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过撇撇嘴,然后走上前去扶着余快的胳膊将人搀起,那条傻狗吭哧吭哧的跟在后面,只是走了两步就要干呕一下。
余快站直身体,却一把捏住了南过的肩膀,此时的余快浑身破烂,那套流光璀璨熠熠生辉还嵌满了各种宝石的白银铠甲,现在也就剩下两只铁鞋和一个裤衩了,但他抓着南过的手掌却仍是稳定有利,盯视着南过的双眼更是光彩熠熠。
“你不戴眼罩的样子,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余快说道。
“你丫不废话吗,一天到晚低头不见抬头见,看我能不眼熟吗?”南过说道。
“南老板,现在老胡被搞定,也是时候说说你的事了!”余快说道。
“我什么事?先说说你的事吧,老坛那颗大宝石呢?是不是也在那枚棋子里头?”南过说道。
“南过,南一浩,你究竟是来狗场里干嘛的?”余快问道,捏着南过肩膀的那只手加重了力气。
南过的脸色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他盯着余快的脸看了又看,几次准备开口,却又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他呼出一口浊气,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是被人安排进来的,进入卑塔牢营,要做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杀你。”
“你杀得了我?”余快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冷起来,捏着南过肩膀的那只手也更加用力起来。
“杀不了,所以就不杀了呗!”南过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说道。
“娘勒个脚,是谁这么不开眼,雇你这种脑残来杀我?”余快眯细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南过看,“也对,你不是脑残,从始至终我也没察觉到你对我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杀念,你的那些故事,那些经历,你的那些荒唐可笑却又天马行空的想法与念头,那些幼稚不堪痴蠢笨拙的言行举止,那些仗义的,真诚的,冲动的,执着鲁莽的行事作风,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与我相处至今,你究竟是怎样一次又一次瞒过了我的眼睛,你想怎样杀我?你能怎样杀我?”
余快像一头咆哮的猛虎,似乎他只须一个动念,就能将他利爪之下的南过生吞活剥。
南过皱起眉头抠了抠耳朵,他本想解释一番,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无从开口,南过是崇拜余快的,崇拜得有些根深蒂固,但现在他被余快如此怀疑如此质问,内心深处的感觉,不是懊恼怨愤,也不是战栗惊恐,更加不是惶惶不安,而是委屈。
余快一点点松开了南过的肩膀,他退后两步,深深用鼻孔吸了口气,那暴怒的情绪便彻底平息下来,他用手指不停的虚点着南过,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他放下那只手,开始浑身上下的摸索雪茄,虽然衣甲早已残破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从破烂露底的口袋中寻到了半根,于是便咬在嘴里,缓慢的迈开步子,去那张燃烧殆尽的魔法卷轴边上趴着将烟点燃,美滋滋的抽了两口之后,他才去捡起那枚落地的棋子。
“你不是说,被人安排着进了牢营,来做两件事吗,第一件是杀我,第二件又是什么?”余快坐在地上问道。
南过蹭蹭鼻子,然后将身旁的傻狗一脚踢飞,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身上曾经被一个巫女烙下了一个烙印,她迟早会顺着烙印的痕迹再次找到我,老太婆说,如果在家门口强行抹去那个烙印的代价极大,所以打算将我送来这边处理,抹除烙印时,那个巫女一定会现身,我的家人就会在这里做个了结。”
余快聆听着他的心跳,也在检测着他的魔法波动,连余快自己也说不准,究竟是想窥探出怎样的端倪来。余快将“杀人”抵在地面上,拇指挑动名刀的吞口,猩红的刀身出鞘一寸,漫天血煞,凛凛杀机威如狱海,余快的拇指一松,寸许长的刀身回到鞘里,流溢四周的血煞之气瞬间消弭得干干净净,余快再次挑动拇指,“杀人”离鞘一寸,漫天的血煞再次铺满这片土地,余快的拇指一松,“杀人”归鞘,无尽杀机再次烟消云散。
余快如此周而复始的摆弄着名刀,南过就抱着两臂如一根木桩般杵在原地,偶尔飞起一脚,将那只跑回来的傻狗一次次踢向远方。
“你转过来,你看着我!”余快将“杀人”彻底拔出刀鞘,然后以左手的拇指食指缓缓在猩红的刀身上抹过。
南过抱着两臂转身,眉目之间带着化不开的郁结。
余快有些后悔,因为南过的那双眼睛实在是太清澈了,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一个灵魂年纪很可能还尚未突破个位数的人,他是如何瞒过自己的眼睛,瞒过自己的感知,不声不响蛰伏在自己身边的呢,杀掉这种人,或许会一连许多天都做噩梦吧。
“我给你个机会,让你来杀我,魔法与魔法阵你也了解,我现在站都站不稳,能不能杀了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
余快说话间将手中的“杀人”倒转过来扔向南过,南过却根本没有伸手去接,“杀人”刀柄底端的那颗核桃大小的骷髅头不偏不倚正中眉心,南过却也不曾眨眼。
“杀人”的刀尖唰一下刺进地底,只留半截刀身留在地面以上。
“怎么,怂了?给你刀都不敢捅人,你就是这么给人当杀手的吗?”余快讥笑说道。
“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我杀不掉你,而是因为,我曾拿你当做朋友看!”
