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起床铃声,祁小丽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瞪瞪的睁开双眼,先是用眼睛瞄了瞄身边空着的枕头,她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虽然昨天晚上卜慌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说晚上不回家睡了,也跟她讲了具体原因,但祁小丽的心里还很不是滋味。在卜慌犯罪入狱之前,他确实有夜不归宿甚至几天几夜不回家的毛病,整天在外面吃喝玩乐,夜不归宿几乎成了常事儿。也正是因为这个毛病她才和他发生了矛盾并最终离婚。但从监狱回来两年多了,卜慌确实变了,除了出差之外,昨天晚上还是第一次夜不归宿,这对于一向敏感多疑的她来讲,心里那种别扭不言而喻——虽然她知道卜慌并不是那种胡来的人,但作为女人,他的心里还是不踏实。
不安归不安,但祁小丽还是很麻利的起了床。她要给儿子卜雷和婆婆赵秀兰做饭,要送他上学,然后还要赶着时间去上班,单位上一大堆事情乱七八糟的在等着她,哪还有那么多时间想哪些问题?
想到这里,祁小丽叹了口气,下床换掉睡衣,然后推门走出了卧室。
“你再睡一会儿吧,上班很累的,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会儿。我这个老婆子又没有什么事做,所以早饭我来做。”这时,睡在侧卧的婆婆赵秀兰也起了床,走到厨房门口一边往上升系围裙,一边看着祁小丽说道。
“没事儿的妈,我来做,您多休息一会儿。今天上午我要去地区开会,中午可能回不来,所以要麻烦您给卜雷做午饭。”祁小丽笑了笑,一边从婆婆手里夺围裙一边看着她说道。
“卜慌晚上没有回来还是早就出门了?”借着给祁小丽递围裙的空档,赵秀兰侧着头往卧室里看了一眼,然后皱着眉头看着祁小丽问道。
“他呀?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说是在外面帮朋友办事太晚了就不回家睡了。今天早晨从四川来的李毅要回去,他把他送到机场后在酒店休息一会儿,然后就去上班。”一边往身上系围裙,祁小丽一边微笑着看着赵秀兰继续说道:“您放心吧妈,他没事儿,只是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有些忙,偶尔一晚上不回来睡是正常的。”
“正常的?你的心真够大!”斜着眼睛看看祁小丽,肖秀兰皱着眉头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个四川来的朋友小李住的酒店就在咱小区外面不远,送走了小李回家睡觉还不是一样?有家有业的,在酒店里睡像个什么样子?三天两头的不着家,也不知道在瞎忙乎什么。忙,忙,忙,忙就不回家了?难道他是大禹呀?三过家门而不入?我才懒得信他!”
说到这里,赵秀兰气哼哼的坐在靠近厨房的一把椅子上,一边看着祁小丽做饭,一边气哼哼的生着闷气。
“哈哈哈哈哈,妈,您老人家不错嘛,还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啊?他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应该知道吧?所以,您就放宽心吧,卜慌不会胡来的。”听完赵秀兰的话,看着老太太气呼呼的样子,祁小丽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她把锅放在灶上,然后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凑到婆婆耳边悄声说道:“我是他老婆,他夜不归宿我都不担心、不吃醋,您老人家生的哪门子气啊?哈哈哈哈哈!”
翻着眼睛看看祁小丽,赵秀兰也笑了:“你这孩子怎么不知好歹?我想得再多还不都是为你好啊?”
在赵秀兰的内心深处,她是把祁小丽当做女儿看待的。平时,如果卜慌和祁小丽发生口角吵架,她一准会“挺身而出”,不问青红皂白的帮祁小丽,甚至会拿着棒子追着卜慌满房子跑。那种霸道和不讲理,让卜慌颇感无奈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是赵秀兰亲生的!
