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烟雨如丝,放眼望去,雾霭沉沉,视野极为睏浊。
我坐在公司楼顶,脚下是西安大路,一切镜像都变得像是一个善变的万花筒。我呼吸沉重,手中香烟早已湿透,怀中电话早已响了好几遍,不用看,是韦婉。
我忽然觉得人生前途似乎对我来说都变得不可捉摸起来。昨晚我与韦婉像是复仇一样的行夫妻之礼,韦婉被我粗暴而又狂野的动作弄的叫苦不迭,后来终于跟我说了一件让我始料未及的秘密。
我的人生似乎总是和女人有关,每一步都离不开异性的推动,我猛然觉得如果我看破红尘,从此不再近女色,会不会我的未来不再那么诡异莫测且凶险万分?斜风苦雨,飘摇如冰,细密的雨水沿着我的脸和后背在不停滑落,森森然涔涔乎,仿似给我穿上了一件寒冰铁衣。
扬起脖子,让雨水顺着脖子流到胸口,冰冷如刀,冷热不知。
时间闪回到昨夜……
韦婉说,她之所以不答应我的求婚,原因只有一点,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她身上做深耕运动,潺潺流水声中,韦婉呼吸渐渐急促,我只顾埋头苦干,无意间摸到她脸上冰冷的泪水。然后,她便说说出这句话。
“方圆,我对不起你。”
我停顿一下,忽然猛烈冲击,韦婉哼了一声说:“方圆,对不起。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怀孕了。”
点亮台灯,韦婉光着身子坐起来,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的说起了关于她的往事。
事情还要从韦婉的父亲说起。那老头一辈子也算是比较传奇,年轻时候是食品厂的车间主任,后来工厂改制,老头承包了食品厂,趁着改革的春风,老头把食品厂改成了股份制,也是该着他挣钱,几年时间,家里资产就过了百万。那可是上个世纪的事情,百万资产着实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俗话说,男人有钱就学坏。老头腰包鼓了,就开始扯犊子,先是跟手下一个会计纠缠不清,后来又把一个在校的女大学生弄大了肚子,那女大学生大着肚子找上门来,一时间传为邻里之间的佳话。
韦婉妈妈也是个懦弱女子,当天晚上就要抱着还在襁褓的韦婉去趴火车道。韦婉爸爸又是保证又是下跪,最后以女大学生拿走二十万了解此事。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爸又迷上了赌博。其实,吃喝嫖赌这四件事,吃喝是全得,嫖也是自己舒服,只有赌博,才是个无底洞。
韦婉爸爸越赌越大。最后公司被两个南方人合伙赢走,自己还欠下二十万的外债,韦老头把公司抵出去的第二年,我来到了长春。
重要的是,韦老头的债主,就是郝仁。于是,特狗血的一件事就这么发生了,郝仁有一次去韦婉家催债,看上了大学刚毕业的韦婉,害了相思病的郝仁辗转几日之后,直接跟韦老头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你放心,韦婉跟了我,保证吃香的喝辣的。我是真心喜欢她。”郝仁拍着胸脯保证。
“这成啥事了,我还欠着你的钱呢。”
“当彩礼了。叔,当彩礼了。”
韦老头眼睛一咪咪,说:“我家姑娘是正经的985毕业,黄花闺女,区区二十万……”
“叔,你这么聊天,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有钱还咯?”
“没有。”
“其实呢,我郝仁不缺姑娘,你家韦婉又不是镶金边儿,我也不是非她不娶。这么说吧,今天我和韦婉这事先放一边,咱们聊一聊还钱的事……”郝仁拍着肚皮,往沙发上一躺,一边摆弄手串,一边说。
……
当天夜里,韦老头跟韦婉来了一次彻夜长谈,中间过程自不必说,总之恩威并施之下,韦婉就算是卖给了郝仁。
半年之后,韦婉便怀孕,可是郝仁那王八蛋说,不能结婚,因为他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要去别的城市开辟市场。男人就应该志在四方而不能被儿女情长所耽误云云。于是第二天就把韦婉送进了医院。
手术不成功,原因是韦婉的子宫壁比较薄,那场手术是韦婉这辈子的噩梦,从鬼门关走了好几圈的韦婉最后终于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代价是,韦婉这辈子也别在想当妈妈。那时候,韦婉万念俱灰,她是一个比较传统的女人,只不过那些相夫教子的生活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有些时候其曲折婉转要远远超过电视剧。