“去尼玛的,朋友个球,你特么从第一眼见到我开始,不就在处心积虑的与我虚与委蛇吗,你们家的朋友都是这样的相处之道?你家那个大叔就是这么教你的?”
余快将腰间的另一把“青黄”也拔出了鞘,以刀拄地,吃力的站起身来,杀了南过这样的人,或许他的模样会在自己心里久久不散,但是,余快又完全找不到不杀他的理由。
这时候,那条傻狗又吭哧吭哧的跑回来了,蜷起小短腿,一屁股坐在了南过脚边。
“我如果不拿起刀来,你就下不去手是吧!”南过缓缓垂下双手,然后俯身拔起了插在地上的“杀人”。
“真是善解人意啊!”余快冷笑着斜斜的举起“青黄”。
南过叹口气,一个箭步举刀上前,勉力向余快的头顶劈去,余快举刀横架,轰的一声巨响,宛如两道闪电交织在了一起。
这时候,远远近近的几处废墟之中爬出不少人来,大多都是灰头土脸面色张皇,他们望见这边搏命拼杀的两人,有的露出喜色,有的疑虑深沉,但更多的人只是默不作声,低着头向狗场的南门与西门逃去,这里面还有众多衣衫凌乱花容失色的姑娘,也跟着众人一同逃走,她们大多从废墟中挖出自己积攒多年的家当私藏,背起或大或小的包裹,与相熟的姐妹慌张上路,偶尔也能看到两个姑娘哭哭啼啼的争抢着同一支珠钗金饰,虽都是梨花带雨,却也争执得分毫不让。
南过举刀劈了十几次,每次都被余快轻松格挡招架,两把名刀互啄互砍,声势浩大,惊得那些逃散的人们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尽管每次挥砍都是例如千钧,但余快却发现,南过出刀与其说是在砍人,不如说他只是纯粹在发泄,这样的对手,让余快感到乏味,而且乏力。
又一次两刀互啄,谁也没释放魔法盾来防御,也没有动用任何其他手段,双方就只是单纯的以力抗衡,余快抬起腿来,一膝盖撞在南过的小腹上,南过只觉得肠胃一阵抽搐,便一头栽在地上身体蜷缩起来。
余快踩住“杀人”的刀背,以“青黄”刀锋指着南过的眉心,说道:“说说看,你若是想杀我,这几十天里你绝对找得到理想的下手机会,为什么迟迟不肯动手,甚至连一次半次的试探都没有过,难道就真的因为你怂吗?既然怂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混进来,混到我身边,即便是见了我之后才发现力所不敌,也大可以找机会逃出狗场,逃出卑塔,为什么还要苦心孤诣的留下来,难道就真的因为你蠢吗?”
南过猛的从余快脚下拔出“杀人”,踉跄着站起身来,举刀便再次劈向余快的头顶,两把名刀再次如切如磋的拼斗起来,刀煞纵横,罡气四溢,两个人倒是不曾受伤,但他们周围却被掀得天翻地覆。
“你以为我想吗,我特么不也是刚刚才知道要杀的人是你吗!”
南过一边挥刀一边大声喊道。
余快一时间还没咂摸出这句话的意思,却见到南过模仿着自己刚刚的举动,也提起膝盖撞向了自己小腹,余快一巴掌压下了他的那条腿。
“先等等!”
