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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证人的品格

2019-05-13发布 4238字

普通法院

朱迪斯拿着公事包走进了法庭,她发现黑泽明居然还没到,临出门之前她已经提醒过他该起床了,但他仍然躺在床上一副懒洋洋的状态。他虽然是一名律师,收入不算很低,但他到现在都还没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她寻思着,他会不会在等计程车等到今晚呢?毕竟在一个高度发达的城市里,堵车是常事,拦截不到计程车更算不上稀奇古怪的事情。

辛波斯卡弗戴着头套,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似笑非笑,带着挑衅的笑容有一下没一下地望着她,这让她很烦躁不安,她不禁在狠狠地咒骂着:死老家伙!还赶紧不出现,开庭了再不出现,你就死定了!

法官已经入席,书记员也随后赶到,庭审的席位已经坐满。

她还在考虑要不要押后审讯时间……

门突然就被推开了,黑泽明终于赶到,还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她很生气地低声质问:“你昨晚到底去哪里了?让你去搜集情报,你别给我乱搞男女关系。我知道玛格丽很漂亮也很有女人味,但这也不能算你具备耽误工作的合理原因!”

他懒得反驳,直接问了一句:有没有眼药水?

她做了一个夸张的口型:FUCK YOU!

庭警喊着:上庭!

所有人纷纷站起来,严肃地鞠躬着,随后纷纷坐下。

书记员念叨着:迷失街道的自卫杀人案现作第四次公开审讯。

法官:现在轮到辩方的主要流程,辩方律师,你可以开始传召证人。

朱迪斯:法官大人,我要求传召本案的死者茨尔格的初中老师出庭作证。

法官:本席批准。

庭警:传黄文出庭作证!

黄文被庭警带至证人栏,有点局促不安地坐在证人栏内,惊慌不安地环顾着法庭内的一切。

朱迪斯胸有成竹地走过去,接过书记员的誓词,递给黄文:“麻烦你,跟着上面的词稿大大声声地念一遍。要记住,咬字清晰。”

黄文:本人谨以真诚致誓,所作之证供均为事实以及事实之全部,绝无半点虚言,倘若本人所作之证供与事实不符,本人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法律制裁。

朱迪斯:请问你是否认识本案的死者茨尔格先生?

黄文:认识。

朱迪斯:你们是什么关系?

黄文:师生关系,他读初中的时候,我是他的班主任。

朱迪斯:非常好,你能不能简单地向我们形容一下,你对死者在初中阶段时的一些具体表现呢?

黄文:我记得他是全年级最顽皮的一个学生,读书成绩很差,上课常常顶撞其他的老师,刻意破坏课堂的纪律,在上课的时候故意发出极其夸张的尖叫声,实在令人大伤脑筋。

朱迪斯:你能不能具体概括一下,死者初中时候的表现呢?

黄文:如果用教师的口吻,那就是“问题少年”!

朱迪斯:他跟同学之间的关系又是怎么样的呢?

黄文:他很野蛮,对同学的态度很不友善,可以说是凶神恶煞。班上的每一个同学几乎都跟他打过架,每次都是他主动挑衅对方,继而发生打斗事件。

朱迪斯:结果如何呢?

黄文:每次都搞得要进医院。为此我接到很多投诉都是关于他的。

朱迪斯:如果我用穷凶极恶,极度残忍,凶残成性来形容他,你觉得会不会太过分了呢?

黄文:一点也不过分,那根本就是事实。

辛波斯卡弗望了证人一眼,站了起来,大喊: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辩方律师在毫无事实根据的情况下引导证人作出毁谤、人身攻击的证供。

朱迪斯:法官大人,我只是希望让陪审团知道,死者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个结论将会影响到陪审团裁定被告是否合法自卫杀人的其中一个根据。

法官:反对无效,辩方律师可以继续。

朱迪斯:死者在学校求学的期间,有没有携带攻击性武器或者管制性的物品回学校?

