立功机会也就没有了,到了那个时候,谁能保的了你?郝雷吗?”
说到这里,张斌停下话题,看了看已经低下头的王海。
听了张斌的话,王海抬起头来看看他,脸上挂满了疑惑,嘴巴张了一下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着王海犹犹豫豫的样子,张斌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快要到了坍塌的边缘,如果这个时候再猛击一下,王海非张嘴不可。于是,张斌挪了挪身子,往王海面前凑了凑,然后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说道:“我知道,你和郝雷是发小,从初中到大学都是同学,你们两家父母的关系非常的好。这一次,当你的资金链出现问题,找你父母借他们没给,找郝建成借也碰了壁之后,是郝雷主动找到你并无条件的支持了你五十万元,让你度过了难关。对此,你对郝雷感激不已并竭尽全力予以报答。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不但能理解而且还有一丝崇敬之情。王海,我承认,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是个爷们儿!”
抬头看看张斌,王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但笑容里有些无奈的成分。
“但是,对于郝雷的为人你是非常了解的。在朋友面前,吃饭喝酒泡吧甚至找小姐他都毫不吝啬,出手大方,因此,在包括你在内的朋友圈里,郝雷是个非常仗义的人。但是他有一个毛病也可是说是原则,就是不给人借钱,谁都不借包括你这个发小。”看看王海,张斌笑了一下,再次把身下的椅子往王海身边挪了挪,然后接着说道:“但是,这一次郝雷却出奇的爽快,他不但在遥远的广西就得知了你找他父亲郝建成借钱无果的情况,并且在你没有张口找他借钱的情况下,主动的借给了你50万元。王海,天上有掉馅饼的事情吗?郝雷这样做你难道连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没有想到过他这样做的目的吗?”
看看快要和自己脸贴脸的张斌,王海的心里有些慌张。他冲着张斌点点头:“对于郝雷,我了解他胜过了解我自己。所以,在他毫不犹豫的把50万元钱打到我的银行卡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有事求我。果不其然,12月10号晚上他就给我来了电话,让我帮他做一次‘间谍’,侦查他父亲郝建成和汪梅的私情。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说完话,王海苦笑了一下冲着张斌摊摊手,脸上挂满了无奈。
“哈哈哈哈哈,王海,你是浩天建设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边城市鼎鼎大名的益阳咖啡厅的第四股东,我不相信你的脑子有这么简单。你又在编故事骗我是不是?”看看王海,张斌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张大队长,我说的可是实话呀,你为什么不相信呢?”听完张斌的话,王海先是一愣,然后站起身来看着张斌,脸上的表情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找一个人到别墅里拍几张照片,像这样的活儿在边城不会超过500块钱,干的人多得是,但是郝雷却给了你50万元。王海,你认为郝雷是个傻子还是我们公安民警都是傻子?”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张斌实在忍不住了。他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噌的一声站起身来,两只快要喷火的眼睛看着王海。
张斌的突然一怒,把王海吓得跳了起来。他看看张斌,然后低下头小声说道:“张队,郝雷是不是说了什么?”
看看王海,张斌在心里暗暗的冷笑了两声。他坐回到椅子上,刚想接着问话,和他一起来的王林拿着他放在后面的手机走了过来:“张队,您的电话,省公安厅李副厅长打来的。”
“哦?李厅长?”听了王林的话,张斌吓了一跳,心里暗暗的想:李厅长这么大的领导,给我打电话干嘛?于是,他赶紧拿起电话跑出办公室,关上门,然后对着手机小心翼翼的说道:“李厅长,我是张斌,请指示。”
“你现在在审王海?”电话里,李勇说话的语气冷的像一盆冰水。
“是的,现在已经快……”
“给王海办理释放手续,把他放了!”不等张斌把话说完,李勇便打断了他的话命令道。
“什么?厅长,您说什么?”听完李勇的话,张斌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着手机再一次问道。
“臭小子,耳朵聋了吗?给王海办理手续,让他回家!”对着手机喊了一声,李勇挂断了电话。
看看手里的电话,张斌的手气的抖了起来。王海的心理防线马上就要坍塌,真相马上就要出现了,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却要放掉王海,这是什么情况?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他又不甘心的拨通了顾向阳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还没等他说什么,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顾向阳冷冰冰的声音:“按照李厅的安排去做,现在就把王海放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盲音,张斌两眼发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