余快喊道,但南过醋钵儿大小的拳头已经在他眼前越放越大了,砰地一声,却似做了一个全堂的水陆道场,磬儿,钵儿,铙儿一齐响。
“你娘勒个脚的王八蛋!”余快一手捂着眼眶,抬起脚来就将南过踹翻了出去。他挨得这一拳是真狠,夹杂着某种他还不甚理解的力量,硬是隔着炼体魔法与护体魔法,实实在在的挨了这记封眼锤。
南过立即翻身爬起,举着名刀便又要冲上来,余快以足尖点地,一个炼金魔法阵瞬间结成,南过只在魔法阵中跑了两步,身体就开始变得滞涩僵固,片刻之后,他的全身上下就变成了一尊保持着奔跑姿势的岩石雕像,紧紧只剩下脑袋还保持着血肉状态。
余快吐掉嘴里早已熄灭的烟头,揉着红肿的眼眶走上前来,说实话,他也没指望一个中法等级的魔法阵就能困住南过,但是现在看来,南过似乎根本就没做出任何反抗。
“你说,你也是刚刚才知道要杀的人是我,这话什么意思?”余快用刀背敲打着南过的岩石身体说道。
“我进来之前,只知道要杀的人叫‘借口’,找了俩月也没找到这个人,直到老坛和你说话的时候我才想明白,我要杀的人不是‘借口’,而是杰克,是你!”南过说道。
余快揉着眼眶,斜眉歪眼的看着南过那张陷入纠结的脸,他深深呼吸了两次,才咬着后槽牙说道:“刚刚我有一句话说错了,我说我觉得你不是脑残,你特么要不是脑残,这天底下就没一个脑残了!”
余快在身上摸了半天,再也找不到一支雪茄了,他看了看被自己吐在地上的那小半截烟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拉下脸去捡。
“这么说来,……”余快思索片刻,又说道,“那你打算,……”余快再次思索了片刻,又说道,“咱们是不是,……”
余快突然消失了再说些什么的兴趣,探出手指,戳在了南过石化的身体上,石屑纷纷剥落坠地。南过从获自由,举起名刀再次向余快劈来,余快的身影瞬间自原地消失,出现在南过的背后,他一巴掌扇在南过的后脑勺上。
“我原谅你了,把刀还我!”余快对他勾勾手说道。
南过转头看着他,胸膛起伏得越发激烈,然后猛的一把将“杀人”戳进脚下的地面,然后一脚踢飞那条傻狗,头也不回的走了。
“嘿!嘿!又干嘛去?”余快收起“杀人”问道。
南过背对着他说道:“去看看大鹫,楼塌了,看她死没死!”
“甭瞎操心了,大鹫没事,这个狗场的人都死绝了她也是活蹦乱跳的。”余快说道。
南过仍是越走越远。
余快斜眉歪眼的看着他的背影,说实在的,他心中有点觉得庆幸。这时候,被他掖在白银铠甲仅剩的那条裤衩中的棋子突然呯的一声炸裂开来,铠甲裤衩瞬间粉碎,纵使炼体魔法与护身魔法尚未解除,余快腰上紧贴着棋子的那片皮肉还是被炸得皮开肉绽白骨森森。
一道浓稠黑气从炸裂的棋子中涌现出来,伴随着桀桀怪笑,那团黑气急速膨胀到了三四丈大小,一张模糊的女人面孔缓缓成型,五官一点点由粗糙变得精细,滚滚黑气也慢慢聚合成了丰乳肥臀的窈窕身姿,只是双腿以下仍旧是黑烟笼罩着的模糊一团。
“巫女?”余快捂着腰侧的伤口,犹豫不定的说道。
那黑气凝聚的丰腴女人目光一转,看着地上的余快桀桀笑着说道:“好英俊的小哥呀,居然还带着两把巫祖名刀,姐姐我五六十年都没有尝过人肉滋味了,小哥行行好,能不能请姐姐饱餐一顿!”
“大家又不熟,AA行吗?”余快斜起眉梢说道。
丰腴女人桀桀大笑,探出指甲尖尖的黑烟手臂便抓向了余快身体,余快浑身一哆嗦,身影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空间标尺折叠?这里不是中土吗?中土什么时候也出现魔法师了?”丰腴女人疑惑说道。
在不远之外现身的余快显得比她更加疑惑,南过小跑着凑上来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巫女,而且还是步入‘转生’级别中境以上的大巫女,没想到,居然一直都藏在老胡的坛子里,现在我算是彻底明白老胡的力量是怎么一回事了,也有些明白,老胡当初为什么被大漠圣神教驱逐出来了。”
“老坛原来是个巫女?”
“老胡是人,只是被巫女寄生在了身体上,这种状况十分罕见,一般都是大巫女极度虚弱走投无路时才会选择寄生在活人身上,那个活人还能共享巫女的力量,只不过,巫女只需要寄生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就能恢复部分创伤,然后就会结束这种寄生状态,或者杀死宿主,也或者置之不理,不知道这位大巫女为什么会寄生几十年这么久!”
“可能她宅呗!”
“你能在没网没电的坛子里一宅就五六十年吗?”
还没等南过回话,那身型庞大的丰腴巫女便向两人这边游曳了过来。
“哈哈哈哈,又一个白嫩嫩的俊俏小哥,姐姐我还真是口福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