但是,在前些年祁小丽与卜慌离婚的时候,赵秀兰和祁小丽的关系却没有这么默契。
祁小丽与卜慌离婚的那一年,赵秀兰恨死了这个贪图钱财、红杏出墙的女人。特别是卜慌出事儿之后,赵秀兰对她更是恨之入骨。在老人家的意识里,正是因为离婚这件事对卜慌打击太大,才让他破罐子破摔,最后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所以,在卜慌犯罪坐牢这件事情上,祁小丽就是十恶不赦的罪魁祸首,作为卜慌的母亲,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但随着卜慌进了监狱、老头子得了癌症,回心转意的祁小丽又重新回归了家庭,把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重担担在了肩上,并且像亲生女儿一样伺候着他和老伴的时候,赵秀兰才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在卜慌不在的那些年,这个失去了顶梁柱、被周围的邻居所不齿的家庭,正是在祁小丽的维持下才度过了难关,平安的等到了卜慌的刑满释放。近十年的时间,祁小丽把卜慌的父亲伺候到寿终正寝,把卜家唯一的后代卜雷养大成人,而对待她这个体弱多病的婆婆更是无微不至。
赵秀兰清楚的记得,有一年的晚上她的哮喘病犯了,半夜三更的不好找车,身材瘦小的祁小丽竟然背着她跑了近三公里路才到了人民医院,也正是因为送诊及时才给医院留出了抢救时间,让她转危为安。
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赵秀兰转变了对祁小丽的看法,和祁小丽的婆媳关系越来越和睦。他们一起逛街,一起散步,一起陪着卜雷补习功课。在不知道情况的外人看来,她们并不像婆媳,而是一对母女。
“我儿子是个啥人我心里有数,怎么会担心他在外面胡来?”见祁小丽在厨房里忙活,坐在椅子上的赵秀兰继续说道:“我只是担心,他又会和他原来在监狱呆过的那些狱友混在一起惹出什么事端来。你想想看,从他在监狱回来之后,为了他那些狱友们,他东跑西颠,出钱出力,帮那些人办了多少事?卜慌这孩子仗义、大气,为了朋友的事情不计后果,所以,我太担心了。小丽啊,你想想看,从那种地方……”
“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人没有好人是不是?那你儿子算不算好人?”端着一盘煮鸡蛋走出厨房,祁小丽一边往客厅的餐桌旁走一边看看赵秀兰接着说道:“妈,这句话我听您说了无数遍了,耳朵都起老茧了,没想到过去两年多了你还说,不烦啊?还有,如果连您也这样说,这样看待卜慌他们这些人,那外人怎么看?这么说?”
“我不烦,烦了也要说。本来就是这么回事,难道……”
“妈,您这样想是不对的。”把煮熟的鸡蛋放在餐桌上,祁小丽拉了一把椅子坐到赵秀兰身边:“犯过罪、坐过牢的人大都是触犯了国家法律,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责才进到那种个地方的,而且不可否认,这些人当中的有些人确实是道德败坏,良知泯灭,所做的事情让人深恶痛绝甚至有一种杀了他们都不解气的冲动。但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他们当中有些人也是一时糊涂,冲动犯罪,但人并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你儿子是不是这种人?你心里没数吗?卜慌有一位朋友叫张庆,他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他是受了别人的诬告陷害才坐牢的,还没有刑满就得到了平反。他是坏人吗?绝对不是。但是按照你刚才的说法,这位张庆张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喽?”
