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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孤子

2019-10-27发布 4105字

红南国自昭晖女帝魏清愉驾崩后新女帝昭英女帝魏星轩继位已有四年,然则女帝年幼朝政一直把握在女帝生父太后冯檀手中,冯檀为人自私独裁,以至于执政期间国力衰退,民怨沸腾。

冬天的日头总是消去得极快,夜幕降临伴随着风雪交加,地牢内烛火昏暗,寒风凛过夹道还带着一丝血腥气味。

“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了,这大雪紧着下了四五场了,可是要冻死我了。”副狱使柳茂花一边掩好大门一边发着怕冷的牢骚。此刻狱中炭火烧得正旺,四五个炭盆一起红彤彤地燃着叫人一进来便忘却了外面的风雪。

柳茂花从怀中拿出一坛子酒来放在桌上,随后解下披风顺手拍打着身上的残雪。狱使司李兰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烤火,见柳茂花回来便眯着眼睛懒懒说道:“你也是的,大冷的天还下着雪,打发个小厮去买酒便是,何苦自己跑这一遭。”

柳茂花烤了烤火,回头走到李兰身边笑妗妗地给她倒了满满一盏酒后,恭维说道:“姐姐快尝尝,这酒叫做明月酒,专供给宫中大人们喝的,今年明月酒庄顾老板的好友犯了事我给他平了,他这才孝敬了一坛子,若换了旁人就是拿钱去买也是买不到的。”

李兰闻言慌张一个激灵便直起身子用力闻了闻味道:“哦?这就是传闻中的明月酒啊?闻着就香啊,听说这酒供给宫中还不够用,他能留一坛子给你也算得上是知恩图报了,更难得妹妹你能拿出来与我分享,果然还是妹妹疼我呀。”说罢便急忙端起酒来痛饮了一盏,喝完还不忘砸吧砸吧嘴再回味一番。

柳茂花也跟着吃了一盏酒,饮罢她感叹说道:“姐姐与我同在一个地方做差事,你我自然是要更亲近些的。虽然咱这红南国向来是女尊男卑,我俩也算得上是一家的女主,可奈何命数不好,就拿这明月酒来说,宫中大人们皆可随意畅饮,而你我这一生也不知能喝个几次。这地牢虽是帝都的内狱可终究是个腌臜地方,冬冷夏热的,真不是给人待的!”

李兰几盏酒下了肚也多少有些醉意,她捋了捋两边散乱的鬓角,眼中也是露出些许不得志的恨意,遂烦气说道:“谁说不是啊,说好听点叫狱使司,说不好听了不过就是个牢头,领这么点俸禄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昏昏度日,想想就来气!”说罢她又饮了一口,回味间李兰又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姐妹最起码还有几个火盆暖身,你看看那些男犯们连件厚实衣服都没有,只得一张薄被过夜,这白天还得做好安排下去的活计,想想他们活得才是不像个人哩。”

柳茂花放下酒盏并不屑一顾地摆了摆手说:“他们这帮下脚料还不配与你我相提并论,进了这地牢就如同下了地狱,谁还管他们如何去过活啊。”李兰下意识点了点头也没再言语,就这样两人推杯换盏间喝得是面红耳赤,醉意正浓时忽听得牢中一片打斗声响,两人闻声忙唤来狱监查问方知道是狱中有人斗殴,顿时两人心中一阵不爽,李兰气愤放下酒盏叫人提了灯笼下地牢看去,柳茂花捋了捋散乱的头发也急忙跟了上去。

烛光微微照耀,地牢里面潮湿阴寒,不时还有鼠虫到处乱跑似是一点也不怕人。狱监低头哈腰地引路,见到了地方便恭敬说道:“两位大人,斗殴声便是从这五号狱房传出来的。”说罢几名狱监将灯笼轻轻抬起众人细细看去只见一孩童满面惨白且浑身是血的躺在草垛子上。

“反了你们了,敢在牢中打斗行凶!”李兰一向平静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怒火,听到李兰的呵斥声众男犯皆低头不敢言语。

“怎么回事?为何打斗啊?”

