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里,顾向阳倒背着双手,嘴里叼着香烟,聚精会神的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张“案情分析表”。
随着“12.11”、“12.18”案件侦破工作的不断深入,一条条看似与案件紧密相关却又不甚明朗的线索让案件愈发变得扑朔迷离,而随着“绿城省观赏石博览会”开幕日期的日渐临近,来自省公安厅、边城市市委、市政府等各上级机关的问询电话一个接一个。领导的督促,还处在一团乱麻中无法找到头绪的案件,让身兼两个专案组组长的顾向阳倍感压力。
“报告!”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门外响起了一声响亮的报告声。
扭头往门口看了看,顾向阳随手把嘴里叼着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对着门口说了声:“请进。”
女民警江天雪推门走了进来。看看顾向阳面对着墙上那张“案情分析表”发呆的背影,她皱着眉头,一边用手上的文件夹当做扇子扇风一边对顾向阳说道:“顾局,您这是抽了多少烟啊?你的办公室都快成了熏肉房了,我就不相信您呆在这里会不难受!”
“哈哈哈哈哈,烟味是大了点,不好意思啊!”听江天雪这么说,顾向阳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着江天雪说道:“不过,平时香烟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没有了这个东西,我总是有点魂不守舍、神魂颠倒的感觉。比如说现在,多亏有这些烟陪着我,否则我可能早就撑不住了。所以,还请你们多多原谅啊!小江,快坐!”
说到这里,顾向阳走到茶柜前倒了一杯水放到江天雪面前,然后 指了指身边的沙发。
“顾局,工作要干,但身体也要要啊,您抽这么多烟,对身体的危害程度可想而知。长期以往下去,您怎么能撑得住?一旦您出点问题,局里的工作咋办?所以……”
“没有那么夸张。”不等江天雪把话说完,顾向阳便笑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他说道:“先说工作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根据您在专案组会议上的指示,会议过后,‘12.11’、‘12.18’专案组特别行动小组马上组建完成并立即开始了工作。根据组长张斌和副组长郭涛的安排,我和刑警大队的小刘到郝建成的一号玉矿,就专案组会议上提出来的疑点进行深入调查。刚开始的时候,我和您一起见过的汪梅的表哥杨万年还算配合,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和我们提出的疑点越来越多,这个看似憨厚的杨万年却跟我们耍起了花招:他说想见您,在没有见到您之前再也不会跟我们说任何事情。我把这个情况反映给了张斌大队长,他说让我来请示您,看您怎么说。”说到这里,江天雪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着顾向阳不解的问道:“顾局,这个杨万年非要见您是什么意思?您见还是不见?”
听完江天雪的话,顾向阳冲着她点点头,但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看着她问道:“到了一号玉矿之后,你们看到王海所说的12月10号晚上停在郝建成别墅对面的那辆黑色小轿车没有?”