说到这里,祁小丽抬头看看赵秀兰,心里虽然有些生气,但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赵秀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冲着她摇摇头。
“走出监狱回到蓝海之后,卜慌确实帮他那些曾经的狱友们做了些事,有些时候,为了帮助他那些狱友,他甚至不顾自己的财力和能力,做了些力所不能及甚至受累不落好的事情。因为这一点我也没有少跟他生气甚至吵架。但每次吵完之后,我都会默默的原谅和理解了他。”看着锅里煮着的儿子最喜欢吃的葱油面条,祁小丽一边用筷子搅和着一边对赵秀兰继续说道:“从监狱回来之后,卜慌给我讲了很多监狱里面鲜为人知的故事。在四面高墙、电网林立的监狱里,一群失去自由、前途和关爱的大男人们,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偿还着违法犯罪所带来的孽债。他们有矛盾,有冲突,有些时候会因为一件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事而大打出手。但面对人生的最低谷,他们最多的是相依相扶,相互帮助,共同经历和度过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光。所以说,在那种情境下结下的友谊是终生难忘的。因此,一旦刑满释放回到社会上,他们多一些联系,互相报答一下彼此曾经的帮助和恩情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所以说……”
“那如果他们凑在一起干坏事呢?要知道,这些人是有案底的,如果在监狱教育不好,‘旧病复发’怎么办?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担心卜慌被这些带坏了,再犯什么错误。一旦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这个家怎么办?”不等祁小丽把话说完,赵秀兰便打断了她的话,一边说话,搭在椅子靠背上的手一边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卜慌“出事儿”对于赵秀来讲打击太大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此前不堪回首的一幕幕还是经常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只要一有人一提起这件事她就会担心害怕,甚至浑身不由自主的哆嗦。
把做好的饭菜放在桌子上,抬手看看手表,见时间还早,祁小丽便关了厨房的门,拖过一把凳子坐在赵秀兰身边,一只手搭在婆婆的肩膀上,看着她说道:“妈,我知道您一直在为卜慌担心,也觉得您的担心并不多余。毕竟,刑满释放人员重新犯罪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会让我们这些家庭时不时的担心。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绝对相信卜慌,他绝对不会愚蠢到那种地步。”
“但是,他现在在办他们那个总经理侯江的事情,我担心的是,办这么大的事情免不了请客送礼。现在国家抓的这么紧,如果因为这些事犯错误怎么办?我担心啊,总想提醒一下他,可我总见不到这孩子,你说,我能不担心吗?”接着祁小丽的话,赵秀兰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着急的围着餐厅转开了圈子。
“妈,您不要……”
“妈,都几点了也不叫我起床,该迟到了!”不等祁小丽说什么,儿子卜雷揉着眼睛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一边埋怨着祁小丽,一边往洗手间走。
“我看着表呢,不晚,赶快洗漱吃饭,妈妈送你到学校。”听了儿子的话,祁小丽再一次抬手看看手表,一边说一边看看赵秀兰:“妈,不跟您说了,我也该洗漱换衣服了!”
说到这里,祁小丽冲着赵秀兰摆摆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向自己的卧室。
等祁小丽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卜雷也已经洗漱完毕,于是,一家人便围坐在餐桌旁吃早餐。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虽然敲门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让一家三人吃了一惊。
“这么早谁会来呢?小丽快去看看!”抬眼看看祁小丽,赵秀兰有些吃惊的说道。
“不会是爸爸吧?有可能是忘了带钥匙了。”卜雷没有抬头,一边吃饭一边猜测着。
“怎么会,你爸爸会迷糊到这种程度?切,太瞧不起我老公了!”祁小丽站起身,一边和儿子卜雷调侃一边往门口走。
打开门,只见一位提着一个手提袋、满脸倦容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祁小丽一愣,然后看着来人不解吃的问道:“请问您是……”
“哦,对不起,这么早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冲着祁小丽尴尬的笑笑,那名中年妇女一脸倦容的看着祁小丽:“请问,这时卜慌卜老师的家吗?”
“是啊,请问您是?”见这名中年妇女说出了卜慌的名字,祁小丽又是一愣。在她的意识里,卜慌的绝大部分朋友她都认识,可这个人却相当的陌生。于是便看着来人问道。
“那就好,没有敲错门就好,要不这一大早的多不好意思!”中年妇女没有理会祁小丽脸上的不解,而是有些高兴的把手中提着的一个大大的手提包往地上一放,然后看着祁小丽一笑:“我是卜慌老师的朋友杨新疆的堂姐,我叫杨丽,是从云浮县来的。因为……”
“小丽啊,既然是卜慌的朋友,有话就到屋里来讲呗,站在门口像什么话?”这时,正在吃饭的赵秀兰冲着祁小丽说道。
“哦,哦,光顾说话了,忘了请您进来了,实在不好意思。”听了婆婆的话,祁小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打开门,冲着那个自称杨丽的人接着说道:“请进。快请进!”
