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住院大楼,林瑛瑛一眼就看见了陈洪伟那辆白色的本田车,她像个都市丽人亭亭玉立,那份潇洒简直就是现代美好生活的象征,能强烈地激发你对于现代文明的疯狂追求。林瑛瑛转头对陈洪伟说:“就冲这车我就不想死。”陈洪伟一听这话,乐晕了,他掏出车钥匙“呲”地一声打开了车门,上车以后对林瑛瑛说:“要真这样,我就拼命挣钱,然后买辆奔驰送给你,让你更不想死。”
出了中心医院的大门,陈洪伟并没往林瑛瑛家的方向拐弯,而是朝南直冲,没两分钟就上了新华街。林瑛瑛问他去哪儿,干嘛不回家。他说要带林瑛瑛兜风,然后吃饭。问林瑛瑛想吃什么。林瑛瑛说:“什么都不想吃。要吃,让我想个地方。”
陈洪伟说:“要吃,你想个地方吧。马上要过春节了,送你一件礼物!”然后,朝车后座指了一下。
林瑛瑛朝车后一看,车后座上有个大纸盒,拿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件浅紫色的羊绒衫。说是羊绒衫,不如说是件羊绒袍儿,林瑛瑛把它贴在身上试了试,到膝盖以下。羊绒衫异常柔软,质量很好。林瑛瑛问林行:“这很贵吧。”
陈洪伟说:“问那干吗,待会儿找个地方换上让我看看。”停了停又说:“你穿上一定好看。”林瑛瑛问他是谁帮他买的。
陈洪伟说是他自己。林瑛瑛说,你打死我也不相信,你连买顶帽子都要花一上午时间。你买衣服就更难了,林瑛瑛问他是不是张朋英帮他买的。
“你怎么会想到她?”陈洪伟有点不高兴了。他不愿再提张朋英。她太绝情,太小器了,她不让他去看望重病住院的林瑛瑛,要看,她就和他分手,他以为她是说着玩的,他没理她,还是去了,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去了。结果,张朋英欣然出走,一场父母反对又没履行法律手续的婚姻因此就很快结束了。
林瑛瑛不知道陈洪伟和张朋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分手,为什么陈洪伟义无返顾地回到她身边。世界上的事情原本都很平常,也许就没为什么,发生的自然会发生,该结束的必然会结束,自自然然。林瑛瑛不言语了,林瑛瑛知道,在男人心烦的时候,女人最好别说话。林瑛瑛不说了,她不会做“那壶不开揭那壶的傻事。”
想到这里,林瑛瑛抬起头,远远地看见了香格里拉饭店,陈洪伟提议去吃那里的自助餐。林瑛瑛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只要他高兴,他愿意到哪就到哪。于是,陈洪伟把车开进了香格里拉停车场。
走进香格里拉饭店的旋转门,一股温暖如春的感觉就扑面而来了。那些外国人像一只只色彩斑斓的山鸡,栖息在大厅的沙发里,他们身上的香水味把整个大厅的空气搅得浑浊不堪。
陈洪伟让林瑛瑛去洗手间换上他给她买的那件羊绒衫。为了让他高兴,林瑛瑛立即拿了羊绒衫就去了洗手间。走进洗手间的时候两个女清洁工正在聊天,见林瑛瑛进去就盯着她的脸看。不知是因为她的脸色难看,还是因为她来得突然,打搅了她们的谈话,但林瑛瑛顾不了她们,林瑛瑛背转过身子开始脱衣服,脱得只剩一对胸罩的时候,只听两个清洁工同时嘘了一声。林瑛瑛朝水池上边的镜子看了一眼,发现她太瘦了,两边的肋骨清晰地凸显着,她本来很坚挺的两只MM也瘦小了,它们只能靠自身的形状坚守着阵地。林瑛瑛慌忙套上羊绒衫,那种神秘的紫色一下让林瑛瑛的脸亮了起来,等林瑛瑛抱着一堆衣服在两个清洁工如芒刺般的目光下走出洗手间时,陈洪伟早已选好双人位置等她了。
他看到林瑛瑛就惊讶地张大了眼睛,当林瑛瑛走到他跟前时,他便在林瑛瑛面前竖起了大拇指感叹地说:“酷!还是个大美女!”
林瑛瑛从站在门口的服务小姐惊异的目光中看出自己的与众不同,一是她形削骨立的身材,二是她们已从林瑛瑛光洁的鬓角看出她是个秃头。林瑛瑛走在陈洪伟的前边,感觉到周围环境对于她的排斥。疾病已经让林瑛瑛成为了医院的一部分,也只有在医院里林瑛瑛才如鱼得水,而医院以外的世界越来越陌生,仔细想想,恐怕是迷恋医院里死亡的气息吧,一个死期已经近在他眼前的人还怎么无视死亡呢。
她们在一张双人桌旁坐下来。透过餐厅的落地窗能欣赏香格里拉饭店庭院似的外景,一座汉白玉的古典小桥、玲珑的亭子、鹅卵石的甬道,还有永不退色的草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送餐工,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端着菜穿过蜿蜒的甬道将手里的美味佳肴送到那些讲究的包间里。
陈洪伟已经为林瑛瑛选了一些食物回来了,林瑛瑛朝那只大盘子里望一眼,见是一些粘乎乎的沙拉,顿时没了胃口。陈洪伟见林瑛瑛皱了皱眉,知道不对林瑛瑛的胃口,就让林瑛瑛自己去拿,林瑛瑛想站起来,可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怎么都站不起来,所以,林瑛瑛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些食物喘气。
陈洪伟看看林瑛瑛,立即明白了,表示十分的歉意,明明知道你是病人,还拿你当好人使唤。林瑛瑛说,先吃一点再拿。于是,林瑛瑛就挥舞着刀叉大吃小嚼起来。也许是陈洪伟的食欲感染了林瑛瑛,林瑛瑛吃了一块面包,又吞下几块蘸了绿芥末的生三文鱼,喝了半杯橙汁。林瑛瑛的身体恢复了活力,林瑛瑛拿着盘子,走到那些闪闪发亮的盛满食物的餐具前选食物,林瑛瑛知道自己已经没胃口了,可林瑛瑛还像个真正的健康人一样,贪婪的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食物,林瑛瑛不能放弃这个美好的时刻。林瑛瑛感觉到食物的气味钻过她衣服的纤维,慢慢向她的皮肤渗透,她的细胞,包括那些刚刚遭到重创的癌细胞,都会因为有了这种食物气味而充满生机。
林瑛瑛将满满一盘食物放到陈洪伟面前,不到十分钟,小山一样的食物就消失了。显然陈洪伟的食欲还没有完全得到满足,他让林瑛瑛再帮他取一些回来。林瑛瑛取了食物回来,见陈洪伟正同两个服务员说话。林瑛瑛看见服务员的胸前都挂了客房部的标牌,等她们走后就问陈洪伟说什么了。陈洪伟说他已经在这订了一个房间。林瑛瑛不无吃惊地说:“你疯了,要多少钱,你纯粹是有钱没处花了。”
陈洪伟说:“今天的标准间打八折,算下来也就一千五百元左右,就住一天,享受一下吧。”林瑛瑛没话说了,不住白不住。
后来林瑛瑛跟占孝通谈起她和陈洪伟在香格里拉饭店的那个夜晚。那是在第二次化疗以后,林瑛瑛的身体状况奇好,超过了所有化疗的病人。这在卵巢癌治疗里还是不多见的。”占孝通看着林瑛瑛,喝了一口咖啡,咖啡的香味一下钻进了林瑛瑛的鼻孔里。