冲着顾向阳点点头,江天雪打开一直拿在手上的文件夹,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顾向阳面前:“在郝建成生前专门为汪梅的挖掘机队建造的一个修理车间里,我们发现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联想到此前王海的交代,我们赶紧拍照,交给押在重案大队的王海辨认。仔细的看过照片之后,王海说由于当时已是深夜,郝建成别墅旁边的路灯又不是很亮,所以,除了看到停在路边的轿车是一辆黑色轿车之外,其他的特征并没有看清。但从外观上来看,这辆车应该和那天晚上停在郝建成别墅对面、把那个包裹严实的人接走的轿车相似。”
“那杨万年怎么说?”江天雪的话刚一落地,顾向阳便紧接着追问道。
“杨万年承认,停在修理车间的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就是他们公司的车,是汪梅为了方便他工作而专门给他配的。12月10号晚上,他也确实去过位于昆仑东街的绿城御园小区,但并没有去郝建成的别墅,而是去了该小区商业区二楼的一家叫做益阳咖啡的咖啡厅,接上与朋友谈生意的汪梅后就回到了矿山。”看看顾向阳,江天雪转身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公安部门装证据用的自扣袋递到顾向阳面前,然后接着说道:“在杨万年的桑塔纳车的叶子板下面,我们发现了一个夹在轮胎花纹中间的树叶,经过技术科分析,树叶是桂花树的树叶,而在整个边城市,只有郝建成所居住的绿城御园小区才有这种名贵的树种。所以……”
“所以,你认为杨万年在撒谎。但是你想过没有,汪梅喝咖啡的益阳咖啡店不是也在绿城御园小区吗?杨万年的车上有这种树叶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知道江天雪接下来要说什么,顾向阳便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问道。
冲着顾向阳点点头,江天雪接着说道:“虽然郝建成所居住的小区和益阳咖啡店所在的小区都在绿城御园,但郝建成居住的是别墅区,而益阳咖啡厅所在的是高层商务区,两者之间有一个几千平方米的小公园相间隔。我们特别注意到,郝建成所居住的别墅区的门口公路上种植的是桂花树,而高层商务区周边种植的都是垂柳等普通的树木。因此,通过在杨万年车上发现的那片桂花树树叶,我们可以断定,他的车在郝建成别墅门口的公路上走过或者停过。再联系到王海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我们有理由怀疑,杨万年开的那辆黑色桑塔纳就是停在路边上的那辆黑色小轿车。”
“先不要这么绝对,有些细节在没有完全证实之前,千万不要贸然下结论,否则会误导了我们的办案方向,延误案件侦破进度。作为一个办案人员特别是骨干力量,说话办事一定要慎之又慎”听完江天雪的话,顾向阳冲着他摆摆手,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
不好意思的冲着顾向阳笑了笑,江天雪认真的点点头。
“从郝建成的一号矿到益阳咖啡厅,郝建成别墅旁边的那条路是不是必经之路?”看看江天雪,顾向阳接着问道。
江天雪摇摇头:“郝建成的一号玉矿在我们边城的郊区,从玉矿出来行驶27公里后进入市区,而通往益阳咖啡店的路只有一条:沿河滩路上西虹路立交桥,下桥后左转进入昆仑路,直行4公里便是绿城御园的南门商业区,停车场就在益阳咖啡店的楼下。如果杨万年从玉矿出来去益阳咖啡厅接汪梅的话,根本没有必要也不可能经过郝建成别墅旁的那条路。放着直直的路不走,他何必拐弯抹角的给自己找麻烦?”
听了江天雪的话,顾向阳思忖片刻之后才冲着她点点头:“有一定的道理,但细节还需要推敲。还有,你们去益阳咖啡厅调查了没有?那天晚上汪梅是不是在店里?”
“为了验证杨万年的话是否属实,我从一号矿回来后就去了益阳咖啡厅,对12月10日晚上值班的所有人员进行了调查并调取了该店当晚的监控录像资料。通过录像我们发现,12月10日晚上9点35分,汪梅确实到过益阳咖啡厅,进的是12号包厢。但由于包厢里没有监控,我们不知道她当天和谁在一起。但让我们觉得奇怪的是,在当天晚上的监控录像资料中,只有汪梅进店的录像,但没有她走的录像。她是什么时间走的、和谁一起走的、走了之后去了哪里不得而知。益阳咖啡店属于消遣娱乐场所,是我们公安机关重点关注的特种行业之一,所以,对于其监控设施设备的安装、运行管理非常严格。该店装的是360度无死角监控摄像头,除了包厢之外,其他任何一个地方哪怕是角角落落的地方都能看得到。所以,对于汪梅‘隐身’的事情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店方也无法解释。”
说到这里,江天雪停下话题,无奈的冲着顾向阳摊摊手,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看看一脸愁容的江天雪,顾向阳抿着嘴,皱着眉,思忖片刻之后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然后对着电话说道:“郭涛吗?你马上安排人到益阳咖啡厅,对12号包厢进行搜查,着重看一下包厢里有没有通往外面的门或者暗道。同时,要查一下这家咖啡厅的老板是谁?股东有哪些人,查清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挂断电话,顾向阳重新坐回到座位上,先是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后看看江天雪:“杨万年现在在哪里?”