柳茂花捂了捂鼻子亦是不耐烦地责问牢中的人,可依旧是无人作答。李兰见状气得是直摇头:“我看还是白天的活计太少,要不然你们哪来得心力在这里斗殴,快说是谁动得手?不说我就把你们都吊在这雪地里!”

“是、是王大海他动得手!”一听要受罚其中一个赶紧出来指认。

李兰向前踱了几步映着火光确实看到王大海手中有些血迹。“好大的胆子啊王大海,你敢在我和副狱使值夜之日动手打人,谁给你的这个勇气!”

王大海吓得赶忙磕头求饶:“大人息怒呀,他、他年少不懂事,我就稍稍教训了一下而已,且他……”

“荒谬至极!”王大海还未讲完便被柳茂花不耐烦地训斥了起来:“我和李大人尚且还在呐,轮得到你这泼才出手教训,况且你和他皆是男犯,同为阶下之囚!”

这时旁边跪着的一个老男犯直起身子作了作揖而后小心翼翼说道:“两位大人,有些话说出来只怕是污了您的尊耳,可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说啦。这男犯们除了白天劳作其余时间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苟活,这一间狱房里一般都是拘着五人,这里面便有老有少,所谓食色性也,那些老的如我一般也不思想什么云雨之事了,可这些壮年不同呀。王大海一直图谋不轨地惦记着这孩子,因着近日大雪绵长白天不用去做活计,这身子便也不乏了,所以他今日便想、便想与那孩子行不伦不类之事,可这孩子刚毅断然不肯,这才有了斗殴之事呀。”

李兰闻言脸上甚是嫌弃,她鄙夷地瞥了王大海一眼破口啐道:“我呸!王大海你个恶心东西,进了这地牢还有这么多花花心思,来人啊,把这个泼才吊起来挂在外面雪地里,叫他好好清醒清醒。”

“是!”

“大人饶命呀!饶命呀!是这蹄子勾引我再先呀!大人……”听着王大海的喊叫声音越来越远众人都吓得一身子冷汗不敢言语。处理了王大海李兰又高声训诫道:“你们从第一天进来就合该知道,在地牢里规矩高于一切,你们给我记着,这些个规矩可是比你们的性命还要重上三分,若是日后再有破坏规矩不安分者,哼哼,那王大海就是你们的榜样!”说完李兰一众便转身准备离开,老者急忙起身对李兰说道:“大人,这孩子伤得不轻呀,您行行好请个医师来给瞧瞧吧?”

“哈哈哈哈哈哈……”听到老者这样说柳茂花笑得是合不拢嘴。

“齐定海你怕是老糊涂了吧?区区一条贱命还想请医师来,你去这天女城打听打听有哪个医师会来地牢给男犯看病?”柳茂花说完便朝狱间翻了个白眼拉着李兰离去:“走走走,姐姐咱们喝酒去,真是晦气得要了命了。”

见几人漠然而去齐定海无奈地坐在地上摇头叹气:“唉,这地牢虽然关得都是重犯,可这也是鲜活一条性命呀,她二人身为狱司岂有坐视不管之理呀。”其他犯众闻言也皆是叹气摇头,有的伤心过了还偷偷抹几把泪水。

“算了齐老头,你看看李柳两人,活脱脱就是两个夜叉,你还指望她俩救人。”

“是啊是啊,进了这地牢就只得听天由命了。”

齐定海依旧不甘地说道:“可就算是上头的没人性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也不能不把自己看作人了呀,不管如何我们也还是这红南国的子民!”

“我说齐老头,你就别多管闲事了,这地牢里死个人是再平常不过得了,大家也别再说什么了,要是被狱监听到又得挨鞭子,大家快快睡去吧。”这人说罢其他犯众便四散睡去,齐定海见大家都没有救人的心思便也不再说什么,他缓缓走至那孩童跟前用手给他抹了抹脸上的血迹随后也倒在一旁缱绻睡去。

夜半时分天气更是冷得吓人,外头北风呼啸,像是一头饿了许久的野狼在无尽地哀嚎着。

见房中其他人都深睡过去齐定海才小声说道:“猴崽子,还装呐?”听到齐定海叫他那孩童“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齐爷爷,难为你和我做这场戏了。”

“你这小小年纪心思倒是巧妙,莫不是长了颗七窍玲珑心?”