“好的,谢谢!”冲着祁小丽点点头,杨丽弯腰拿起刚才放在地上的手提袋,跟着祁小丽走进了房子。
“您说您是杨新疆的表姐?就是云浮县那个与卜慌、高风等人一起在海福监狱呆过的那个杨新疆吗?”把杨丽让坐在沙发上,祁小丽一边给她递茶杯一边看着她问道。
“是的,您是卜慌老师的爱人吧?我在照片上见过您的!”接过祁小丽递过来的茶杯,杨丽打量了一下祁小丽,然后笑着问道。
祁小丽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您来之前没有给卜慌打过电话吧?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您要来的事情呢?”
“唉,我给卜老师打过几次电话,但电话里一直说是空号。是不是卜老师换电话号码了?”听了祁小丽的话,杨丽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接着说道:“虽然电话没有打通,但因为事情紧急,我只好冒昧的先来了,并且按照他之前给我的地址找到了这里。大妹子,卜老师不在家吗?他出差了?”
“没有,没有,他就在蓝海,只是昨天晚上因为有事没有回来。至于他的电话号码,前段时间他的手机丢了,所以就换了个号码,之前也许是忘了告诉您了,实在对不起。大姐,您先喝点水,有什么事情慢慢说!”祁小丽一边解释一边往杨丽面前凑了凑。
“妈,都到点了,你还送不送我上学啊?”这时,坐在一旁的卜雷看着祁小丽问道。
“哎吆,我忘了你要上学这回事了!”看看卜雷,祁小丽如梦方醒般的笑了笑,然后拿过放在沙发上的手包,从手包里拿出十块钱递到卜雷面前:“儿子,家里来客人了,妈妈不能送你上学了,自己打的去吧,快走,别迟到了!”
卜雷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来走到祁小丽身边,从她手里接过钱,然后拿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冲着杨丽说了声:“阿姨再见!”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孩子真有礼貌,不愧是卜慌老师和您教育出来的孩子!”冲着卜雷应了一声,看着他推门而出的背影,杨丽笑着夸奖起来。
“您过奖了!”祁小丽也笑了笑,看着杨丽接着问道:“杨大姐,您……”
“小丽,瞧你这孩子,光顾说话了,也不问一下客人吃过早餐没有,来的这么早一定没有吃饭吧?”这时,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赵秀兰看看祁小丽,然后又看看杨丽说道。
“哎吆,瞧我这人,光顾说话了忘了正事了,杨大姐,您还没有吃早餐吧?我去给您盛饭去!”听了婆婆的话,祁小丽拍了一下大腿,然后站起身来就往厨房走。
“别,别,我已经吃过了!”杨丽一把拉住祁小丽的衣服:“下了火车以后,我就在车站旁边的小吃店里吃了点早餐,所以,就不麻烦您们了!”
说到这里她看看赵秀兰:“这位是卜老师的母亲吧?阿姨您好,打扰您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冲着赵秀兰轻轻的鞠了一躬。
“孩子,别客气,快坐下!”赵秀兰赶紧站起身来把杨丽按坐在椅子上,然后看着她说道:“你弟弟杨新疆到我们家来过,那个时候,卜慌在海福还没有回来,他到我们家来的时候给我的小孙子带了一大堆玩具,把小卜雷激动的不得了,所以,对杨新疆这孩子我印象深刻,是个不错的孩子呢!不过我后来听说这孩子又犯了事儿,而且被判了无期徒刑。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完赵秀兰的话,杨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祁小丽和赵秀兰说道:“唉,我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呀,就是因为他出事儿了我才厚着脸皮来找您们的……”
“啊?什么事儿?”听了杨丽的话,祁小丽和赵秀兰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