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家茶楼,要了一个隔间,一杯暖茶下肚,朴天子才惊魂甫定。他掏出电话,第一时间打给了赵一荻,他将胡天说给自己的鬼话一股脑儿地告知了她。赵一荻在电话中表扬了朴天子,说他提供的消息很有价值,让他在平阳等着自己,自己将会到平阳和他会合,一起来调查陈经济。
朴天子答应一声,放下了手机。他此时的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确实想弄清盲女被杀的真相来洗刷身上的嫌疑;另一方面最近一系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让他的神经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他真怕案子调查下去,有一天他会被吓死。自从父亲失踪以后,一切都变了,从前温暖的人事都变得是那般的凶顽,又那般地让人猝不及防。
朴天子在茶楼的隔间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天空放晴,他迎来了新伙伴赵一荻。
赵一荻一身休闲装,戴着个网球遮阳帽,扎着一条马尾辫,辫梢从帽子搭扣后孔穿过,整个人显得阳光干练。
“呵呵,赵警官,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哪个大学的大学生呢!”朴天子整个人显得很阴郁,眼袋明显,干巴巴地恭维道。
“怎么,昨晚没睡好呀,走,我请你吃饭。”赵一荻不由分说,拉着朴天子就往最近的早餐店走,“哦,对了,我现在是便衣身份,为了便于开展工作,你就叫我小赵吧。”
朴天子不由分说地点点头,“小赵,其实你这次可以多带点人过来的,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怎么,你怕啦,这条线索我先跟进,等有了明确的消息,我再报给局里,又没那么多危险,要那么多人干嘛!”
“这个……有些你不懂。”朴天子有些苦涩,他总不能说,有时自己能撞见鬼,人多可以壮胆。
望着朴天子欲言又止的样子,赵一荻有些不屑,“嘁,你一个平头老百姓,故作神秘。好了,别神神叨叨的了,吃完,到陈经济家走访一趟。”
朴天子只好点点头,两人在早餐店将就吃了点,立马展开了行动。一路走访加上朴天子在平阳的人脉关系,两人很快锁定了陈经济的家,来到了一片住宅区。这里的住宅区都是老房子,普遍的都是三四层,楼道在楼层外面,铁质的楼板踩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你确定陈经济家就住在这里?”
朴天子摇了摇头,他心里腹诽不已,这赵一荻表面上看起来像个警察,可是办起事来,总觉得有点大大咧咧而且不沉稳,这一路上要不是自己,恐怕她怎么也找不到这里的。面对赵一荻的疑问,他真想对她反问一句“你是实习的吧?”可是话到嘴边,他又生生地咽了下去,毕竟此女刚来的时候就塞给了自己五百块的线人费,冲着这钱,他忍了。
“据居委会大妈讲应该就是这幢了,我们一家家问问吧。”
朴天子带着赵一荻走上二楼,刚转过楼梯拐角,迎面就走来一个妇人。她穿着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齐胸端着尿盆,一路骂骂咧咧的。
“你好,请问这里哪户是陈经济家?”赵一荻迎上妇人问道。
“陈经济,陈经济……”妇人不断念叨着,突然,她一掀尿盆盖,猛力泼了出去,“破你的功,哈哈,破你的功,哈哈……”
事发突然,赵一荻一个垫步,身子一旋,总算躲过了大部分屎尿,可是她身后的朴天子猝不及防,没遮没拦地被泼了全身。
望着朴天子从头到脚淋了一身,赵一荻嘴角上牵,想笑却憋住了。朴天子顿时不敢讲话,脸面上就流着尿液,他怕一讲话,尿液就会顺进嘴里。他狠狠地瞪了妇人一眼,转身就向楼梯口疾走。
“哎,哎,不查了啊!”赵一荻伸着手招呼朴天子,可是朴天子根本不睬她。望着身边犹自念念叨叨的妇人,赵一荻没来由心里有些发颤,也随着朴天子走向楼梯。
两人找了一处水塘,洗涮了一番,这时幸好是夏天,洗起来比较简单。朴天子的心里一阵阵发麻----刚才就在粪水泼身的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一些画面,画面中有一家三口,三口之家其乐融融,婴孩在父亲的肩头“骑马肩”,而母亲则在一旁发出会心的微笑。
“小赵,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去问了。你记不记的,居委会大妈说,陈经济家除了他有点神经的老婆外,已经没人的。如果所猜没错的话,他老婆就是那个向我们泼粪的女人。”
“嗯,有可能凶手就是陈经济家的那个神经老婆呢,而且据目击证人说,在计玲花死亡的时间段,曾经有个个子不高的女人匆匆从楼道里走了出来。看体型,那个妇人有点像。”
“嗯,那就不是我能猜想的事了,这需要你们警方找出证据,毕竟有些精神病是间歇性的。”朴天子打着退堂鼓,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掉进粪坑里一次,这还是头一遭被人泼了一身粪,满身污秽,有些洁癖的他总感觉哪儿没洗干净。
“好,那这次麻烦你了,我会让这边的同事来帮忙调查的。”赵一荻瞄了朴天子一眼,想拍拍朴天子的肩头以示鼓励,可是那肩上一块淡淡的尿渍,让她伸在半空的手又抽了回来。
“喏,这是五百块,你自己买件衣服吧。”赵一荻从钱包中抽出五张百元钞递给朴天子。
朴天子毫不客气地接在手里,甩了甩,钞票发出脆响,“赵警官,没想到你们警察的线人费挺高的嘛!”