理论上说,我来长春这两三年,比这狗血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但那些都是隔岸观火,等到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我才觉得生活真他妈的操蛋至极,所谓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都是故事,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便是事故。韦婉说,她原本想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我出现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茫茫大海中夜航的一叶扁舟忽然看见了远处明灭的灯塔。听到这里,我忽然背后一紧,当初我俩是谁勾引的谁,现在看来,还未可知。
下班了。我没开车,走在回家路上,雨已经停了,气温陡然下降,寒风透过薄薄的西服和衬衫直打骨髓。身边忽然开过一辆暗红色君越,积水飞溅,打湿了我的西装。我瞥了一眼那肇事车辆,心说你丫的只要别停下来,今天就不会发生恶性斗殴事件。哪知那君越车开出几十米之后,竟然在道旁戛然而停。我马上汗毛倒数,心说老子今天气不顺,倒要好好看看是何方妖孽胆敢招惹洒家。
我双拳紧握,趋步前行。君越车门打开,下来一高一矮两个家伙。我暗道一声不好,要是一个人的话,我自衬还能来个先下手为强,可是对面是两个人,显然局势对我颇为不利。我放缓脚步,假装无意的打量这两家伙:高个长了一张一尺多长的驴脸,穿一条极瘦的红裤子,把那脏鸟嘞的好似核桃,矮个家伙五短身材,胳膊极粗,挺胸叠肚,印堂发黑,双唇发紫,一看就是沉迷酒色的酒囊饭袋。
我忽然想到,郝仁这厮既然能花钱从监狱里出来,也肯定能花钱找人对付我。这俩家伙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放在严打期间都是吃花生米的货色,保不齐是哪里来的江湖杀手也说不定。
矮个家伙冲我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嗳,哥们儿,打听个事。”
我离他们两三米便站住问:“啥事?”
“到湖西路怎么走啊?”矮个说话一股沈阳口音,满嘴都是海蛎子味。
“哦,你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第三个红绿灯左转,到景阳广场之后,有路标直接到湖西路。”
“嗨,谢谢您啦。我们第一次来,导航也看不懂。”矮个说着凑合近了,掏出一盒烟递给我说:“抽颗烟不?”
我摆摆手说:“太客气了哥们。我不会抽烟。”
那瘦高家伙低着头,拿白眼仁看我,我假装看不见。矮个哈哈一笑说那好,那就不打扰了。说完他俩回身上车。我掏出电话,假装看微信,实际上是偷偷把车牌记录了下来。君越车滴滴两声,慢慢开了出去,2分钟之后,消失在了茫茫车流之中。
无论如何,安全第一。这句雷老虎的名言一直是混江湖的人口中的金玉良言。现在早就不是当年拎着一把西瓜刀闯天下的年代,只有傻逼才会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聪明人都是明哲保身。当然人活世上,或多或少都有几个仇人,很多时候都是夹着鸡*巴做人。如何能火中取栗的讨生活,这是一门学问,一门值得所有人都学习一辈子的学问,可惜的是从没有人能写出一本这样的教程。假以时日,待洒家赚够了钞票归田养生之际,一定写一本这样的书籍来给世人指点迷津,顺便当一回道貌岸然的文化流氓!
我找到那辆破的叮当乱响的破车,此刻这辆生命力极强的老爷车似乎刚从乡下耕地归来的牛车,周身是泥,车窗上被雨水冲刷出一道道纵横的河道,仿佛黄土高原龟裂的土地一般沧桑。用抹布使劲擦了擦前面的风挡玻璃,接着拉开车门,点上一颗烟。
打火。
发动。
上路。
我花了半个小时,终于从晚高峰的车流中杀出重围,离开了西安大路,在清浦桥上了高架快速路,破桑塔纳两边车窗一直在往车里灌风,我把暖风开到最大,结果我的下半身暖呵呵,肩膀以上却凉飕飕。油门踩到底,仿佛自己实在F1赛道上的车手——而实际上,我的车速还不超过100,没办法,这辆破车就这么大的能耐,就好像你给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吃上最好的春药,他也没办法像青春期的少年那样生龙活虎。
我一直都没有回家,开着车在高架桥上乱窜,从朝阳区开到南关区,从南关区又开到八里铺,老爷车一路都在跟我上演油尽灯枯的好戏,期间韦婉来了几个电话,我统统未接。最后我来到北湖,忽觉腹中饥饿,跳楼一家仿佛黑店也似的商店,买了些灌装的蓝带啤酒。
这啤酒忒煞难喝,仿佛是过了期的马尿酿就而成,饮下去之后,肚子中叽里咕噜乱响,仔细一看,妈蛋的,评审分明写着“篮带”的字样,一字之差,买了假酒。我说怎么刚才卖我啤酒的那位秃顶阿姨怎么一脸的得意!这样的啤酒一般只能用来春节送礼,而现在距离上一个春节已经过去好几百天,看来这啤酒显然已经过期。我大骂一声操他祖宗,将啤酒罐子远远扔出,咣当一声,也不知砸中了什么物事,紧接着一声“我操,这他妈是谁啊?”
