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从监狱回来的那一天,祁小丽和杨丽带着杨新疆的儿子也从西莞赶了回来。所以,在接到祁小丽和高风的电话之后,卜慌走进了侯江的办公室。他想和侯江讲一下早一点回家做点好吃的,给祁小丽、高风他们接风洗尘。
“哎,你来的正好,我还想到你办公室找你呢,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来咱们两个是心有灵犀啊!”见卜慌走了进来,侯江从笨重但甚是豪华的老板椅上站起身来,端着茶杯一边往沙发旁边走一边指了指茶几上的开水壶:“自己倒水哦!”
冲着侯江点点头,卜慌走到茶几前倒了杯茶水,然后端着茶杯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然后看着侯江说道:“刚才小蔡给我打电话,说公司的公章已经办完了,等会儿就回办公室。侯总,这是不是说我们的新公司马上就可以开张营业了?”
“哈哈哈哈哈,那是必须的。”把茶杯放在茶几上,侯江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先是抽出一支烟欠欠身子递给卜慌,然后又拿出一支烟叼在自己的嘴里点上火,美美的抽了一口烟之后看了看卜慌:“从明天开始,我们首先要筹备开业典礼的事情。对于这件事,董事长看的很重。他今天在去上海出差前专门来找过我们,你当时去市财政局去了。他叮嘱我,一定要让我转告你,让咱们两个把开业典礼筹备好,开业典礼那天市里的几位重要领导要来,所以我们的典礼场面一定要出彩才行啊!老卜,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说完话,侯江往卜慌身边挪了挪身子,一脸严肃的看着卜慌。
“哈哈哈哈哈,侯总,你至于这么紧张吗?现在离董事长确定的开业典礼日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来的及准备。再说了,凭借着你我的智慧和经历,再加上赵涛这些原来在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时就跟着我们干的得力干将,一个小小的开业典礼我们还是能搞好的吧?”看着侯江一脸严肃的样子,卜慌忍不住笑了。
听了卜慌的话,侯江也笑了:“不是我紧张,而是我重视。你要知道,我们刚刚成立的蓝海视角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无论是从规模、投入还是人员配备,在我们整个蓝海市都应该是首屈一指的。再加上我们《视角》杂志原来强大的影响力,你说我能不兴奋吗?再说了……”
“侯总,我打断你一下,在你还没有兴奋起来之前,我先给你泼一盆冷水可以吗?”不等侯江把话说完,卜慌便微笑着冲着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端着茶杯走到侯江身边坐了下来:“第一,《视角》杂志在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期间确实是名声鹊起,在蓝海市企业界的影响力很大,所以我们积累了足够多的大客户。但是,你想过没有?从国家清理‘三产’企业至今,我们的杂志已经停刊四个月了。四个月啊,对于咱们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来讲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对于一个还处于成长期的杂志来讲,120天所产生的负面影响不容忽视。如何定位我们重新复刊的《视角》杂志?如何重新‘拉回’我们曾经的老客户?这都是我们应该继续解决的问题。侯总,你说呢?”
说完话,卜慌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侯江。
侯江认同的点点头,一边叹气一边说道:“是啊,《视角》杂志停刊四个月,外边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有的说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出事儿了,有的说张董事长卷款‘跑路’了,有的甚至说我侯江犯罪坐牢了。你说这些王八蛋的嘴怎么这么贱?但对于这些谣言我们不能轻视,因为一句坏话所产生的负面影响说不定就会赶走我们无数个不明真相的客户。所以说啊,你刚才说的有道理,我们是应该在这方面下些功夫!”
卜慌也点点头:“第二,自从我们的《视角》停刊之后, 曾经被我们打败、跟在我们后面拣饭吃的那些竞争对手们欣喜若狂,利用这个机会壮大力量,扩大‘阵地’,而新成立的广告公司也如雨后春笋,占满了蓝海市的大街小巷。现在的蓝海,各式各样、名头繁多的传媒公司比比皆是,有些时候我就纳闷:在当今这个社会,难道只有文化传媒能才能挣钱吗?为什么这么多人一窝蜂似的往这个行业上靠?旧势力的绝地反击,新势力的强势崛起,对于我们这本马上就要复刊的杂志来讲任重道远、困难重重。所以我的侯总啊,我可没有你那么乐观。说句没有出息的话,从公司开始办营业执照那一天起,我几乎没有一个晚上睡好过。压力重啊我滴哥!”