“我们人民警察哪有那么高的线人费,这都是我个人自掏腰包的。不过嘛,当警察纯粹是我个人的兴趣爱好,谁还指望那一份工资过活呢!好了,我去找这边同事了,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算了,我一个平头百姓,不太方便,你去吧。”
“好,那你自己先买套衣服,身上的衣服就别要了,怪有味的。”赵一荻皱了皱鼻子,快速地离开了水塘边,也不知道是办案心切,还是为了远离朴天子。
朴天子抻开左掌,对着水面,水面上映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女人痴痴地对着朴天子笑,朴天子却是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魂没了。”
被泼了一身粪,朴天子查案的兴奋劲被浇得也差不多快要熄灭了。但昨日在被泼的当口所看见的影像让他不得不继续下去,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也为了替那个泼自己粪水的女人找到灵魂,朴天子觉得自己有责任继续调查下去。
昨日白天的时候,当朴天子第一眼见到泼粪女人的时候,他就隐隐地感到对面的女人灵魂不全,至少有一半的魂力不在身上。朴天子事后寻思,觉得这种感知灵魂的能力应该是守门参军的本能。既然遇见了事情,而且跟灵魂有关,他就不能袖手旁观了。
休息了一整天,今晚趁着入夜的朦胧夜色,朴天子悄悄踅摸到那一幢老旧的居民楼前,来到二楼。二楼一共有四户人家,自从陈经济家的女人疯了之后,就逢人便骂,其余三户人家不堪其扰,陆陆续续地都搬走了。最后,整个楼道只剩下了陈经济家。
朴天子从上次女人出来的地方推断,陈经济家应该是里间两家中的一家。夜色笼罩下的人家分外安静,只有最里面的一户窗面还亮着些微光。
走道中摆放着煤炉、蜂窝煤等一些杂物,朴天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最里面的一户人家,贴着木制的大门侧耳倾听,里面并没有动静。
木门虚掩着,稍稍用力就开了,朴天子试着推开木门,里面变得亮堂起来,是一户三口之家。男人肩头杠着婴孩,来回走动,女人跟在一旁,拿着拨浪鼓逗弄着婴孩,婴孩发出咯咯的笑声,画面温馨暖人。
朴天子不期然地想起自己小时候,这样的场景在自己的身上也曾经发生过。那时候父亲刚刚创业,母亲也没有离家出走,奶奶还在世,一家四口,每日其乐融融,自己无忧无虑,也会发出会心的微笑。那时候的一切真是美好啊,真想定格在那样的画面中,想想就觉的浑身暖洋洋的,好似全身徜徉在春日的阳光中。朴天子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轻了起来,脸上显得柔和,带着满足的笑意。
“你个弱鸡,干什么呢!”一声爆喝,让朴天子脑袋如遭锥刺,疼痛感一下让他惊醒。他陡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人家的堂屋中,张开着手臂,左手牵着那个丢魂的妇人,右手臂被一个丰满的女警拽着。
“你,你是……”朴天子发现拽着自己的女警正是那天在胡天家外碰着的那位女警察。
“还不快过来,你个弱鸡。别人的魂没找着,自己的魂先丢了!”
女警的声音很生硬,朴天子却心怀感激,没想到自己一个不慎,竟着了别人的道了,要不是这女警,自己沉溺在别人制造的幻境中,可就万劫不复了。他抽动被妇人牵着的手,可是怎么抽就是抽不动。那只手就像有黏性般,粘在了朴天子的手上,抽不动,甩不开。
“你个弱鸡,你是不是守门参军,一个残魂都搞不定。”女警怒了,转而对着丢魂妇人,“庞春梅,你再不放手,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桀桀,参军大人,这个人的灵魂力好强,我刚用秽物破了他的功,本就想用他来补充我的魂力的,能否高抬贵手,把他赏给我,不胜感激,不胜感激……”
女警听了,不怒反笑,她不怀好意地望了眼朴天子,朴天子心中一紧,“别,别,我们都是守门参军,我们……”
“嘭----”朴天子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类似爆竹的爆炸声。
“火,火枪?”朴天子有些吃惊。
“怎么地,祖传的。”女警手上的枪口犹自冒着白烟,“庞春梅,我看你真是胆肥了,你竟敢诱惑本参军,你以为我是这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