“在矿上等着您的通知。他对我说一定要见您,只有见了您才会配合调查。所以,我自己回来了,把小刘和另外一名同事留在那里看着他。”看看顾向阳,江天雪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来,走到茶柜前拿起茶壶,分别给顾向阳和自己的杯子里加满了水,然后重新坐回到沙发上。
“看着他?防止他跑了是不是?”冲着江天雪笑了笑,顾向阳伸手从面前的烟盒里拿出一支香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对着江天雪摆摆手:“从目前来讲,杨万年的身份是受害者汪梅的家属,汪梅的表哥。我们找他就是了解有关汪梅的一些情况。但随着我们侦查工作的不断深入,杨万年的这种身份是不是有变化还要看最后的结果。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杨万年为什么要跑?即便是他真的有罪,想跑的话也不是现在。所以,尽管放心就是。”
“顾局,您怎么对杨万年这么有信心?我观察到的情况可不是这样啊!”看着顾向阳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江天雪有些担心的说道。
“哦?去了一趟一号玉矿,还发现其他的异常情况了吗?”听江天雪这么讲,顾向阳马上警觉起来,手里拿着香烟,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问道。
“首先,从我对杨万年的观察来看,他的表现不应该是目前这种状态。平静,淡定,与同事们谈笑风生,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有一点悲伤、痛心的样子。他毕竟是汪梅的表哥啊,虽然不是亲哥,但还是亲戚吧?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亲人突然间离世,作为汪梅在边城市唯一的亲戚,他怎么能这样?顾局,您觉得杨万年的这种表现正常吗?”说到这里,江天雪停下话题,瞪着一双不解的眼睛看着顾向阳。
冲着江天雪点点头,顾向阳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着她问道“按照你的观察,杨万年有没有要走的迹象?她的老板汪梅死了,老板的老板郝建成也死了,他们之间的合作还能继续吗?再说了,鉴于汪梅死前与康晓梅、郝雷之间的关系,他们也不可能继续合作下去啊。既然如此,他杨万年还呆在边城干嘛?还有十几位挖掘机师傅,他们的吃喝拉撒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吧?我刚才说过,杨万年目前不会跑,但并不是说他一直不会跑。按照正常的思路考虑,至少他目前应该在做回山西老家的准备才符合逻辑。”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情况似乎不是您我想的那样。”冲着顾向阳笑了笑,江天雪接着说道:“我们去的时候,杨万年正在跟他们的会计对账。他跟我说,等对完账之后就去找康晓梅和郝雷结账,然后能干就接着干,不能干了就带着兄弟们回老家。同时,我还看到,汪梅的十几台挖掘机一直在矿山工作,而且忙的热火朝天。据一位挖掘机师傅跟我讲,虽然汪梅和郝建成两个老板都死了,但他们除了在汪梅死了的第一天停了一天工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干活,而且杨万年也没有跟他们说过要回老家的事儿。顾局,您觉得奇不奇怪?”
听完江天雪的话,顾向阳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他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习惯性的倒背着双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开了步子,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这就怪了,这就怪了……”
来回走了足足有五分钟,顾向阳才停下脚步看着江天雪:“小江,你觉得杨万年要见我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问题不能跟你们说嘛?是不是你们的调查太过直接或者是在态度上惊到了他?”