少年略略笑了笑,一双明净的双眼透露着无限的力量,如同黑夜里的一点光明,又如同悲悯世界里的一点希望。他正过身子来双手垫在头下,紧密的乌发向两边四散,一张棱角分明的清秀面容展露出来。

“齐爷爷,这王大海早就盯上我了,我虽学过几天武艺,可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今日白天偶然得知晚上是两位狱使看牢,所以故意装作是想顺从了他,好能引他入局,这蠢材精虫上脑还真以为我要与他如何,欲擒故纵几番他自然是恼羞成怒对我大打出手,等两个狱使来了我赶紧往草垛子上一趟,李柳两人自然便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以大欺小肆意破坏狱中规矩。这货笨得着实可怜根本不用我费多少心思,就如您说得,上头不把咱们当作人看,我们还真就不拿自己当作人了吗?”

齐定海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唉,小折儿啊,我知道你手上也是有些拳脚的,能抵得住王大海几招。你母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若不是无端被那些贼人诬陷,也不至于你小小年纪就得这般算计,更不至于去承受这些污秽之事,唉,真是叫人窝心呀。”

听到“母亲”两字端木折心中一阵酸楚,犹记得那日的夜晚也是大雪纷飞,火光映照中母亲却对自己笑了起来,那一刹,母亲眉眼间氤氲着无限和蔼,如春雨滋润万物一般,隐匿却伟大。戎马一生的她尽是为了保红南国疆土安宁,却没想到北太后给她安了个谋反逆党的罪名,母亲一生忠于红南国忠于女帝,“谋反”两字加在她的头上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至此端木折眼中泪水止不住流淌出来,悲伤、愤怒、难过,这些情绪不停地在自己脑海里转换,压抑着端木折小小的心灵。忽一阵脑中闪过两个字:“入宫!”只有入了宫才能有机会为母亲平冤昭雪,只有入了宫才能为母亲报仇雪恨,可是又一想自己如今深陷地牢之中,别说入宫了,就是想出地牢也怕是如登天一般困难。

“小折儿?”

听到齐定海唤自己端木折才从深思中缓过神来:“齐爷爷,你知道如何才能出这地牢吗?”

齐定海被端木折无端一问倒是有些发蒙:“出去?这地牢关得都是重刑犯,除了死人能被抬出去活人是别想出这地牢的,就算是天下大赦也是赦免不到咱这地牢里来的。”

“是啊,这地牢是管进不管出的……”端木折神情恍惚,颇为失落地闭上了眼睛。

“想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声音像是从六号狱房的角落里传来的,齐定海和端木折心里一惊便急忙异口同声问道:“是谁?”

凛冬的清晨大雪堆积了一地,银白色的雪似是将天地连成一线,分不清了边界。几只麻雀从树上飞过震动着树梢上的积雪,一缕阳光映在王大海惨白的脸上,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脸上的表情竟被冻得都有些扭曲了。

李兰着了件黑色带貂绒领子的披风站在雪地里,她不屑地看了一眼吊着的王大海随后便命人将尸体解下处理,柳茂花在一旁伸了个长长得懒腰徐徐说道:“好大一场雪啊,昨夜喝得尽兴,就是叫这蹄子打扰了一下兴致。”

李兰捂嘴打了个哈欠后又紧了紧披风才说道:“你我昨晚许是真喝多了,我总觉得像是被人摆了一道,做了别人的刀使了。”

柳茂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后语道:“姐姐莫不是真吃酒吃多了,咱们就是这地牢里的天,谁敢摆布你我啊。”

李兰回首望着地牢破旧的外墙,一丝浅笑爬上唇角,她略有所思地沉沉说道:“我竟忘了他是端木凌的儿子了。”

“端木凌?你是说那个原来的右军卫将军?”

李兰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离开了,柳茂花也没多少兴致说了句“莫名其妙”便回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