黄文:有,而且不止一次,校方已经对他作出多番警告,但是他仍然不肯屡教不改,简直是目无校纪。

朱迪斯:他有没有在校外惹事生非,参与集体斗殴?

黄文:有。

朱迪斯:换言之他在求学期间就已经是一位极度危险的学生?

黄文:是,但是不能用求学阶段来形容,因为他根本没有听过课。

朱迪斯从证人栏回到自己的座位,拿起一份蓝色的档案文件,高高地举了起来,嘴角上扬地说着: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我手上有一份记录文件是关于死者在校读书期间的那间学校的通报处分的摘要,上面很清楚地记录了死者当时在学校的一切表现,恰巧验证了黄文老师所说的一切,并非虚言。另外,训导主任以及学校的校长亦在死者的学生手册中写了以下评语:

“茨尔格同学是一位蛮不讲理,崇敬暴力主义的顽劣不堪的学生,他丝毫不清楚自己在学校的身份以及任务,他对同学的态度非常恶劣,处处树敌,顶撞老师,辱骂老师,实在是难以管教。”

法官大人。朱迪斯将文件递给书记员,书记员递给法官,另外一份副本也在陪审团的手里,一个个地传递观看。

朱迪斯心满意足地拖长了声音: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问题。

法官:检察官,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辛波斯卡弗摘下黑框眼镜,满怀自信地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彬彬有礼地问着:黄文老师,请问你从事教育行业有多长时间了?

黄文: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

黑泽明低声地说着:哇!二十多年……还是那副尊容,她要不是老处女,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辛波斯卡弗:你是否每一年都是委任班主任的职位?

黄文:是的。

辛波斯卡弗:翻查以往的记录,每个学生的家长对你的评价都很高,他们都说你是难得一见的好老师。

黄文:尽心尽力地教好那些学生是我的工作职责。

辛波斯卡弗: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在学生的面前加一个形容词呢,例如好学生、优秀干部诸如此类的。

朱迪斯: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在法庭上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企图在浪费纳税人的金钱与时间。

法官:检察官,你可不可以尽快进入正题?

辛波斯卡弗:黄文老师,你可不可以向我们简单地介绍一下死者的家庭背景。

黄文:很抱歉,这一点我不是很清楚。

辛波斯卡弗故意装作很夸张地说:不会吧?刚才我还夸你是一位尽心尽责的好老师,祖国花朵的园丁。你怎么连自己学生的家庭背景都不清楚?

黄文:说不定是我不记得了呢。

辛波斯卡弗慢悠悠地离开自己的座位,似笑非笑地说:我就当你不记得好了,今天在法庭里,就让我来提醒你一次。死者的父亲是一个病态赌徒,母亲是职业舞小姐,也就是所谓的妓女。他从小就生活在一个极度不开心,非常不愉快的家庭环境里,父母完全对他不闻不问,因为这样就成为了你口中的问题少年。

黄文:就算有一个不幸的家庭背景,也不代表他在学校的表现可以得到原谅。

辛波斯卡弗:请问你是不是对班里的学生都做过家访?

黄文:家访是教师与学生家长沟通的最直接方法,基本上每一位学生我都曾经家访过。

辛波斯卡弗:你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对班里的学生都家访过。

黄文:那倒没有,有一些是没有的。

辛波斯卡弗:其中包不包括死者在内?

黄文:有。

辛波斯卡弗:为什么没有呢?

黄文:有时候要处理太多的工作,而且还要备课,没有太多的时间。

辛波斯卡弗:是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对所谓的坏学生带有色眼镜去看他们,就因为他们成绩差,人缘不好,去到哪里都不受欢迎,于是你就放弃了他们,任由他们闯祸,放弃学习,你都视若无睹,甚至连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的家访你都懒得去做,因为你根本不想帮他们,你根本就是对坏学生有很严重的偏见,在你眼里,永远只有成绩好的学生,对你而言,坏学生就应该放弃!他们就应该自甘堕落,他们就应该一辈子被全世界认为是坏孩子是不是!