说到这里,卜慌笑着拍了拍侯江的肩膀。
听完卜慌的话,侯江没有立即反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卜慌,
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侯江像突然睡醒了一样,莫名其妙的看着卜慌问道:“哦,对了,你那个叫杨新疆的狱友的孩子找到没有?高风也该回来了吧?现在销售部的人差不多齐了,可编辑部还没有一点动静,会不会影响公司的工作啊?”
听了侯江的话,卜慌先是一愣,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蹭的一声站起身来,先是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两下,然后对侯江说道:“一到你的办公室就开始谈工作,把该办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唉,瞧我这事儿办的!”
说到这里,卜慌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看看表对侯江说道:“杨新疆的儿子找到了,高风和祁小丽都是今天回来。现在我要赶到农贸市场去买点菜,给他们接风。所以,侯总,我先走了!”
“哎,哎,干嘛走这么急啊?不就是接风吗,在酒店摆一桌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呢?”见卜慌急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侯江对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在家里吃亲切!还有,如果你晚上没有重要的事情处理,你也过来,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做的饭,所以并不是让你来吃饭的,而是有要事和你商量!”听到侯江大呼小叫的声音,已经走出办公室的卜慌又折返回来,把门拉开一条缝,一脸笑容的对着侯江说道。
然后,不等侯江说什么,卜慌便急匆匆的走进了电梯。
到了菜市场,卜慌买了一大袋菜,开着车就往家里赶。手里握着方向盘,心里却暗暗的想着:离高风和祁小丽到蓝海的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母亲赵秀兰还在家里等着他买菜回去做饭呢,可自己和侯江一谈起工作来竟忘了这事儿。唉,回家后又要听老母亲的一顿数落!
想到这里,卜慌微笑着摇摇头。
把车停在小区停车场,卜慌提着菜就往家走。在快走到单元门口的时候,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母亲。于是赶紧走了几步走到母亲身边,心疼的说道:“妈,这么热的天,你站在这里干嘛呀?”
“哎吆我滴祖宗啊,你是明知故问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从早晨你上班走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今天小丽和你那个朋友的姐姐要回来,让你买点菜回来做点好吃的给她们接风,可你现在才回来!给你打了七八个电话你都不接,你干嘛去了呀?难道你比国家领导人还忙啊?再有一个多小时她们就下飞机了,你还不去接她们啊?这饭…….”
“妈,妈,你不要说了,我知道错了。”见母亲越说越多,越说越气,卜慌赶紧摆摆手打断了老人家的话,一边把手里提着的食品袋交给妈妈,一边接着说道:“你老人家先把菜提回家,什么都不要干,我现在先去机场接小丽她们,等我回来再做饭也不迟。”
说完话,不等赵秀兰说什么,卜慌扭头朝车的方向跑去。
“慢点,开车注意安全!”身后传来了赵秀兰着急的声音。
一路疾驶赶到机场,找了个车位把车停下,卜慌抬手看看手表,然后长吁了一口气:离飞机落地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自己终于没有误事儿。今天要是来晚了,祁大小姐肯定没有好脸给自己!
想到这里,卜慌暗自笑了一下,然后打开车窗,拿出一支烟,点上火,一边吸烟一边望着机场停车场来来回回的车辆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想起了心事。
昨天下午,他接到了高风打来的电话。电话里高风告诉他,在听到儿子已经找到的消息之后,正在捶胸顿足对着监区长诉苦的杨新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对着监区长常笑华和郭涛、“小四川”咚咚的磕头,额头撞地的声音让包括监区长常笑华在内的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掉下泪来。
事后,监区长常笑华告诉高风,杨新疆的严重违纪行为肯定对接下来的减刑产生影响。但鉴于他的特殊情况和特殊原因,他会给监狱领导打报告,尽量减轻对杨新疆的处罚,哪怕少减几个月,但一定要保留住减刑机会,争取让他早日走出监狱与家人团聚,全心全意的照顾那个可怜的儿子。
“杨新疆,你个臭小子,等你从监狱刑满释放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想到这里,卜慌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声,脸上挂满了惋惜、心疼和气愤。
今天早晨,刚刚起床、正在洗漱的卜慌又接到了妻子祁小丽的电话。妻子告诉他:这次能帮杨新疆找到儿子,常华庚是帮了大忙的。在整个过程中,常华庚跑前跑后,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查找马晓琳的线索,并给予了她和杨丽无微不至的照顾。如果没有他,任由自己和杨丽大海捞针般的去找的话,她们肯定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找到马晓琳,杨新疆的儿子就更找不到了。常华庚的行为让她感触很深,体会到了卜慌与那些曾经的狱友们之间兄弟般的情感,理解了在狱友有事时卜慌那种奋不顾身、出钱出力、为了帮助狱友而不惜代价的原因所在。
最后,祁小丽叮嘱卜慌,一定要给常华庚打个电话,表示一下感谢。并且告诉卜慌:今后如果你的狱友有事需要帮忙,自己再也不会阻拦并且全力支持!