不远处的荒草丛中,站起来一彪形大汉,脑袋上赞青碧绿,看身形足有200斤,却穿着一件紧身的盗版T恤,在草丛中一边提裤子一边四下打量。
我俩四目相对,这肥头大耳的家伙冲我喊道:“你扔的啊?是不是找死啊你!”
我心说你小子要是好好说话,我就承认个错误,不过你张嘴就骂人,就别怪你亲爹我心情不爽了。
“操你大爷的,你骂谁呢你?”
胖子身后又站起一位特消瘦的长发姑娘:“哎呀,算啦算啦!”那长发姑娘一边假意的劝说,一边伸手将裤子提上。我不仅哑然失笑,这凄风苦雨的,一胖一瘦打野战,也不怕寒气入体,落下毛病,东易曾送我一本奇书,名曰《房中要术》,那书半文半白,一看就是后人假借前朝名义写下的,上说男女媾和,要将就天时地利人和,阴雨天气万万不能交媾,不然寒气入体,神火渐弱,于人有大害。我心中默念,这胖子不知好歹,老子我不经意之间挽救你的腰子,你不说声谢谢,还要骂人,当真是罪无可恕!转念有一项,胖子大多都阴棍短小,且体虚乏力,一般都是岛国民族英雄加藤先生的爱徒,苦练魔指追风的完蛋货,那一对儿腰子有没有也无所谓。
胖子骂骂咧咧,捏着啤酒罐向我走来。这厮少说也能装下我两个,对着干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我回身打开后车门,从座位底下拽出一根棒球棍,掂了掂,分量正合适。
“来,来来,操你大爷的,你再骂一句。”
我拎着棒球棍站在高处。那胖子却极为狡猾,绕了一个大圈,活像从云栈洞逃脱的二师兄,瘦女子则站在远远的,弄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仿佛我俩是为了她而决斗的骑士。胖子绕了一个大圈,再出现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根挺长的树枝,那树枝枝桠乱伸,胖子拎在手里,更像二师兄的转世灵童了。我见他杀气腾腾,料想此番恶斗,小僧我凶多吉少。随即回身,上车,发动引擎。老爷车轰轰作响,冲着那胖子开了过去,辣子我给他来个坦克推塔!
胖子一下子脸色吓的惨白,没等他回过神来,我的老爷车已经距离他不到二十米远。这厮脚下一滑,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我忙踩刹车,破桑塔纳怪叫一声,待等停下时,胖子的下半身已经进了车底。
抄起棒球棍,下车,胖子没等起身,我一棒子抡下去,胖子也算有经验,双手护头,这一棍子整砸在他胳膊上。他两条腿都在车底,没等挣扎出来,我将球棒抡圆了继续开砸,发誓要替他爹妈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儿孙,也算是为了共建和谐社会奉献自己的绵薄之力。不消片刻,胖子吱哇乱叫,满头是血。我停下挥舞的球棒,问他:“刚才你骂谁呢你?”
“操……”
我一棒子又抡下去,胖子闷哼一声开始求饶:“大哥,大哥,再打就出人命了,我错了,我嘴贱,别打了。”
我又抡了两棍子,这才住手。上车,倒车,掉转车头,开窗冲胖子道:“往后打野战,换个天气。这天气,容易伤肾。”说完一踩油门,喷出滚滚浓烟,往会走。刚开出没多远,那瘦女子伸手拦车。
“有事?”
“哥,拉我一段呗,我会市里。”
“市里哪啊?”
我看着窗外的女子,满脸的风尘之色,好像某乡镇结合部洗头房的花魁一般,身上小马甲,露出一截不算雪白的腰线。
“哪儿都行啊,随你呀。”她飘着媚眼,跟我说道。
我一笑:“一宿多钱?”
“500,打八折。”
“你给我啊?你包月也用不上这些钱吧。”
“哥,要不你开个价?”
“多钱也跟你玩。”
说完,发动车子,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本来心情不好,但经过此番激斗,似乎胸中闷气也发泄了不少。开了没多久,韦婉又来电话。
“方圆,你上哪了?”韦婉在电话那头问。
“我有点小事。怎么了?”
“东易来找你,说有点事和你商量。你……今天回来么?”
我心头一热,说道:“回。这就回去。”隔了一会儿,我又说:“你不用等我吃饭。我一会儿就到家。”
上了高架桥,风驰电掣一般往家赶,把这破桑塔纳开成了一辆F1,又像是港台警匪片里亡命天涯的不法之徒,一边开我一边把窗户摇下来……
远远的看见一片花花绿绿闪光灯,我的视线仿佛变成沃卓斯基导演的科幻大片一样,眼前升起一片雾气……
我仿佛看见有人向我招手,于是轻点刹车,桑塔纳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停了下来。
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来到车边,敬了个礼:“您好,请出示驾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