朱迪斯:反对!

法官:检察官,请你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辛波斯卡弗很虔诚地道歉,然后继续发问:请问你有没有试过,将成绩中等的学生调整到最后一排,而将成绩极度不好又爱调皮捣蛋的学生调整到最前面一排呢?

黄文欲言又止,但很显然,整个法庭的人都在等待她的回应。

辛波斯卡弗再次问着:证人,请你认认真真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黄文:有!

辛波斯卡弗胸有成竹地笑了,带着傲慢的语气问:请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一个成绩中等但性格乖巧又遵守课堂纪律的学生为什么会被调整到最后的位置,而一个调皮捣蛋成绩又差又无心向学的学生却能坐到最前面呢?

黄文:根据学校当时订下来的规矩,学生的位置是一个学期大调动一次,你刚才所说的案例只是其中一种情况,很多时候是很难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的,所谓的绝对平衡是很难做到的。

辛波斯卡弗:是吗?这里是法庭,是不允许说谎,只能说事实。我想请问你,你担任初中每一届的班主任的时候,有没有曾经收到过学生家长所提供的礼物或者其他形式的利益。

黄文保持着沉默,不愿意回答。

朱迪斯: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告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只是想证明证人的品格是否有问题。

法官:证人的证供当然是很重要,但是证人的品格与诚信度也是陪审团所参考的一个重要途径。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问题。

黄文:有。

辛波斯卡弗:因为茨尔格家庭有重大的缺陷,家境贫穷,没有多余的利益输送给你,于是你就选择性遗忘了他,哪怕他不是一个问题学生,你也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去关注他是不是?

黄文:不是!不是这样的!

辛波斯卡弗:身为教育者本来是应该有教无类的,但是在你眼里只有利益存在,所以你根本就没有想过将茨尔格导入正途,因为他没有钱,就算他真的很有问题,你也从来没有想过将他教好!

朱迪斯:反对!法官大人,我反对控方企图在盘问证人的阶段对本案作出十分不必要的结论。

辛波斯卡弗:法官大人,我暂时没有其他问题。

黑泽明本来还在滴眼药水的,但他真的被辛波斯卡弗的穷追猛打,字字铿锵的企图结论言论给吓到了。

到了晚上,黑泽明仍然是困得不行,他已经喝了好几杯咖啡,但效果很一般,他现在的脑海里只想着睡觉。

朱迪斯不让他睡,非要抓着他在客厅,逼他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翻查自卫杀人案过往胜诉的案例。

“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品格证人出庭作证,以为可以证明死者是一个极度凶残毫无同情心的极端分子,但没想到被控方十分巧妙地以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方法给化解了。天呐!我怎么没有想到她会以金钱利益为主要理论去攻击证人呢!这个家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好不容易才占了一点点上风,现在又处于逆风的位置。”

黑泽明虽然仍然在孜孜不倦地翻阅着胜诉的案例,但眼睛几乎不曾停留在文件上,他的眼睛有微微下垂的趋势,时不时会发出鼻鼾,很快又会消失。

朱迪斯狠狠地捏着他的大腿:你啊!我们都快要输掉官司了!你还有心情睡觉?我让你查胜诉的案例,你还在偷懒?

黑泽明直接抛开手中的文件,伸着懒腰,抓狂地说:“哎呀!我真的很困了!反正也还没到结案陈词的阶段,你不用那么担心!你就让我的眼睛歇一会吧!”

朱迪斯很生气地叉着腰地质问他:你还好意思说?我让你去搜集情报,你倒好,搜着搜着,差点就失身了。

黑泽明稍微往后一仰,眼睛已经差不多要合上了:别说得那么难听,要不是我查到死者有不干净的黑手党背景,你拿什么攻击他呢?

朱迪斯用手指戳着他的脸庞:我警告你!你搜集情报就算了,你可千万别看上了黑手党首脑的妻子了!

黑泽明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辛波斯卡弗好像约了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