“唉,这既可爱又可恨的老婆啊!”想到这里,卜慌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没有有过坐牢经历的人,怎么能理解在四面高墙、电网林立的监狱里,一帮因为犯罪而被社会抛弃、被家人恨之入骨、被亲戚朋友冷眼漠视、处于人生最低谷的人们,在那种极其艰苦的岁月里结下的友谊?
但他没有按照妻子的叮嘱给常华庚打电话,因为在他的意识里,他和常华庚之间,与那些狱友之间不需要这样的客套,因为这种客套就是对他们这种关系的亵渎。
“老常,谢谢你。老家伙,等哪天你再到蓝海来,兄弟我一定要把你灌醉!”卜慌笑着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然后把手中的烟头按灭在汽车仪表盘旁边的烟灰缸里。
暗自笑了两声之后,卜慌的表情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他想起了李毅,想起了李毅求他帮忙的、让他头疼不已的事情。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沟通,李毅终于说明白了他要说的事情:他想让卜慌牵线,说服侯江和张晓华投资收购彩虹涂料厂。李毅负责找关系把彩虹涂料厂的处置权拿到手,侯江和张晓华投资,双方各占股份50%,共同管理,共同受益。
“从李毅陈述的情况和设想来看,李毅的主意应该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而且凭借侯江和张晓华的财力以及我与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如果我说了这件事,他们两个一定会考虑。但是,蓝海市和四川相距几千公里,张晓华和侯江会不会有所顾虑?二百多万元的投资对于他们两个来讲并不是个大数目,但也绝对不是一件小事,这件事会轻而易举的办成吗?用什么方法说服侯江和张晓华?如果他们两个不干,自己又该如何帮助李毅呢?”想到这里,卜慌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脸上阴云密布。
“李毅啊,你小子半年不张嘴,一张嘴就是大事儿,你是想愁死哥哥呀!”卜慌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
摇起车窗玻璃,卜慌双手抱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马上就要见到的杨新疆的儿子。
如果没有记错,杨新疆的儿子应该快15岁了,马上就要到了上初中的年龄。如果还把这个孩子放到杨新疆农村的老家,再加上没爹管没娘仰的悲惨境遇,要想得到好的教育是不可能的。而如果任由孩子就像一颗没人管的小树一样恣意生长,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由自己照顾到杨新疆出监怎么样?”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卜慌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但很快他又有些无奈的摇起头来。
杨新疆的父母去世了,他又在监狱,孩子似乎变成了一个孤儿。但一个不能更改的事实是,杨新疆还有叔叔、大爷,还有一帮叔伯兄弟姐妹,和祁小丽一起去西莞的杨丽不是吗?虽然他们家在农村,家境贫寒,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不会得到良好的教育,但如果让他们把杨新疆的儿子交给他这个非亲非故的人,他们会不会同意?
“唉,即便是杨新疆家里人都同意了,祁小丽会不会答应?”想到这个问题,卜慌不禁叹起气来。
卜慌记得,在新疆刚被判刑没有多久的时候,卜慌曾经跟妻子说过把杨新疆的儿子接过来抚养的事情,但祁小丽并不是十分情愿。因为那个时候自己也是刚刚刑满释放,上有老下有小,自己已经有了儿子卜雷,如果再把杨新疆的儿子接过来,家庭负担会很重,搞不好两个孩子都养不好。当时,卜慌觉得祁小丽的担心有些道理,再加上杨新疆的姐姐杨丽不同意,所以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家里的经济状况比自己刚出监的时候强了很多,杨新疆的儿子也到了上初中的关键时刻,善解人意的祁小丽会不会改变想法接纳杨新疆的儿子?还有,即便是妻子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儿子卜雷会不会答应?这小子被一家人视若掌上明珠,如果把奶奶和父母的爱匀出一点来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同伴,他会不会答应呢……”
“砰砰砰!”正在这时,车窗外突然传来的几声敲打声把正在聚精会神的想事情的卜慌吓得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