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家讲完了,高昶旭却陷入长长的思考中,一时不能自拔。黄安家,讲述的这个事情,这个过程,极其生动,但是,最后却来了一个欧亨利式的结尾,这也让高昶旭始料未及。
黄安家的讲述,一方面,解开了高昶旭心中的谜团,使他弄清楚了,为什么,作为上级领导的谢俊波,却对作为下级的马守业,唯唯诺诺,畏首畏脚。在公事上,两个人的角色,发生了严重的置换。
对于他们俩之间的是非恩怨,黄安家这么一讲述,高昶旭算是弄得一清二楚了。但是另一方面,高昶旭自己的思考,却更进了一步。
看起来,如果这一次控制信贷规模,马守业首当其冲,会是高昶旭第一个拿来祭旗的人。那么,现在高昶旭,对于这个事情的后果,就有了非常清醒的认识。
当然,在内心里,高昶旭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毕竟,做领导也好,做同事也好,能在一起工作,实际上也是一种缘分在里面。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跟同事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实际上,要比你跟亲朋好友之间相处的时间更长。你跟亲朋好友相处的时候,你还可以任性,因为,他们可以包容你。但是你跟同事相处的时候,却必须小心翼翼见机行事。否则的话,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结怨,而这种结怨,弄不好,就会是一辈子的事情。
从高昶旭的初心来说,他也不愿意,树立王占英这么一个对手,对头。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他也不愿意看到一个自己的同事,就此沉沦,或者,走到自己人生的反面。所以,一想到,马守业极有可能成为自己潜在的对手。高昶旭心里,就充满了,一种惋惜,一种遗憾。
尽管,原来采取停职清收的措施,并不是专门针对马守业的,但是当时的背景却是,在所辖分理处里面,就只有城区分理处,信贷规模超标。
虽然没有亲自从事过信贷业务,但是高昶旭也知道,站着放款,跪着收款的道理。银行的人,耳濡目染,大家都知道,放款容易,收款难。
同样的道理,信贷规模也是,超起来容易压起来难,特别是在当前的大政策下面,国家的大政策,是要紧缩银根。别的企业,别的公司,尽管信贷规模没有超标,但是也知道,在这样的形势下,要扩大信贷规模,就比登天还难。
所以,银行惜贷,企业公司更惜贷。有些企业公司,即便是有能力归还到期贷款,但是,惧怕还贷以后,不能及时再贷,所以,宁愿被银行罚利息,也不归还贷款。
所以,高昶旭觉得,这一次,控制信贷规模的硬仗,硬骨头,其实,不言自明,谁也知道,重点就在马守业这里。可是,原先对马守业的情况,高昶旭却是不了解的。
现在,通过黄安家的讲述,尽管涉及到的只有谢俊波一个人,时间跨度也不长,但是,高昶旭却从中,看到了马守业的人品,马守业的心机。
高昶旭在思考的是,马守业,虽然不不按常理出牌,但是马守业的格局,却是很大的,城府也是很深的,并不是一个莽撞之人。按理,他完全可以通过捉奸事件,把谢俊波,弄倒弄臭,甚至臭不可闻。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是在谢俊波要提拔的关键时刻,投了谢俊波的赞成票。当然,谢俊波,在这一件事情上,觉得,自己是欠了马守业一个人情的。
其实,在高昶旭看来,并不是谢俊波欠了马守业的人情,而只是,马守业送了一个顺水人情。因为正像黄安家描述的那样,在那一次的提拔中,符合有关方面有关要求的,就只有黄安家一个人。
即便是当时,马守业放出了震撼弹,也仅仅是他自认为是震撼弹罢了,并不是一个百分百的王炸。因为,捉奸事件,已经过去几年了,事过境迁,即便是谢俊波,真的有那事儿,有那罪,他的追溯期,也已经超过年限了。
也就是老百姓说的,屎干了就不臭了。马守业,要在关键时刻,玩出关键花样,虽然可能产生一定的影响,但产生不了决定性的影响。
所以,马守业才选择了,投谢俊波的赞成票,那样的做法,既可以博得大家的赞成票,也能堂而皇之地送给谢俊波一个人情,天大的人情。
当然,谢俊波,即便是因此而感谢,感恩马守业,那也只是一时一地的,不会是永远的。但是,马守业手里的关键照片,虽然没有成为震撼弹,却是谢震谢俊波一生的震慑弹!
马守业手里这个震慑弹,就好像是谢俊波人生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悬停在他的头顶,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对死刑犯而言,最难熬的时刻,并不是被,宣判死刑的那一刻,而是等待死刑来临的那一刻。这个等待的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这才是死刑犯,最为难受,最为焦虑的过程。
对谢俊波而言,马守业手里掌握的那些床照。明明知道他手里有,但是,他就是不拿出来放大招。为了,不让马守业,拿出这个床照来,谢俊波就得忍受,马守业一次又一次的讹诈。
就好比是一个脓包,如果,你就给它戳破了,疼痛也好,难受也好,都只是一次性的,就是戳破的当时,叫你痛不欲生。但是,你不戳破它,你却担心,它不知什么时候,会流脓出来。为了它不流脓出来,你就得不停的给它敷药用药。
这正是马守业的聪明之处。这也就理解了,为什么,别的分理处,都能严格按照营业部的规定,去控制信贷规模,而唯有城区分理处,敢于蔑视营业部的种种种规定,敢于擅自超标。
即便是,高昶旭主政营业部以后,周培英,也能够手持区长的亲笔批示,来找高昶旭,理直气壮的要求贷款。
当然,周培英他的身份,跟别的企业老板不一样,他不仅有经济基础,而且也有政治地位,他本人,也有恃无恐。但是,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高昶旭的直觉告诉他,周培英的要求贷款,其实是为了给马守业超标解套。
现在高昶旭明白过来了,周培英的要求,人大代表的提案,以至于将要到来的人大代表的视察,甚至于,稽查局的查税,其背后,隐隐约约,都有马守业的影子在。
高昶旭就问黄安家,“快到季度末了,根据你的了解,咱们的信贷规模控制目标,能不能达到呢?”
黄安家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这个老实说,我也心中没底。按说,这也算是你来营业部任职的第一把火,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和你对着干。从现在的情况说,最有可能超标的,还是马守业的城区分理处。”
“这个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得到,谢俊波副总经理,一直往后缩,就是怕跟马守业迎头相撞,不过还好,现在有高总经理在,我们信贷科,还不受夹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