听完顾向阳的话,江天雪一愣,然后低着头捋了一遍刚才见杨万年时的每一个环节,然后才看着顾向阳说道:“我们这一次去的主要目的是针对昨天专案组会议上各位领导和专案组成员的意见,对那辆黑色的小轿车,以及12月10日晚上汪梅、杨万年的行踪进行调查。我们问话的态度还是和您去的那天一样,对他很客气,没有一点审问的口气。可当我们把这些问题抛给杨万年让他回答的时候,我明显的感到了他的紧张。针对我们提出的问题,他的回答也没有以前那么顺畅。问到最后特别是关键问题的时候,他有些烦,烦中带着慌张。最后,他就说一定要见您,只有见到您才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所以,顾局,按照我的分析,杨万年心里肯定有秘密,只是不愿意跟我们这些‘当兵’的说而已。要么就是他担心我们都是些小警察,帮不了他或者‘救’不了他,有些重要问题不愿意也不想跟我说。所以就想见您。”
说完这番话,江天雪看看顾向阳,有些无奈的冲着他摊摊手:“我把杨万年的要求报给了我们的正副组长张斌和郭涛两位领导,他们和我的想法基本一致,他们让我单独向您报告这件事,请您定夺。”
“嗯,我知道了。”听完江天雪的话,顾向阳郑重的点点头:“你马上就给留在一号矿的同志打电话,让他把杨万年带到我这里来,我跟他聊聊。”
“好的,我现在就打电话。”冲着顾向阳点点头,江天雪一边说话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报告!”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报告声。
“请进!”抬头往门口看了看,顾向阳应答道。
门开了,重案大队大队长张斌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顾局,我刚才接到了刑警大队郭涛大队长的电话,去了一趟益阳咖啡厅,收获不小啊!”
说完话,张涛顺手拿起顾向阳的香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一边吸烟一边一脸严肃的看着顾向阳。
“哦?说说看。”听张斌这么说,顾向阳赶紧拖过一把椅子让张斌坐下,自己则顺势坐在张斌对面的沙发上,有些着急的看着张斌说道。
“按照您的指示,我带人对益阳咖啡厅的12号包厢进行了检查。就在这个包厢的洗手间里,我们竟然发现了一个暗门,暗门的外面就是咖啡厅的后院,顺着扶梯走下去,往左一拐就是停车场。进出咖啡厅的人如果想躲避开监控离开这里,可以从暗门直接下去,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坐在椅子上,张斌看着顾向阳一脸认真的说道。
“咖啡厅的负责人没有说他们安装这个暗门的目的吗?”顾向阳皱着眉头看着张斌问道。
“按照咖啡厅负责人的解释,他们这个暗门是一个安全通道,一旦发生了火灾等事故,客人可以从这里逃生。但我觉得这名负责人的话不可信甚至是在撒谎。”说完这番话,张斌自信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哦?为什么?”一双眼睛紧紧的看着张斌,顾向阳追问道。
“如果是安全门,就应该有一个明显的标志,但这个暗门上没有。再说了,如果暗门的作用是为了发生火灾等事故后便于客人逃生,那么为什么只有12号包厢有,其他的包厢就没有?难道只有12号包厢的客人命珍贵吗?太过牵强!”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张斌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嗯。接着说!”看看张斌,顾向阳伸手拿起一支烟点上火,猛猛的吸了两口烟之后看着他说道。
“随后,我们又按照您的指示查了益阳咖啡厅的工商注册资料,通过这些资料我们发现,这家咖啡厅的法人叫杨梅,是我市陶瓷厂的一名下岗工人。但是,顾局,您知道这家咖啡厅最大的股东是谁吗?”
“谁?”
“郝建成的儿子郝雷……”
“啊?”张斌的一句话把顾向阳和刚刚打完电话凑过来的江天雪同时惊叫了一声,两个人瞪着两双惊呆了的眼睛看着张斌。
“郝雷的咖啡厅,汪梅却在郝建成被杀的当天晚上来到这里。对于这件事,远在广西的郝雷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看看顾向阳,江天雪不解的问道。
“立即通知郭涛封锁益阳咖啡厅,把12月10日晚上在岗的所有工作人员叫到一起,调查当晚12号包厢的情况!”看着张斌,顾向阳一脸严肃的发出了命令。
“是!”冲着张斌点点头,张斌马上拿起手机拨通了郭涛的电话。
“走,我们去看看!”冲着江天雪招招手,顾向阳从衣架上拿起外套,戴上警帽,然后和江天雪、张斌三人一起快步走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