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完全出乎吴连成、秦汉祥和六子的意料。
几名持刀的壮汉偷袭得手后,纷纷转向被大网罩的几个人,对旁边的秦汉祥并没有理睬的意思。
此时的秦汉祥心里面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这是山上的土匪抢枪来了。他的本意是只要相机救出六子,现在土匪们连伤两命,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你们、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秦汉祥说道。
“把他们的枪下了!”为首的一名刀疤脸汉子吩咐道,对秦汉祥的反应好像早有预料,也不跟他啰嗦。
土匪们七手八脚将士兵们的枪枝夺了,一个个喜不自禁。
“当家的,这些大兵咋办?”一个略显年轻的土匪问道。
刀疤脸原本无意与官兵作对,见枪枝到手,便说道:“放他们走吧!”
六子听了觉得耳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挣扎着从网底抬起头,努力去寻那声音。年轻土匪只顾低头喜滋滋地把玩刚刚到手的步枪,把背影留给六子。
“这小子到底在哪儿见过呢?”六子的大脑飞速转动,努力在记忆深处搜索着。这应该是个非常熟悉的人,咋就想不起来呢?
“兄弟们走,回山!”刀疤脸一挥手喊道。
“哈,老子们有枪了!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们!”手里有了趁手的家伙什,土匪们个个兴高彩烈,底气瞬间觉得十足。
“你们杀了官兵知道不?日后官兵来报复如何得了!”秦汉祥挺身拦住刀疤脸,又用手一指那个年轻土匪训斥道:“石头,难道你也跟着他们造孽吗?”
年轻土匪不敢直视秦汉祥愤怒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道:“秦老爷,俺没杀人⋯⋯俺这不是为了给东家报仇打鬼子吗?”
“打鬼子?”秦汉祥用手指着血泊中的两具尸体,“你睁眼看看,你们打的是鬼子吗?”
“俺⋯⋯”年轻土匪心虚,面对秦汉祥的质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蜷缩在大网里的六子终于想起来了,敢情是这小子,和记古董店和远山的小伙计石头。六子纳闷不已,这小子怎么跑到这里当起土匪来了?
刀疤脸走到秦汉祥跟前,大大咧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爷子,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别掺和了!再说这枪在官兵手里屁用没一点,还不如借给咱爷们!您说是吧?”
“放屁!”一向稳重的秦汉祥骂起了脏话,“他们是官兵是中国人,是打打鬼子的官兵!你们就这么把人杀了,到头来官兵迟早要跟你们算帐!你们这群土匪,也敢大言不惭说什么打鬼子!你们配吗?”
“老东西,敢管大爷的闲事!”刀疤脸恼羞成怒,“你活得不耐烦了?”
说着手中大刀架上秦汉祥的脖子。
石头见状慌了神,连忙上前拦下刀疤脸手中的刀:“当家的使不得,使不得!这是秦家沟的秦郎中,万万杀不得!”
刀疤脸气哼哼地说道:“老子知道他是秦郎中,要不然早就一刀剁了他!”
又回头招呼众匪:“走,回山!”
走出几步后,刀疤脸回头看了看秦汉祥仍旧杵在那里怒目而视,便拱了拱手大声道:“老爷子,今儿个咱留下这几个大兵的命,也算给了您面子!您老多担待哈!”
土匪的偷袭无疑帮了秦汉祥的大忙,如此一来营救六子也就容易得多,但同时土匪们也给自己埋下了祸根,最终走向被剿的命运。
眼看着土匪们要离开,六子急了,扯着喉咙冲着土匪们的背影喊了起来:“石头,石头!”
“谁啊?”听到喊声石头停下脚步,狐疑地回头去看。
“在这儿呢,石头!”石头显然没有注意到蜷缩在网里的六子,六子再次叫喊起来。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六子可不想错过。很明显,借助土匪们的力量,自己就可以逃出去,远比秦汉祥救自己容易许多。
因为即便秦汉祥不说,六子也能猜到他的路数。
石头确认的确是有人在喊自己,便折回身来走向大网。仔细一端详,发现网底下被五花大绑的人居然是六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哟哟哟!这不是六爷吗?您咋变成这副模样了?失手了?”
这个昔日木讷的小伙计也变得油腔滑调,这种危急关头还敢调笑自己,六子倒有些喜欢他了。于是把眼睛一瞪,喝斥道:“他姥姥的废什么话?赶紧的把老子放出去!”
说话工夫,刀疤脸和一众土匪也返了回来。看到两个人相识的样子,刀疤脸问道:“石头,这小子谁啊?”
石头答道:“当家的,这就是俺以前跟您说过的六爷,功夫厉害着呢!”
