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经过检查，子弹仅剩下十几发。当生还的希望彻底破灭，随之而来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淡定与从容。

“上刺刀！”邱兴海命令道。

所有人都知道“上刺刀”意味着什么，但是没有人说话。一阵咔咔咔的声音过后，大家手持装好刺刀的步枪，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

就在大家决心赴死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叫声重新把几十个兄弟拉回到生的边缘：“长官，这儿还有一颗手榴弹！”

只见那名年轻的士兵从一名战死的兄弟身上摸出一颗手榴弹，冲着大家高高扬起。

手榴弹！所有人的眼睛里顿时放出兴奋的光芒，也就说可以用这颗手榴弹炸开后墙从而逃出去。

“炸开后墙！”赵明训毫不犹豫地命令道。

年轻士兵三蹦两跳迅速绕过神像，冲到后面准备拉响手榴弹。

“等一下！”赵明训忽然制止了他。

“咋了，赵长官？”年轻士兵不解地问道。

赵明训没有回答，而是走上前，在墙壁上的不同位置用手反复拍打了几下。又抬头观察了一遍大殿的结构，这才指着墙根中心位置说道：“炸这儿！”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赵明训是在寻找墙壁最薄弱的地方。这种青石砌成的墙体非常厚实，而手榴弹只有一颗，如果找不准位置，很有可能空欢喜一场。

年轻士兵明白这颗手榴弹的重要性，也更清楚自己的责任。能不能用这仅有的一颗手榴弹炸开墙壁，直接关系到几十个人的身家性命。他按照赵明训的吩咐，小心翼翼将手榴弹放好。回头看看大家都已经隐蔽好，这才猛地一拉弦，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绕过神像躲在一根石柱后面。

轰！几秒后手榴弹爆炸了！

大殿顿时被震得尘土飞扬泥石乱溅，巨大的泥塑神像猛烈地摇晃了几下，整个殿充满了硝烟和呛人的火药味。

不等硝烟散去，几个性子急的兄弟便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但是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墙壁没能炸开！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明训分开众人，走到手榴弹炸过的地方。用手试了试惊喜地发现，手榴弹虽然没能将墙体炸开，但是墙体上的青石却有明显的松动。

“挖！”赵明训指着松动的青石大声命令。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呼啦涌上前去七手八脚开始用刺刀挖墙。

对面阵地上日军仍在不停地扫射，有两名日兵正从左右两侧试探性地进攻。机枪子弹从残破的大门和窗口打了进来，好在有座泥塑神像阻挡了机枪射界，兄弟们拼了命的挖着墙体。

“把子弹都送到这儿来！”邱兴海大声喊道。他的腿部还在呼呼的流血，整个大腿几乎没有了知觉。

吴敬之把所有的的子弹都收集起来，送到邱兴海跟前，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这轻轻一拍充满了太多的含义，鼓励、安慰，还有生死关头兄弟之间的信任。

这个时候守在二楼的李春生和黄修明打光了子弹，也顺着楼梯跑下来。黄修明右手还拎着那个早就吓作一团的小兵，一边骂道：“看看你那个熊样！”

赵明训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吱声，因为他很清楚面前的情景意味着什么！换言之，据守二楼的十几个兄弟除了他们三人，其余的都已经阵亡。

几名负责挖墙的兄弟眼睛都红了！刀挖枪砸，什么招数都用上了，有的兄弟手上都磨起了血泡，但是收效甚微，青石墙体实在是太厚了！

“闪开！”年轻士兵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铁镐，卯足了劲儿，对准青石之间的缝隙狠狠敲了下去。

咔嚓！青石上迸起一串火星，这一击砍下了一块碎石。

邱兴海努力移到窗口处，将步枪压满子弹，侧身观察外面的动静。

两名日兵非常灵活，小心翼翼借助尸体的掩护，几个翻滚跳跃已经到了离玉皇阁十几步远的位置。

邱兴海顶上膛火，慢慢举起枪锁定右侧的日兵。

那名日兵显然是个老兵，虽然看不见躲在暗处的邱兴海，但是黑洞洞的窗口让他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短暂的卧倒之后，日军老兵从尸体上摘下一顶钢盔，用刺刀顶着试探性的举过头。

邱兴海果然中计，冲着钢盔呯的一枪。

子弹瞬间将钢盔钻了个洞，日军老兵惊出一身冷汗，暗自庆幸自己的谨慎。他随即判断出枪手的位置，举起枪瞄也不瞄，冲着邱兴海的藏身之处反手就是一枪。

这一连串的动作异常迅速，邱兴海还没反应过怎么回事，便听到耳朵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耳朵一凉，子弹击穿了他的右耳垂，热乎乎的鲜血呼地喷到腮上。

“姥姥的！”邱兴海暗叫好悬，用手一摸，明白刚才这一枪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他换了个位置，退出弹壳重新顶上子弹，再次举起了枪。

知道玉皇阁内有狙击手，日军老兵更加小心，借助尸体慢慢向前爬行，同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窗口。

交战中这种冷枪是最致命的，有经验的士兵在战场上并不惧怕正面的枪林弹雨，却非常害怕这种躲在暗处的狙击手。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何时会有一颗子弹从什么角落射过来，而这样的子弹往往一枪就能致人于死地。

由于抗战初期，中国方面物资极度匮乏，弹药尤为珍贵，所以在这样的条件很难培养出神枪手。说白了，神枪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即使这样，中国军队仍然涌现出许多有天赋的神枪手。

自警备团开始邱兴海便是连长，又先后参加了多次集训和剿匪行动，射击技术在实战得到了很好的煅炼。后来又加入新四师成了营长，他的枪法在当时也算得上佼佼者。

但是无论如何，中国军队从个人军事素养到整体作战水平，跟装备精良信奉武士道精神的日军完全不在同一层面。

邱兴海吸取了教训，仔细搜索着对面的日兵。现实已经不允许他再浪费子弹，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一枪干掉这个日军老兵。

“等一下！”赵明训喊住正在抡镐的年轻士兵，俯下身子再次观察了一下松动的墙体。这些用青石磨成的长条砖表面非常光滑，切口也是整整齐齐。赵明训在观察的过程中忍不住暗自赞叹前人的匠心，同时又为如此完美的中国古建筑毁于战争而可惜。

年轻士兵的本意是想把青石砖抠出来，但是细心的赵明训发现这样做完全是白费力气，因为青石砖的重量和长度很有可能会超过大家的想象。

赵明训抽出刺刀，将砖缝中的泥灰清理了一遍，惊喜地发现从缝中透出一丝光亮。他指着已有些松动的青石砖吩咐道：“往外砸！”

年轻士兵依言改变了方法，抡起铁镐用力砸了下去。

一下、两下！

在用了砸了四五次之后，厚重的青石砖终于开始活动。

“动了，动了！”有人兴奋地喊起来。

黄修明耐不住性子，上前一把夺过年轻士兵手中的铁镐，说道：“俺来！”卯足劲儿将胳膊抡圆了，狠狠砸了下去。

随着呯的一声闷响，青石砖向外移动了数指。

黄修明再次抡镐砸下，青石砖上崩起一串火星，又活动了少许。

如此反复数次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青石砖一点一点移动着，最后直到铁镐的长度够不到位置。

黄修明将铁镐倒过来，用镐把去顶。无奈青石砖因为重量的倾斜被卡住，黄修明用尽全力也没能推动。

他咬着牙脸也涨得通红，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帮忙⋯⋯”

几名兄弟呼啦上前，一起用力去推镐把。还有一名兄弟直接将枪托伸进窟窿，大家喊着号子“一二三”，轰隆一声终于将青石砖推了出去。

“继续！”赵明训也兴奋起来。

他知道，只要移开一块砖，再撬其它的砖石就容易多了。

日军的机枪仍在射击，榴弹时不时就在玉皇阁殿门前爆炸，刺鼻的硝烟漫进殿内，很多人都咳嗽起来。更要命的是，又有多名日军开始向玉皇阁靠近。

现在希望在即，就看邱兴海能不能顶住。

“老邱，怎么样？”赵明训关切地问道。

邱兴海托着枪，准星牢牢锁住那个狡猾的日军老兵。他顾不上回答赵明训，屏住呼吸，趁着日军老兵从一堆乱石后面探头的一刹那扣动了扳机。

这次日军老兵没能像刚才那么幸运，尖锐的步枪子弹敲开他的钢盔，将天灵盖打很粉碎。

确定日兵已死，邱兴海这才向身后的赵明训扬扬手，示意自己能抗住。

池田勇从望远镜发现，玉皇阁内的抵抗越来越稀，由此断定困守在里面的国军弹药所剩无几。但是这个躲在角落里的狙击手却让他大为头疼，因为他不能让皇军士兵白白送命。

于是，池田勇命令掷弹兵连续打出数发榴弹。在烟雾的掩护下，七八名日军从不同方向同时冲向玉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