“那还不赶紧的,放出来啊!”刀疤脸吩咐道。
于是几个土匪七手八脚将六子从网里拉出来,松了绑。
六子活动活动筋骨,忽然意识到秦汉祥的处境,便装作疼痛难忍的样子,“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石头不明就里,连忙去挽他,关心地问道:“咋了,六爷?”
六子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脚,说道:“脚!脱⋯⋯脱臼了!”
“厉害不?”石头伸手去挽六子的裤腿,想看看什么情况。
“别看了,赶紧的背着老子走!”
六子拦住石头的手,忽然又想起什么,指着困在网里的士兵说道:“石头,你去把老子的家伙什拿来,对!还有那根烟杆!”
石头从一名士兵身上摸出飞虎爪和烟袋锅子,问道:“是这个么?”
“对对对!这可是老子吃饭的家伙什,千万别弄丢了!”
这番话一字不落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敢情六子跟这个小土匪认识。吴连成困在网中,自己腰间的短枪和其他兄弟的步枪悉数落到土匪手中。他非常清楚眼下的形势,土匪做事向来没什么原则,自己这帮人此时成了待宰的羔羊。一旦土匪翻脸,自己和兄弟们性命不保,不激怒土匪的最好办法就是闭上嘴。
吴连成现在完全顾不上六子的逃脱,倒希望土匪们赶紧离开。
秦汉祥的心情与吴连成略有不同,他希望土匪们能够带着六子离开,看架式土匪不会把六子怎么样。如果通过土匪的手救出六子,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儿,就算日后国军报复,也不会把这笔帐算到自己头上。
想到这儿,秦汉祥暗自舒了一口气,也不言不语站在旁边静看事情的发展。
石头对六子的话信以为真,想到秦汉祥就在旁边,便央求道:“老爷子,您给治治这脚呗?”
不等秦汉祥回话,六子在石头脑门弹了一下:“治啥治?老子能捡条命就不错了!赶紧走吧!”
“好!”石头答应一声,将手中步枪连同六子的飞虎爪递给旁边的一名土匪,说了一句“你拿着”,背起六子便走。
六子心里暗叫“天助我也”,扭头冲着吴连成笑嘻嘻地说道:“对不住了吴长官!俺知道你按的什么心思,老子不陪你玩了,先告辞了哈!”说完又冲着秦汉祥扬了扬眉毛,给了他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会意的眼神。
秦汉祥站在原地,冲着六子微微颔首,示意他保重。
吴连成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眼睁睁看着土匪们带着六子离开,渐渐消失在树林中。
“老爷子还愣着干啥呢?赶紧解开网子啊!”吴连成冲秦汉祥喊道。
“哎!来了!”秦汉祥扔掉背上的药筐,来到大网前。
七八个人被罩在网里动弹不得,狼狈不堪。这两张网是用破旧的渔网改成,又经过精心加进,猎物一旦落入网中越挣扎越紧。
秦汉祥费了好大劲,才把大网解开。
七八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被一帮土匪伏击,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吴连成脸色铁青,瞪着眼睛站在那儿久久说不出话来,因为愤怒浑身肌肉不停地颤抖。
“长官,咋办?”丁家顺揉着发酸的胳膊问道。
吴连成一肚子怒火正没处发泄,听到丁家顺的话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妈的,一群废物!”
秦汉祥看在眼里心中窃喜,不紧不慢捡起药筐背在肩上,试探着问道:“长官,没啥事俺先回了!”
“滚!”吴连成暴怒地吼了一声。
秦汉祥冷哼一声,转身便走。没走几步远,吴连成又把他叫住:“回来!”
“还有啥事啊,长官?”
“我问你,刚才这些土匪在哪儿落脚?”吴连成手指着土匪离去的方向问道。
“这个嘛⋯⋯”秦汉祥思索了片刻,“就在前面的山上!”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座山头。在秦汉祥看来,土匪就是土匪,除了祸害老百姓压根就不干什么好事。如果官兵能够剿了这伙土匪,未尝不是好事。
“领头的土匪叫什么名字?”吴连成又问。
“这个真不清楚,听说不是本地人,是打北边来的。”秦汉祥并没有撒谎,关于土匪头子的来历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此人心狠手辣,因为脸上有一道刀疤,百姓们都称之为“刀疤脸”。
吴连成眼睛盯着秦汉祥,发现他不像撒谎的样子,于是又追问道:“那个叫石头的,你认识?”
秦汉祥心里一慌,脸上却不露痕迹地说道:“你说那个后生?来我店里抓过几回药,名字叫石头,其他的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